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漫长而煎熬。
束手无策的等待,几乎消耗光了池晴所有的耐心。极度的不安与忐忑,也使她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直到一个护士打扮的女人走近,问池晴,“你是病人杨惠的家属吗?”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头,抬起头来看那护士,脖颈间早已经僵住,酸疼。
女护士或瞧见池晴煞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可终于还是道:“你先去缴一下费用吧,我们已经优先进行抢救了,好在病人送来的也算及时。”
她干裂的嘴唇方才动了动,此时,手术室的亮灯瞬间灭了。
像是即将等来最终审判的囚徒,池晴的腿一软,差点站不起来。
下一刻,杨惠被推出了手术室,露出了脸。
池晴的心漏跳一拍,却终于归了位,她勉力一撑,从医院排椅上跃起,踉踉跄跄地扒在杨惠手边。
她的母亲杨惠,正躺着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类管子,依旧处于麻醉状态中,并没有半分的意识。
池晴伸手去摸杨惠的脸颊,猛地又意识到自己此刻手心冰凉,便半路缩了回来。杨惠嘴上拢着呼吸设备,脸颊两旁还有未褪的乌青。
护士嫌她拖慢了病床的移动速度,将她冰冷地推开,冲她高喊“别挡道!”,似乎她与杨惠是无关的陌生人。
一路跟随,杨惠被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她隔着大块的玻璃窗看杨惠,瞪大了眼睛。杨惠脸上干枯而丑陋的皱纹隐约可见,心电图仪显示的数据不容乐观,池晴眼睁睁地看着主治医师皱起眉头。
可是,杨惠却什么都不知道,仍深陷在昏迷当中。
她再也看不下去,走出了区域。夜已深,医院的长廊上鲜少有人走动,只有值班的查房护士来来往往,池晴一闭眼,仿佛又看见杨惠脸上的青紫。
狠狠握紧的拳头,磕在一旁的白墙上砰砰作响,指关节几乎敲烂了,也浑然不觉。
她恨,她怨。
池忠并不是她童年记忆里的污垢,而是病发在她身体发肤之上的斑,死死在那儿,搓洗不掉,想要抹去,就只能撕扯下一层皮来。
杨惠的忍气吞声,也换不来池忠的半分收敛。
一旁的夜班护士以为她有毛病,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上前阻拦她。
杨惠的主治医生,心外科赵医生从她身后走近,硬是将池晴拉到一边,呵斥道:“大晚上的,你别打扰到了别人!”
池晴红了眼睛,赵医生终于还是不忍,道:“巧在今晚是我轮夜,对你母亲的病情也算是熟悉,否则……”
赵医生自然知晓杨惠的外伤情况,只叹了口气,道:“你呀,从前我就交待过你了,要多注意你妈的身体,她是激动不得的,有什么委屈,你是她唯一的女儿,怎么不把她放在身边照看好了?”
池晴的情绪愈加波动,忙道:“都是我的错,赵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只能算是运气,你也别内疚了,当务之急是尽早筹集费用,待你母亲的整体状况稳定一些,争取即刻进行手术。”
“什么手术?”
“鉴于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我建议……”赵医生的声音低沉严肃,将杨惠的病情细细剖析下来,“只是,”他一顿,继而又道,“这个方案的费用虽然比较高,但却是目前最佳的选择了。”
“好,我来想办法。”
十万,还仅仅是一次手术的价码,后续的手术,视情况最少还有一到两次。盯着赵医生满怀诚意的脸,池晴说不出话来。
筹钱,可是要去哪里筹钱?她混混沌沌。
池忠逃出家去不知所踪,不知是因为避债还是怕被刑事追究。她刚刚才还上从谭晶那里借来的一笔钱。现如今,手头上的活动酬劳已所剩无几,艺人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长梦》的合同还在公司里走程序,更别提片酬问题了。
以最好的状况来算,储·蓄卡的余额,信用卡最大可支取的额度,家里的现钞,零零碎碎的钱加起来,不过仅仅才够承担杨惠接下来的住院费以及日常花销。
她脑子里砰嘭噪响,怎么办,把车卖掉?可那是陆怀远的车,不是她的。
非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才觉悟过来自己的愚蠢,想起陆怀远的好处来。为什么要与陆怀远闹翻?此时此刻,她近乎后悔莫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杨惠一个亲人,然而一张脸皮,就有那么重要吗?
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哆哆嗦嗦地,池晴记起去摁谭晶的号码。
可谭晶不接她的电话,她打了一遍两遍,终于第三遍,电话接通了。
凌晨两点,谭晶睡意朦胧地“喂”了一声,她却冲谭晶嚎啕大哭,哽咽着连话也说不清楚。
她是彻彻底底被击败了。
谭晶这才醒过神来,道:“别着急别着急,怎么了,你慢慢讲,我在!”
池晴一直蹲坐在病房门外冰凉刺骨的瓷砖地面上,屈膝抱着双腿。直到许久许久的后半夜,谭晶才赶来,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外套,头发也是散的,衣冠不整,根本没有往日衣品良好的模特样子。
“我来晚了。”
谭晶看着她的狼狈样子,于心不忍,拍着她的背,将池晴轻拢在怀里。
“你怎么来得那么慢……”
池晴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不可抑制地大哭起来,根本顾不得吐字清晰,纵情的,放肆的,仿佛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是,对不起。”谭晶只知安慰她,什么也不说。
谭晶将下巴靠在池晴的脑门上,给了她一个世界上仅有的温暖拥抱。
她们坐在病房走廊外,彻夜相谈,贴额相依,霎时间,所有的烦恼和苦痛,像是多了一个承担的肩膀。
天微微亮了,体力与精神一齐耗尽的池晴,靠在谭晶的肩膀上迷糊地睡去。
谭晶十分沉默,没有打扰池晴浅眠,只将肩膀卸下几寸,好令池晴靠得舒服几分。
她拿出手机,稍微犹豫,一调转头来看见池晴的憔悴模样,又实在不惹。终于,谭晶还是给陆怀远发去了一条信息。
未曾料到没过多久,谭晶的手机上就显示了陆怀远的来电。
铃声响起,谭晶一惊,因怕吵醒池晴,下意识极快地摁掉了铃音。
来电未被接通,可池晴仍是被吵醒了,她本就睡得不熟,迷糊之间,池晴眯着疲惫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了一句,“是谁啊?”
“没有谁,起来吧,你这样睡不好,当心着凉,我帮你叫张加床,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毕竟后面几天,都少不得要硬抗。”
“我没事的。”
池晴扶着墙站起,头忽然一晕,闭眼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谭晶伸手一摸池晴脑门,无奈叹道,“像在烧,你自己都没警觉的吗?”
池晴摆摆手,“没事的,你让我缓缓,待会儿我回家一趟,拿我妈的换洗衣物,再多喂两片药下去,就没事了。”
谭晶变了脸色,道:“池晴,你省省吧,阿姨这边离不开你,东西我去帮你拿,还有,医药费我先帮忙垫着,你也别和我假客套推脱了。不过,我既然帮你这忙,万事你就得听我的指挥,你在这儿守着,哪儿也别去,我先下楼给你带份早餐,听到了吗?”
谭晶借口买早餐,刚走远了些,避开了池晴。这一边,陆怀远的电话又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