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子怕他不成?老子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找死!省了咱们的盘缠银子!”
话刚说完,门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小子,边哭边喊:“当家的!”没等到梁老狼跟前,就被梁老狼骂了一句“哭什么!没出息的孙子!”挥手扇了他一个大跟头。
报信的小子抽噎着说:“当家的,你快去看看吧,寨门上有个小子吆喝着要见您,咱们拦着他,他就打!那小子有些本事,兄弟们没人能拦住他,就要杀进来了!”
梁老狼心里一惊,莫不是洛无翼来了?这也太快了!
梁老狼提刀冲到寨门,只见小子们歪的歪、倒的倒,乱作一团。忽听得头上一声叱咤,梁老狼抬眼的功夫,一个黑影迎面而来,手起刀落,那黑影刺啦一声溅得梁老狼满身血水,梁老狼忙低头看去竟是自己人。
“呵,”又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梁寨主好大火气。”说话间那人已然落地。
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梁老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敢放松,问道:“你是洛无翼?”
“我是,”小伙子说:“你可愿意束手就擒?”
“做你娘的梦!”说话间,梁老狼欺身而至,那年轻人一惊,立刻闪身才躲过一刀。紧接着梁老狼一连七八刀,刀刀夺命,只是那年轻人足下微动,几个闪身,竟是有惊无险全然躲了过去。
梁老狼跟梁老虎不一样,梁老虎好面子,所以也肯给人留些面子,拳法再猛,到底是肉长的。梁老狼却不同,他自己不在乎那些,于是也不肯给别人面子,一旦动手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刀本就是极凌厉的,梁老狼手里的刀,更是有些亡命的味道。
梁老狼的刀可谓密不透风,但他一连八刀,竟是全教这小子躲了过去。这让梁老狼紧张起来,他越紧张,手底下的刀舞得越快,后来那刀影已连成了一片光,仍旧无法伤及那年轻人分毫,几个回合下来,那人完好如初,脚下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脸上还带着笑意。梁老狼终于停下了这徒劳的动作,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喘息,直勾勾地盯着年轻人道:“你不是洛无翼。”
年轻人又笑了:“那我是谁?”
“你是谁?”梁老狼的眼神更加阴鸷了。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你是……”
“顾良。”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梁老狼又是一惊,又来一个硬点子。
这声音,梁老狼听得到,其他小子们也听得到,只是他们就不如梁老狼那样紧张,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小子们,或者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有的甚至不知死活地笑出声来,“姑娘?这是个姑娘?这样的姑娘谁敢要啊?”不过细看看,这小子白白净净,眼里透着机灵,要真是个姑娘,也不算难看,小子们边笑边寻着声音望去,随即那笑容变骤然死在了脸上,那说话的人一身缁衣短褐站在数丈高的巨石之上,身后背得竟是一把巨大的斩马刀。
“你就是顾良?”梁老狼依旧盯着眼前的年轻人问道,他当然知道顾良。江湖中有两个打不死的传说,一个是少林的惠尘,一个就是顾良。“纹丝不动,鬼手佛心”,其实不然,他只是身手快、动做小,所以看不出来,仿佛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给你杀,却难伤他分毫。
“你大可不必如此怕他,他不会杀你。”
“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因为杀你的人是我,”说话间,势如鹰隼,飞身而下,人未及,刀已至,偌大的斩马刀在那人手里速度不减,只是愈发骇人。
梁老狼只觉得头皮发麻,慌忙间只知道举刀格挡,兵刃相撞,梁老狼脚下连退数十步,只觉得手脚发颤,再看刀身,早已随着刚才的一声脆响,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梁老狼来不及反应,又一刀拦腰而来,刀势迅猛更胜之前,在惨白的阳光闪烁在他眼前的一刻,他心知是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梁老狼僵着身子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刀未免太慢了些,睁眼发现竟然是顾良挡在自己身前。梁老狼有点儿发懵,所有人都愣在那里,那个顾良竟是已肉掌接下了这样一刀。
“为何拦我?”
