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向母村长学习，公会计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委实腹诽甚多：向他学？学什么？学他连上三个一年级都没升上二年级？！学他大大咧咧没点儿正形，见了谁家的生瓜梨枣好吃好喝都喉咙眼子里伸手，人家不给还硬抢硬捏？！学他没大没小没脸没皮，甭管遇见婶子大娘还是兄弟媳妇儿侄媳妇儿，都是满嘴的酸烂话下流坯？！就他那作派，公会计一直是打心眼儿里十二分的看不起，且又愤不平：为什么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能在村里玩得转吃得开？吆五喝六好像随处都有人缘。还鼓捣出什么女鼻子、牛鼻子之说树为样板！公会计心里反感却又不能不表示出虚心接受，因为他觉得这是沉副乡长给他指引的前进方向。他寄希望于自己有了抓女鼻子、牛鼻子的举动，沉副乡长会优先举荐他“文武兼备堪当村支书”。可怎么学呢？照猫画虎还是亦步亦趋？他觉得这都是简单模仿太露痕迹，会让母村长和兰花湖笑话看不起。再说自己衣冠楚楚一本正经当体面干部惯了，也实在没有“禹入裸国亦裸而游”的勇气，即使放下架子也抹嘟不下来这张脸皮。东施效颦己经遭人贻笑千年，邯郸学步注定越学越没出息，这些历史的教训应该深刻汲取，公学举公会计开动脑筋挖空心思，决心要在抓女鼻子、牵牛鼻子上学出个别开生面独树一帜。
这天上午，乡计生办全体人员到那阁村组织育龄妇女孕检，以便及时发现计划外怀孕。村委会办公室里临时放置了两张孕检床，女工作人员在室内，男工作人员在室外，村干部跑来跑去负责各家各户育龄妇女召集。公会计大热天里穿了身袢扣圆领浅色斯文装，足蹬剪口麻底青布鞋，步态轻盈姿身扭捏，活蹦乱跳像小和尚下山匆匆忙忙。坐阵指挥的计生办领导和管区领导以及沉副乡长，都笑说公会计焕发革命青春了。兰花湖和母村长当然听着不受用，借故请示说：“新娶的媳妇还要不要参加孕检？”得到的回答是：四十九周岁以下的已婚妇女都属育龄妇女都在孕检之列，新娶的媳妇尤其要尽快参加孕检尽快建立生育管理档案。两人闻听相视无言默然不语，计生办的领导追问是谁家新娶的媳妇什么情况？他俩又吱吱唔唔不肯直说转而一味求情，说新娶的媳妇儿脸皮薄，刚还是个姑娘结婚不过三、五天，硬要叫来跟这些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老娘们儿一起孕检怕是不合适，最好这次就不叫算了？乡计生办的领导当然按原则办事，三人正在扯来扯去，正好公会计跑完一圈儿自觉表现出色，来到领导跟前想听句表扬讨个好脸儿。领导见他来了因又问他知不知道这事？公会计抹了把当着领导的面才舍得擦掉的汗水，说知道，就是自已的亲侄媳妇儿。也是说新娶的媳妇儿脸皮薄，来这大庭广众之下参加孕检，万一哪个骚老娘们儿开个过头的玩笑搂着抱着揪揪扯扯，闹出难为情来就怕伤了和气。并且出主意说“去个人问问看看不就行了吗”？计生办的领导见他有话直说不瞒不蔽，且又召集妇女积极，略一思忖说这样吧：“派两个女工作人员到她家去，实地见见面目测一下，没有显见的孕情表现先填个表建个管理档案就行了。”两个女工作人员不知那家的门怎么去怎么走，自然要由兰花湖带路。
兰花湖带着两个女工作员来到那家门前时，结婚燃放的鞭炮纸屑还都散乱一地，门楣上的迎喜贴子红双喜依然乘风招摇。大门虚掩着，卧着的小狗也未咬，大概它也像人似的友待靓女。兰花湖推门进去先叫了两声“婶儿”，一个花白头发的半老妇人脖子上挂着围裙扎煞着两手，从一片盆盆罐罐里直起腰身，抱歉满院零乱，说是办宴席时借用四邻的家什还未顾得上洗干净归还。闲话几句，见兰花湖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家女人，不免疑惑。兰花湖说明来意，那妇人立刻似有愠色。说媳妇儿娶过门来娘家叫过头趟这才刚送回来，你就领着公家的人上门踏户查验怀孕没有？这让外人评说起来能算正经人干的事不？！兰花湖闻听立刻头皮一紧，痛悔失策不该带这破路。两位女工作人员也赶紧笑脸解释，说政策规定不得不为，来也只是走走过场见见本人。不提政策规定还好，一提政策规定更让那半老妇人得以借题发挥，提高嗓门儿撒起泼说：“政策规定的事情多着呢！管得着谁了？不让偷鸡摸狗不是还有人浪满庄子浪满乡里吗？！”这话当然更让兰花湖脸上挂不住，红脖子涨脸地说：“我念您是个长辈叫您个婶子，您胡说八道我不跟您一般见识！可这两位计生办的同志要说怎么收拾您那是她们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管了！”兰花湖不愧是个女刁头，一遇危险就知道赶快把别人推出去挡矛头。那两位女同志也当真配合她的震慑，讲了几条不服从管理的处罚规定，快嘴快舌叽里咕噜。这么一唧唧歪歪女嘴交错，原来装睡趴在门旁的小狗也不装睡了，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就去嗅那两个女工作人员的脚后跟，而且是嗅了这个嗅那个，嗅了那个嗅这个，好像比较一下哪个更好一些值得啃上一口。吓得她俩揪着兰花湖的衣服直转圈儿，不时扭头胆战心惊左支右拙。三人正在招前顾后防不胜防，一直躲在新房里隔窗察看动静的新媳妇儿瞅准机会，忽然房门一开，“哗啦”泼出半盆洗脸水来。虽然没有泼到她们身上，甚至可以说相距甚远，但也足以促使她们落荒而逃。逃散的时侯，两个女工作人员跑得最快，小狗追着她俩又叫又咬。撇下兰花湖倒得以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因为她熟谙乡下农村的老说道儿：人越跑，狗越咬，霜打露头青，枪打出头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