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还没认识顾云惜之前做过的一个梦:那是一场盛大的成亲仪式,十里红妆,一路盛放的桃花相送,满城的百姓翘首以盼,庞大的仪仗队簇拥着一对新人,于万千人的合手祝福下迎来全新的人生。
长瑄挣扎许久,方才看清那缓步于人群中间的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右手边是与他成婚的新娘,一顶绣着明艳动人的凤鸟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貌。他只能看见女子牵着红绸缎的一双素手,右手纤细的食指上佩戴着一枚银白色骨戒。
关于这场奇异的梦境,直到多日前他才完全忆起,起先只是觉得那枚骨戒甚是眼熟。他自幼与各种奇关异器打交道,小小的骨戒对他来说不足为奇,便没有多想,
那日他救下叶婉后在客栈相陪,晚间睡意朦胧中,他又梦见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牵着那女子的手,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笑意,眼底的幸福就像那晚的皓月,纯净可见,不加任何掩饰。
他挑开盖头,笑脸盈盈地望着端坐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颔首垂眸,头顶的凤冠珠钿微微颤动。
不多会,她缓缓抬起头,朱唇微笑,青丝粉黛,如雪的肌肤在泛黄的红烛光下,映衬得尤为动人。清晰可见的明眸流转着少有的温情似水,她回望着他的眼神,又何尝不是满含深情。
长瑄醒来后一直坐在床边,久久不能从似真的梦中回过神。他清楚地知道那场梦,绝不是因为自己近日来的想法而凭空幻想。
它太真实,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份掩盖不住的幸福感就像真的在他身上发生过一般。
不得不说,这场突然忆起的梦,是他决定接受两家婚约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原本,他打算在云兮从春猎回来后,再与她商量此事,征求她的意见。可此时看来,这件事,似乎多了份阻碍。
这位对云兮格外照顾的‘晋王爷’元放,不顾世俗眼光,坦然地对云兮表露欢喜之意,大概也只有当局者才不明白此间情意。
同样站在男人的角度上看,元放之于他,并无任何不及之处,两人无论是在身份地位上都各有高较。
一个是战功赫赫的王爷,一个是执掌一城的城主,在地位上长瑄唯一少的只是一个官家的封爵。而世人皆知,天玑城早已是一国之邦,只是从未有人举旗称帝罢了。
性格上,元放比长瑄外向许多,与云惜交谈起来也颇为乐趣,这一点长瑄自知不及。在他们都未与云惜有过感情纠葛前,云惜有资格选择更能让她感到幸福快乐的那个人。
对于这一点,才是长瑄犹疑的最重要的原因。
也许那个人,比他更适合照顾云惜。
长岭玉泽是陵安城西北方向最为重要的游玩圣地,当年先皇途径此地被四周美景所迷,便下令在此特建行宫一处,赐名“玉泽行宫”。
这里常年风景宜人,花草种类繁多,花期四季可见。哪怕是冰雪覆盖的冬日也能见到罕见的红梅傲雪,加上皇室多有外行活动,这里是距陵安最近的风景胜地,自然也成了每年春猎最佳的出行之地。
前半个多月,负责行宫的掌事大人早早就开始准备迎接皇上的相关事宜,这里多半的活动都归他安排。
说起来,这位掌事大人——万云飞在玉泽行宫执事已有数载,是位颇有官场门道的老手。但胜在为人放荡不羁,不屑权贵,在此安身立命也都是因为和某一个人的赌约,一直在此坚守自己的承诺罢了。
这天不到晌午,皇帝的人马早早地就到了玉泽行宫外,万云飞带了一众人等去接应,出乎意料的并未发现那人的踪影。
后来与皇上在书房汇报近几日的活动安排时,方才得知原来那家伙是去接一位同行的女子,顿时对这名女子心生好奇。
不知要怎样的花容月貌、与众不同,才能赢得这位从不近女色的万军统帅的青睐。
元放的侍卫扶安是在未时抵达行宫,上报途中遇刺之事。皇上便立即派人跟随扶安前去青竹小馆接人。
当元放一行人终于抵达行宫时,已是申时将尽。
天色已晚,夜空多是昏暗的蓝光,朦胧月才刚刚爬上梢头,早前的烈日此时也只能恋恋不舍地退出视野。
云兮在怜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未进行宫前,元放就让人安排了房间给云兮和长瑄他们休息,待晚膳时再差人传唤。
这是云兮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皇帝外出时居住的行宫,其建筑的巍峨气派并没有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夸张。但从飞檐、长梁、赤柱以及门牌的装饰上看,依稀可见其皇室之尊贵,多是奢靡而不失高雅。
元放进行宫后,便立即去见了皇上。云兮和长瑄在公公的引领下,来到元放为他们安排的房间。同样是住在行宫南苑,但是两间屋子却隔了一整个花园。
云兮住的院子,有一个清雅别致的名字——雪院。院内虽无半点与雪相关的事物,但是清冷寂静的氛围倒像是被冰雪覆灭后的空寂。
她望着一整个开敞的院落,心中甚是郁闷,不知道元放为什么找了一个这么僻静的院子给她住下。要是这里破旧些,活脱脱一个拍摄鬼片的绝佳基地。但是静下心来瞧之,这里的风景还是很别致的。
