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弱的烛光,映照着黑暗中的她。
一袭黑裙衫,结月绶于要间下,云鬓鸾钗两分行,青眉环玉庭边坐,漫于中颜黑纱遮。
虽然,黑裙衫遮住了她修长的身姿,但拖地的裙摆和那浑身散发着的清冷气质,顿时让这昏暗不明,闷热的小屋里多了几分幽凉。
宇文邕看着她,除了感觉到她身上这清冷和幽美的气质外,更有一种淡淡的尊贵气质,一股成熟女人的风姿。并且,在这些气质之中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但又让人感到畏惧的阴冷气息。
多年的刀头舔血和尔欺我诈的经历,让宇文邕敏锐的神经感到了这个女人身上交混的不同明暗之息。她究竟是谁?宇文邕心里暗暗地问道。
看着他,面纱之上的美目轻看着他,她无声无语地轻轻地移步到案几旁,悄然伫立。
她身后的两个随从快速地在四周又点起了三盏烛灯,原本昏暗的屋子,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明烛亮光之中的她,浑身散发着的气息突然已不是那昏暗中的气息,原本明暗交织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在明烛中黯淡去了不少,此时她的气息中更多的是散发出一股温馨亲和的气息。
她继续看着他,许久后,轻轻地笑着说道,“嗬嗬.....,多年不见,你还是那样矜持,还是那小时候的模样!过来吧,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我就这样可怕嘛?没吃饭吧?我带了些你爱吃得,过来呀!”
就在她说话的空档,两个随从飞快地从食盒里端出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和一瓶暗红色的琥珀壶具,放置在了案几上。
此时的宇文邕被她的话给说得是手足无措,不知是过去还是继续在此伫立。
他看着她,片刻后,喁喁地说道,“这位贵人,请问您认识我嘛?我不觉得跟你好像熟识。”
听到宇文邕的话,她笑了起来,笑的低脆和幽婉。
“你不过来,你又能知道我是谁?”她笑着说道。
宇文邕蹙了一下眉,思量了一下,便移步缓缓地走到案几面前。
她带着笑意的眼眉看着他,玉手轻轻地挥了一下,那两个随从见到后,躬身缓缓地向后退去,扭身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坐吧!”她笑着说道。
看到宇文邕缓缓地坐下后,她笑着拿起那个琥珀壶,给案几上的两个琥珀盏缓缓地斟满了暗红色液体。
“看什么,吃呀!你不饿嘛?”她轻声笑着说道。
宇文邕并没有去端那个琥珀酒盏,只是带着警惕的眼神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嗬嗬....,唉!真不知道你这些都经历了什么?会变得如此小心谨慎,十三年的时光,让昔日的邕儿变得如此?这个宇文护该死呀!”她带着怜惜之意边说着边看着他。
宇文邕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拿起了案几上的琥珀盏,轻轻地在手中把看着,看着看着,他的眼光渐渐地带起了惊愕,随即,便猛地抬起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有这套“花珀金玉盏”?
