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村长姓母,会计姓公。会计老成,村长生猛。那阁村的娘们儿们,只要大衔上碰到母村长,老远的就想着怎样跟他打招呼骂大会,好像不没话找话胡乱调侃几句就走不过去似的。尤其是三五成群时,围住个母村长,就像群鸡叨毛虫,你一嘴她一嘴,叨得吱吱嘎嘎快乐无比。而遇见公会计了呢,则又像忽然一下都成了良家妇女,个个拘拘谨谨没有多少话说,更无打情骂俏抬手动脚。每年催收公粮,催收超生罚款,催收集资摊派修路办学,乡里来的领导背着手督阵,村里大小干部仗势出击。好收的人家,派个人去到门上不费大劲就收回来了。不好收的人家呢,那就多去几个人多跑几回路,多说几遍软硬兼施敲山震虎的话——行话叫做“猴不上竿多敲几遍锣”。几遍锣敲下来,差不多的人家也就瞻前顾后忍气吞声把粮款交了。只有敲破锣底磨破嘴皮子依然油盐不进雷打不惊楞是抗着不交的人家,这才显出母村长的能耐来了。也还甭说,只要他大大咧咧骂骂叽叽地一上门,一跟那家的娘们儿搭上话活泛起来嘴,管保对抗的气氛马上降低。接着再套套近乎咬咬耳朵说上一些悄悄话儿,说不定那当家女人就敢马上顺毛驴似地掉转驴嘴,嗔怪自己的男人瞎拧瞎犟不识时务,显示自己才是唯一正确。气得那拧种男人咕嘟着嘴,摔摔打打地跳进囤里给官家往外装粮食。乡领导因此经常表扬母村长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会做新形势下的群众政治思想工作,并且总结为“女鼻子攻略”。说差不多的男人都怕女人,差不多的家庭都是女人当家,只要我们把“女鼻子”抓住了、牵好了,就等于牵住了所有征收工作顺利开展的牛鼻子,让那些拧种捣蛋男人,不用咱们动手就有人收拾他。作为长远发展战略,乡领导还要求各村切实加强妇女工作,鼓励她们不仅要自己争先进当模范,还要管好家庭管好刺儿头拧种男人,不要让他们违法犯法当好良民顺民。可惜那阁村的妇女主任是个半老娘们儿,老娘们儿对老娘们儿号召力不大,过个“三八”节好不容易召集全村妇女开会吃糖块嗑瓜子儿,还离不了母村长插科打浑,不然留不住人。

那阁村的妇女主任叫兰花湖,会吸烟,会喝酒,会打麻将,会当红娘保媒拉纤儿,年轻的时侯还学过戏唱过大鼓书。论说这等材料该脸皮厚得不容易害羞,可她不,老爱捂着半边脸“哧哧”笑得不敢抬头。公会计对此多有不解,有次疑疑惑惑地问她:“不就是说了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吗?能有什么好笑的?”兰花湖笑得更加连咳带喘,弯着腰伸出胳膊伸出手指娇喘吁吁地指点说:“好你个老东西,人家都笑成这样了你还装木耳不灵似的!”她称公会计为“老东西”,是因为按照村里老世义该管公会计叫“叔”,管母村长叫“侄儿”。介于他俩之间,她既是“侄儿媳妇”又是”“小婶儿”,可见做个农村妇女工作该是多么不容易!不过,她将两人都驾驭得恰到好处。找公会计报销几张发票,公会计从来都没拒绝过;找母村长撑腰架势,母村长也是大大咧咧屁颠屁颠的。原来的村支书,因为夫妻不和闹得不可开交不明不白地出外打工走了。他走了之后,兰花湖的男人将兰花湖看守得寸步不离,晚上睡觉两人的脚脖子都用布条连在一起。气得兰花湖骂她那上不了台面的男人从前憨这会儿也没长心眼儿,说“这村里支书没谁当了让我跑我能跑不”?!那段时间,她和公会计、母村长一个比一个表现积极,可乡党委却迟迟未明确由谁接替,反倒派了个刚毕业分配来的小男孩儿挂职代理。那小男孩儿新鲜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再也不来了,说父母供他上学不易,不能刚一参加工作就栽到谁手里。这才又换了分管文教卫生的副乡长兼职代理。

这位副乡长叫沉浮云,科班出身,文静沉稳。本来农口的事不归她管,但因为乡领导器重她是个女的不容易落水,所以才又挑选她去。她与那阁村的公会计有过数面之交,多是在文化惠农年底末会免费写春联搞活动时。公会计上初中的时侯写大字报练就了一手好字,当了村会计后常给乡政府写会标、写宣传标语。沉浮云搞文化惠农想凑点政绩,公会计大冬天里当街甩掉棉衣舞动如椽大笔,人人叫好酣畅淋漓,也算是为政府的文化事业出过一份力的。见是沉副乡长来这里做兼职代理,公会计大喜过望,以为她临时兼上十天半月就会举荐自已接替。不料沉浮云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老公同志呀,咱们光有文的还不行,还要有做好实际工作的本领。不然的话,上级交给你的各项任务完不成,你说你那笔杆子再硬能有什么用?所以呢,在这一点上我们都应向母村长同志虚心学习,学学他怎样和群众打成一片,学学他怎样抓住女鼻子牵住牛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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