心里揣着事情,这一路上虎子都打不起来精神头。盘着腿窝在车厢的角落里,半张着眼睛发呆。本来长途赶路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夏陆顺起初只觉得这人说是本事不小,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耐不得寂寞。可一直如此,就让他有些担心了。
他跟虎子没有什么情分,犯不上为虎子担心,他在为那两箱药品担心。纳兰朗给他派来的保镖,心不在焉,魂不附体,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怎能是保障药品的安全?
这一路上虽然两人共乘一车,可好些话不能明说。毕竟这些伙计不是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压低了声音,那车老板儿就坐在离他们不足三尺的地方,哪里是敢说话?终于,等天黑了,投宿歇脚的时候,夏陆顺有了跟虎子说话的机会。夏陆顺作为东家,自然不会和伙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虎子的身份,是他恭恭敬敬请过来的阴阳先生,也和伙计是不一样的。这样,两个人才是和赶车的车老板儿们分开了。
“小彭先生,您可得精神着点。”夏陆顺眉头紧蹙,“小国公叫您来,是要您帮衬着我。你当这两箱子药关系着什么?不单单是咱们一行人的性命,还有营口团义士的性命在里面。咱们多运过去一支药,那就有可能救回来一个人。”
这件事确实是虎子理亏,虽然说法上他应当是这一车队列的大爷,可他自己也明白,不能真拿自己当大爷看。一路上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可要当真是遇见什么检查的或者是劫道儿的,那都是要命的事情,容不得他这么马虎。
虎子点了点头,说:“夏老板,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虽说我不是你们团的人,但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心尽力。您放心,我警醒着呢。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吧。”
“我……成吧!”夏陆顺一拍大腿,“我相信小国公的眼光,他推荐的人,一定是没错的。我多说这么两句,彭小先生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这事情实在是事关重大,但凡是出了一点篓子,那么多人的牺牲可就白费了。”
“我明白。”虎子说,“我多少也知道点儿这件事,纳兰朗也说了,你们团为了这两箱药,搭进去好几条人命了。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不当死的,我一定尽力。”
饭桌上又没了话。吃完了饭,没安排什么别的事情,洗漱一番,早些休息,毕竟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在路上的时间越短,越是安全。
说起来为了躲避路上官兵设置卡,这一行人没走大道,选的是窄小崎岖些的路线,解释给车老板儿们听的,是为了节省路桥费。所以,这一行人也没在什么大的城镇投宿,而是在熊官屯南边儿的一个小店歇了脚。这里自然不会是什么大的客栈,无非是乡野小店,比那些给野汉住的鸡毛店强上那么一丁点儿。这店里连个床都没有,全都是火炕。夏陆顺和虎子,住在同一铺上,而那些车老板儿们,睡的是大通铺。
本想着今夜好眠,养足了精神明早起来赶路?,却不想是怕什么来什么。被尿憋醒的虎子,想着出去放茅,刚从炕上爬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些细细簌簌的声响,是有人蹑着手脚摸过来了!
熊官屯是什么地方?龙首山向东十五里地,在铁岭境内。却是一处荒地,离着铁岭城还挺老远呢,就这么一个屯子扎在这儿,他们这个客店,却是看不见屯子,距离也是不进。可以说这一家客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庙,就是在大荒地里盖起来的。若不是因为天黑了动不了车马,不得不投宿,谁也不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可看着店里还有别的客人,多少也是放下了些心,也便是在这里住了。
但眼睁睁看着黑暗之中,一把尖刀顺着门缝伸进来,挑起了门闩,虎子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总觉得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可不是吗?当初为探鬼楼,虎子、赵月月、橘金泽三个人投宿在民居,只因橘金泽出手阔绰,那家主人起了歹心,想要图财害命。这般行径,与今日里虎子所见如出一辙。
只不过一个是临时起意,一个吃的就是这碗饭——这是一家不折不扣的黑店!
想到这里,虎子又觉得恶心了。对方这么小心,开门这么熟练,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杀掉的人要怎么处理呢?虎子想起来《水浒传》里,菜园子张青和他的媳妇母夜叉孙二娘,在孟州道十字坡开黑店,宰掉的客人做成人肉包子往外卖,一来毁尸灭迹,二来也多些盈利——他晚上吃的肉粥,该不是实心儿肉做的吧?
