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晴从不晓得,自己谈起恋爱来,竟是这副样子,真是久违了。
谭晶来看她,言语中少不了促狭,一边给她递过来削好的苹果,一边瞟着水果篮里一捧捧的花束。
“真甜蜜,叫别人可怎么活!”
池晴面皮薄,避重就轻,“啊,他说路过花店,嗯,瞧着样子怪新鲜,所以买的。”
“你呀,”谭晶笑她,凑过来重重刮她的鼻子,“就不见一句真话,又不是买菜,什么新鲜不新鲜的。”
池晴没能躲过去,差点失口掉了才咬在嘴里的苹果,谭晶并不打算饶她,接着说:“你俩倒是翻篇了,这都快一周了,也就咱陆总闲来没事,能在医院这么整天黏着,换我我是做不到。”
“哪有这么夸张,他也就是有空……才来看一眼。”
谭晶揶揄道:“是是是,天天有空,都只来看一眼,花也是顺便送的,就是瞧着新鲜,哎,你说,他陆怀远怎么就那么闲?”
池晴有些恼,直起背,佯装去抽叠在后腰上的靠枕,抬手要扔,枕头举到一半,又发觉这样的行为幼稚可笑,才就此作罢。
“不过,你还别说,陆怀远他闲,有心人可没闲着,这才多久的功夫,就你这医院病美人的风声,华际上上下下可都传开了。啧,你是不知道,某些人近些天的脸色,听说,原本要拍杂志封面的,这都撂好几回挑子了,憋着毛病呢,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恨你!”
池晴默声,谭晶逗她,“看样子,陆怀远八成已经和你挑明了吧,诶,我真好奇,咱们陆总这样的大滑头,也有栽在姑娘手上照单全收的一天。”
池晴小声道:“你又这样。”
“我又怎样呀!我的池小姐,透露一下嘛,陆怀远和你是怎么讲的?别说,我还真想象不到,他这样的人,要是真认真起来,那出口的情话,倒能说成个什么效果?”
“谭晶!”池晴有些抓狂。
“你呀,就偷着乐吧,可别光顾着腻开了花。”调侃到这,谭晶突然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有道,“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是觉得……到底是和你事先提一下,可能会比较好。”
池晴没反应过来,“什么?”
谭晶盯着池晴的眼睛,开诚布公道:“原本我还犹豫,你与他……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也不妨和你说句真话,想着你心里也好有个数。池晴,有关于阿姨这些天的费用……”
池晴认真道:“谭晶,这个是真的要谢谢你,我卡上还有一笔钱,我想……”
“你别误会了,我并不是要你还我钱,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手头算是比较宽裕的,别说这才几天,你就是几年不还,对我也不算个困扰。”
池晴道:“我知道,你当我是朋友,可救急不救穷,我也不是要和你客气,钱的话,我可能现在也没办法如数还清,或许还要几个月,不出意外的话,等《长梦》的片酬下来……”
谭晶打断池晴,“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那天的一笔急救费用,确实是由我先帮你垫付的。但是,池晴你不知道,也就隔天吧,陆怀远就让财务给我打了款。”
池晴一怔,微微沉默,“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如何能不知道?你的财务状况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池晴,你也在华际呆了有两三年吧,我实话一句,你别生气,就你那不上道的高心气儿,能挣得几个子钱,他陆怀远会摸不清你的底细?”
池晴不说话。
谭晶继续道:“还别说你家老房子的住址,和那点家底了,恐怕是你有几个前男友,陆怀远都摸得一清二楚。”谭晶嘲了一声,“你别不相信,人王老板可是把我看得顶清才下手的,否则你以为,他王伟为什么不让身边哪个新鲜的替了我?噢,好比方那个叫何絮的。”
谭晶一口气提上来,不顺,摸了皮包就想找烟抽,可摸到一半,想到这还在医院里,叹了声于是作罢。
“王伟心里清楚着呢,我唯一谈过的……男友,还是当着他的面给蹿了的,是,我走投无路,不肯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的老头受苦,就是这样,王伟才安心。男人嘛,总有一种无知的臆想,以为女人是头一回,就认命认栽了。呵,”谭晶一嘲,“他也不想想他王伟倒是个什么玩意儿!”
池晴担心道:“王伟又借机难为你了?”
谭晶眼里尽是不屑,“无所谓,尽管来好了,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我可不再是从前那个无能无用的女学生了,这行做了这么久,房子也买了,手头的积蓄人脉当然不是白攒的,最不济做回小市民,小几年不出来,保准谁都把你忘个精光。我倒放得下,只是人王老板愿意吗?”