错落有致的青石砖上因为常年未有人居住,上面已经生出了不少青苔。空旷的院落中规整地立着一排相同服饰的蓝衣侍女,领头的那位公公说这五名宫女是负责打理雪院日常杂物的婢女。
云兮住在雪院的这段时间生活起居都由她们照顾,这些人自然都听从云兮的差遣。
这边,云兮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丫鬟,这才安稳地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怜儿去屋里拿了些糕点出来,云兮都饿坏了,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她想起出门前楼霄哥哥送给她的那盒佳肴,心真是疼,还没尝上味道,就被那群‘野蛮人’给搅和得稀巴烂,连食盒都魂归西天。
“咳咳——”云兮难掩心中愤怒,一不小心就被含在嘴里的糕点钻了空,一下子就被噎住,接连咳嗽了两下。
怜儿见状,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云兮,一边顺着她的后背,担忧地说:“小姐,你怎么样了?”
云兮罢了罢手,“没——咳咳——没事。就是噎住了。”她拿起茶杯又猛喝了一口,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男音,低沉的笑意传进云兮的耳里。
她寻声望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月洞门口斜立着一名陌生男子。
那人一袭暗红色便服,看不出是何身份,但瞧他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又能够来去自如,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那人迎上云兮打量的目光,她这才完全看清来人的模样。
要不是之前就见过长瑄和从玉这样在颜值上称得上极品男的两个人,她现在搞不好又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的容貌震惊到。
虽说这个人举止轻浮,就连笑容里都带着邪魅的意思,但是英挺的鼻梁和刚毅的五官给他身上的正义分倒是加了不少。
云兮也形容不上来第一眼见到万云飞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
这个世界上有千万种人,你遇上的那些人中,一种是你一看见就让你不爽。不知缘由,就是不喜欢这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的长相、举止、性格都莫名地讨厌,有人把这种奇异的感觉称之为‘磁场不和’。
而另一种人,当你遇见他,你会有一种异性相吸的感觉。信任和喜欢这种平常难以给予给别人的情感,到了他的身上就好像命中注定要付出一样。
万云飞给云兮的感觉就是这样。
但是相反的,云兮给万云飞的印象可就没有那么好了。先不说他正好瞧见云兮刚才贪吃被噎住的囧样,就连那个奇葩又不雅的坐姿都被他瞧个正着。虽然云兮见到他后便立即正了身子,端坐着,不过早是亡羊补牢,说什么都晚了。
云兮本来是打量他的,结果却被来人盯得浑身发麻。
原因还不是万云飞一副流氓笑脸,眼睛一直盯着顾云惜的脸,看得她好生尴尬。
“你是谁啊?”一旁的怜儿愣了好久才惊醒过来,紧张地瞪着那人,声音都有些发抖。
万云飞把玩着手里的柳枝,这是他方才过来雪院时,路过花苑顺手折下来的。
他径直走过来,完全没把怜儿的话放在心上,但也没有忽略的意思。而是笑吟吟地说道:“来者即是客,你不替你家小姐,给客人斟一杯热茶么?”
怜儿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她犹疑地看看那人,好像没什么恶意,但是突然到访还是不得不防。
她又看向云兮寻求指示,云兮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去屋里准备热茶。
怜儿只好应声进去,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进屋时总是一步三回头,警惕地注视着万云飞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你这个小丫鬟还挺护主的。”万云飞的余光将怜儿的举动都收进眼里,不免笑了笑。
随意地坐下,就那么直直地坐在云兮眼前的石凳上,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公子也是皇室的人?”云兮瞥见他腰间的那块质地极好的玉珏,看那上面的纹案雕饰十分细腻,非一般人可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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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说抱歉了,昨天把标题弄错了,现在修改中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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