强忍着恶心,虎子晃了晃脑袋,心说这不可能。虽然,据传说人肉的味道和猪肉差不多,只不过若是生人枉死,那血肉之中的怨气阴气绝对浓郁得很,因为人的灵智远超于畜生,知道自己死的冤屈,才会如此这般。若当真是实心儿肉,虎子当时就吃出来了。现在这个恶心劲儿,无非是因为他想的太多。
虎子在这边胡思乱想,那门闩已经被挑到了一旁,却是没能落地发出太大声响来。因为这门闩是被一根绳拴在一个钉上的,这钉子钉在门框旁边,下面是一个秸秆编的框子,用来放衣物的,门闩摔在了筐上,发出来的响动不大,不至于吵醒熟睡的人。本以为这里悬一根绳子在门闩上是怕它遗失,现在看来,是贼人早就设计好的。
要说虎子没被这泡尿憋醒,不至于说阴沟里翻船,死在这种手法里头,却必然是凶险万分。但现在他既然醒了,那就没这贼人什么事儿了。这贼先是把持刀的手伸了起来,缓缓推门向内探了头。
夜半三更黑灯瞎火,贼人也没能长得像虎子那样的一双招子,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拧下了盖儿,用力吹了两下,橙黄色的小火苗燃了起来。紧跟着他就瞧见,一张脸就距离他的脸两寸之遥!
贼人哪里想到这样的事情?还以为是撞见了鬼,受惊不小,打了个哆嗦想向后退,举着刀怪叫,胡乱捅了过来。虎子随意一格,把贼人的手带到了旁边,直接扣住贼人的脉门,将手腕一拧!只听得贼人残嚎一声,刀已然脱手了。
从贼人手里脱出去的刀没能落地,虎子伸手一夹就把刀抄在了左手里。上前一步,膝盖顶在了贼人两腿之间,虎子的右手臂环在那贼人的肩膀上,将他向自己的怀中一带,左手一抬,利刃已经顶在了贼人的咽喉上。
这一回贼人知道了,他不是遇见了鬼,而是撞见了高人!
“店家好兴致,”虎子笑了一声,“夜半三更,摸到我们房里来,是要给我们盖好被子吗?”
这时候房里的灯也被点亮了——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夏陆顺若是再不醒,那可真就是个死人一样了。
“啊!”眼前这景象也把夏陆顺吓了一跳,所以是叫了一声,“小彭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被虎子擒下这人,确实是此处店主无误。虽是被刀比着脖子,却也没有吓尿了,而是和虎子套着话:“兄弟,哪一蔓的?”
这是要和虎子对黑话,表示自己也是绿林道上的,希望虎子能够手下留情。
虎子咧着嘴嘿嘿一笑,说:“跟我盘道儿,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了话,刀子在虎子手心里面一转——“噗”!直接没入肉里三寸,划开了这贼人的脖子,血直接泚到了房顶上。松开手,虎子向前踹了一脚,将他的尸身踢出了门去。
眼见着虎子这般利落就取了一个人的性命,夏陆顺也是有点傻眼。他没想到这个面向看起来和善的虎头虎脑的后生,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不过他也没多做纠结,夏陆顺不是寻常的生意人,心里头自然想的明白:毕竟这人本是奔着杀他们来的,若是不这么做,死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更何况这人手上指不定有多少血债,杀了他都算是替天行道。
唯有一样让夏陆顺担心:“小彭先生,这么做不会引来官兵吧?”
虎子擦了擦身上手上的血迹,摇了摇头:“咱们自己不去报官,官兵肯定不会找上来。屈死不告状,那些车把式听你的,你不许,他们就不会做。现在咱们该担心的不是官兵的事情,而是那些车老板儿的死活。”
夏陆顺打了个寒战,心里头想:没错,我应该担心的是那些车老板儿的死活!这边房子里,有店主进来杀人,那店主的妻儿,会不会摸到车老板儿住的大通铺里去?
“走!咱们去看看。”夏陆顺一拍脑门,就要走到头里。他担心的其实不单单是那些车老板儿的死活,还有在外面停着的五车货——哪里头,还有两箱子西药呢!
“不是咱们去看看,”伸手拦住了夏陆顺,虎子丢掉了那柄短刀,从炕沿上把自己的苗刀抄了起来,“是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守好门,若不是我的声音,宁死不要开门。”
说完话,虎子迈步就要往外走。可还没等他跨出门去,就听见了接连两声惨叫,凄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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