“那……你和魏方?”池晴小心翼翼。
“他?大概只有他那么傻的,对从前那点破事,还看不大开……”谭晶的脸部肌肉微颤,露出茫然的神情来,与片刻之前的激愤截然不同,似乎前后是两个人,“我不知道,再说吧,他……不提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陆怀远特地叮嘱过。我看他的样子,是不想让你知道的,另一方面,”谭晶拉过池晴的手,“前两天,你的情绪并不稳定,阿姨的手术方案也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我怕你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太杂。”
池晴的瞳孔瑟缩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谭晶叹了叹,“他也是照顾你的感受,可是陆怀远是陆怀远,我是我,相较于被蒙在鼓里,我感觉,你还是更愿意清楚明白一些的。”
“谢谢。”池晴轻声道。
谭晶笑笑,“你也傻,这点情谊你我间还是有的。”
谭晶今天原本是有工作安排的,本地卫视台的一个室外录影节目,可到了正式录播的日期,人员方面又似乎出了些状况。
所以,谭晶才临时空闲下来,坐在医院床头讲段子,诓池晴的笑脸。
此刻的她们,各怀心事,却似乎都想找一些愉快的事情来谈论。
“你这样溜来看我,不会不好么?”
谭晶倒是不以为意,“慌什么,你个病床上躺着的人,倒替我操心起来啦,省省吧,是节目组请的嘉宾主持临时出了幺蛾子,和我没太大干系,就是要重新敲定录制时间,制作人还向我致歉呢!”
“怎么了?”
“说错话被抵制了呗,还能怎么样,”谭晶换了姿势架上二郎腿,想想又道,“要不,也可能是从前的哪个身边人爆了猛料,保不齐就是还没出道,或者没红前谈的男朋友,谁知道,这种前车之鉴圈子里多得狠,一捞一大把。不过,也说不好,有些人不就靠着这种下脚料,来回刷刷存在感,等稍微有些知名度再操作洗白,好歹也算是一条路呗!”
谭晶笑笑,无所谓地拨弄自己蔻红指甲,又凑过来给池晴看,“新染的,好看吗?”
“还可以。”
池晴却在走神。
她与陆怀远之间似乎冰释前嫌,可病来山倒,病去抽丝,身体的免疫系统倒先于她的精神溃败了。
高烧缠缠绵绵持续了近一周,差点就转成肺炎。挨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似乎一切都豁然明朗起来。
陆怀远只要在本地,几乎每天都会抽出空来看她,有时还会给池晴捎来一篮子水果。
那样的水果篮华而不实,价格又贵,几天下来,足足好几个,全堆在池晴的病房里,凭空就霸占了许多的空间。
陆怀远怎会不知奸商门道,也难怪,他自己原本也可算是奸商的。就怪篮子的模样实在精致,扔了又觉得可惜,于是就干脆在角落里像是叠罗汉,一层又一层,令池晴着实无奈。
后来几次,陆怀远也看笑了,居然渐渐晓得带花。
池晴推拒过,觉得浪费。
陆怀远却道:“不浪费,这花篮都有了,少了花才浪费。”
池晴都不知要如何接话。
花不是玫瑰,也不是探望病人常送的康乃馨,通常他爱送各色的满天星,水粉色清淡优雅,满满扎成一束,有点像婚礼的捧花。
可惜水果篮子太浅,根本不能用来插花,陆怀远却似乎养成了习惯,每次都会给她带来新的。
一次便罢,两次三次四次。次数多了,池晴心里便有些复杂,或者说,掺杂着卑微的受宠若惊。
如果说之前,她与陆怀远的关系尚且模棱两可。而如今,陆怀远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实实在在正履行一个男友的义务。
他绅士,进退有度,知人冷暖,每当池晴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真实得近乎于虚假,使她迷惑。
连池晴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
好在杨惠转入重症监护室后病情逐渐稳定,基本已脱离危险。这无疑给池晴吃下一剂定心丸。即使因为需要休息的缘故,大多时候,杨惠都处于半清醒状态,却也使得池晴慢慢有了笑脸。
“池晴,陆怀远今天还来吗?来的话,我就早点走,别和他撞到一起。”谭晶促狭地笑,“知道你脸皮薄。”
池晴醒过神来,摇摇头,“他昨天出差去了,说是去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