“哦弥陀额!我心善,见不得人流血,刚才那个已经是罪过了。”顾良指着旁边被梁老狼错手杀死的小子说道,“再说,我本无意取他性命,只是抓他下山罢了。”
洛无翼愣了愣,竟收了刀,说:“你不杀他就让开,我要杀他,你莫要阻拦。”这才看见,原来顾良并非以掌接刀,他的指间夹了一枚铁钉,乌黑发亮。
这下顾良就不依了,一脸赖皮地笑道:“我说洛无翼,我今儿不抓你是你运气好,我这是公办,你不要阻拦才对。”顾良心想,可知人生不过可巧二字,竟然在这里遇上洛无翼,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他也不急于跟洛无翼动手。刚才交手他已知道,凭他一人收拾梁老狼绰绰有余,但要对付洛无翼却不轻松,何况燕燕只说要追查洛无翼的行踪,如今他虽已现身,但之前的事毕竟无凭无据,贸然向他提及只怕打草惊蛇,故将前事按下,只先顾及眼前。
洛无翼没有多言,便转身欲走,却突然一个回身,紧接着斩马刀已经到了身前,顾良纵身闪躲,脚踏刀身跳起丈余,洛无翼抬头只看见刺眼的阳光,忽听得脑后风声,堪堪侧身,便已经被顾良的飞镖削去了一缕头发。
顾良身法飘忽,洛无翼自知不是对手,他的斩马刀虽然长,却拿忽近忽远的顾良没有办法,只能被动躲闪。
但洛无翼也不是吃素的,他突然把斩马刀掷向顾良,这一掷极快,只是在顾良看来也没有那么惊人,顾良抬手就是数枚黑铁钉,悉数钉在刀身之上。那斩马刀虽然厚重,却抵挡不了铁钉的锐气,竟被击得粉碎。原来那铁钉外形粗陋却非凡品,出手便可摧金断玉,更何况是在顾及良这个暗器行家的手里,威力有增无减。只是顾良没有来得及得意,便吃了一惊,那断刀背后突然寒光大作,竟然是洛无翼杀至面前,顾良足下发力,倏然掠出数十步。再看,洛无翼手中已经多了两把弯刀。
“呵,我就说嘛,都说你刀快,挥刀断月,可我瞧着却也没有那么厉害,原来一直在糊弄我。”
洛无翼是个刀客,刀客的世界里,只有“快”一个字,洛无翼的刀固然是快的,但是他真正的快刀并不是那柄巨大的斩马刀,而是此刻握在手中的弯刀。如果说,那柄斩马刀已经快得足以断月,那么这把弯刀就足以断月成雪。
“那都是别人说的,与我无关,至于快,我一直都这么快。”洛无翼扯了扯嘴角,这也许就是他脸上能表现出的唯一也是所有表情。
说话间,洛无翼突然觉得鼻尖黑影一晃,闪身间,黑影又打后脑袭来,咄地钉在石壁之上,是一枚乌黑透亮的铁钉,“鬼手佛心,你这可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哼,上次给你跑了,这回还敢糊弄我,给你个教训罢了,死了是你没本事,怨不得我。”
洛无翼不及发问,顾良的铁钉已逼至面前,洛无翼慌忙应战,两人打作一团,在场的也只顾观战,无暇其他。
那梁老狼也在旁观望,心想趁这二人鹬蚌相争,恰好自己渔翁得利。只能说这梁老狼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又或许他是真的太蠢,他只当自己此刻动手这二人必然不会防备,却没有想到这世上不只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更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并不是黄雀。
“老大!”
梁老狼噗通跪在了地上,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刚才那声“老大”正是罗老二喊的,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爬向梁老狼,他颤抖着推了推梁老狼的身子,梁老狼没有动,面色很安详,睡着了一样,罗老二打量许久,试探着把手伸到梁老狼的鼻孔跟前,脸色刷地白了,结结巴巴地说:“老大他,他好像……死了。”
“什么?死了?”顾良一时愣住了,洛无翼见对方停了手,自然地也停下手。
顾良探探他的鼻子还不死心又把脉,捶打着叫道:“我说你醒醒啊,别死啊!喂!”
洛无翼没说话,眉头却皱得很紧,片刻说道:“已经死透了,是苗疆的百日香。”
顾良嗅了嗅,果然,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而梁老狼又死的安详,脸颊上竟然有淡淡的红晕。
“这下可好了,他死了,也省得你跟我抢了。”又说,“你要杀他,可他已经死了,这尸体便留给我吧。可好?”
人都死了,洛无翼也无计可施,只好说:“请便。”
“那就多谢了!”顾良背起梁老狼的尸体,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知阁下与这梁老狼有何过节,竟不远万里赶来这里杀他?”
“只是路过,忽然想起这梁老狼曾要取我性命,故此前来。”
“原来如此,顾某另有要事,告辞了!”说话间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江湖再见!”
见顾良走了,梁老狼也死了,洛无翼摸了摸褡裢里的佛珠,心想,既是受人之托,也不便耽搁。
洛无翼回头拾起那柄断刀,有些丧气,该做的事没做成,刚入关就折了祖上的兵器,他虽不是个敬信天命的人,也觉得颇为晦气。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柄刀已经用了太久了,原也不是什么神兵,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就像那老和尚说的,该来的躲不掉,因此“诸事无常,多思无益”。洛无翼恭恭敬敬将那柄短刀入了土,又拜了三拜,方起身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