面前的女人,收拢了眼眉间的笑意,微微地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带着怜惜,带着温柔。
无语,无声,只是玉指轻抬,缓缓地揭去了那眼眉下的黑纱。
面纱揭去,一张美丽清雅,秀美成熟的容颜出现在宇文邕面前。
只是这张脱俗娇丽的脸庞,此时在烛光的光晕映照下,凝玉般的肤色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宇文邕呆呆地看着这张脸,片刻后,神情异常激动,手中的琥珀杯子渐渐地抖了起来,戛然从手中滑落,掉到了榻席之上,暗红色的液体飞溅而出,散满了他身下的方寸榻席。
“云姨!你是云姨!”宇文邕手中空举着握盏的样子,颤声惊呼道。
“云姨!”宇文邕带着哭腔猛地爬到这个女人身边,扶着这个女人的双肩,流着泪,轻喊道,“云姨,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呜.....!”说完这话,宇文邕趴到她的膝间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的宇文邕心里的疑惑和警惕在这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终于明白了,本宴带话回来说的那个故人是谁了?真正就是眼前的这个故人,自己跟着她朝昔相处二年,二年时间,云姨历来对他疼爱有加,教他读书批文,与他共同玩耍,为他做衣缝鞋,那两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他与云姨的感情亲如母子。
自从父母双亡后,北周发生巨变,云姨从北齐也无法再来北周看他,他只能带着妹妹相依为命过活,最后被赶出北周来到北齐做了密探之头,多年的担惊受怕和孤苦伶仃,让自己内心非常苦闷,也更加怀念那少时与云姨的日子。
他刚到北齐时,曾跑到邺城去看过云姨,就是那次偷偷见到云姨后,他没有说来北齐的目的,他怕云姨担心,只能谎称是思念云姨,借着北周出使北齐的使团之便,偷偷跑来看她,想到自己今后还不知是何归路?再分别前,他将父亲留给自己的那套“花珀金箍盏”送给了云姨,留作纪念。
那想到,时隔十三年后,今日在这屋中,在这风云诡变得荥阳郡,自己再次见到已忘去多年的这“花珀金玉盏”和多少次梦中见到的云姨,他如同见到亲人一般,再也控制不住那内心的苦楚,趴在云姨膝间,尽情宣泄着自己多年来对命运的无奈、伤感、委屈、愤慨。
云姨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髻,幽幽地叹了一声,扭脸睁着美目看着虚无之处,努力地压抑着眼中已经滑落的泪水。
两人之间就是这样,静静地任由泪水洗去各自心中的苦楚。
许久后,宇文邕停止了哭泣,他抬起了头,抹着泪水,看着他的云姨问道,“云姨,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法,就被云姨的手堵住了嘴巴,云姨苦楚地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要说,不要问。
看着云姨的神态,宇文邕点了点头,云姨收回了手,摸着他的发髻,轻声说道,“邕儿,不要问,什么也不要问,这其中的事等到了该说的那天,我肯定告诉你,只是暂时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质疑,只要你还相信云姨”
“恩!邕儿永远听云姨的,不问不说不质疑,等着云姨告诉我那一天。”宇文邕点着头坚毅地应道。
“不仅如此,从今天起,除你以外,跟任何人都不要说我的存在,只要你还想云姨活着,你就要听话,明白嘛?”云姨看着他,神情凝重地说道。
“恩,你放心云姨,我不会跟任何提及你,我拿性命跟您担保!”宇文邕信誓旦旦地点头说道。
“好,邕儿长大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相信你能泰然处之。”云姨笑着说道。
“快起来,吃点东西,咱们姨侄俩边吃边说”云姨继续说道。
与此同时,荥阳郡,官牢。
一个个持枪掐腰的军士,沿着官牢的墙头有序地排列站立着。
幽暗的油灯在狭长的甬道墙壁上忽闪着,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一个个牢房就如一个个笼子向黑暗中延伸,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梦魇之语和低沉的叫骂声,在狭长的甬道内飘荡。
一双官靴,迈着沉稳地官步,缓缓地走在黑夜中牢房的甬道中,一个个隔离的铁门被打开,一个个军士低着头,悄声地看着这双官靴从眼前走过,直至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脚步停在了最尽头的牢房边,牢房里,闪着昏暗的油灯,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囚衣背对着门,坐在牢房中,抬着头看着那高强之上的小窗,看着那飘进来的一抹月光。
牢门被轻轻地打开,这双官靴迈进了牢房,牢房里的人还没有回身,视乎是没有听到来人的声响。
“你在等我来?”来人轻声低说道。
牢中坐着的人,听到来人的话语后,身子猛地颤了一下,便赶紧扭过身子,改坐为跪,趴在地上俯首说道,“罪官范彪参见老帅!”
“唉,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