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晴将自己伪装得很得体,仿佛不久之前,她与陆怀远在女士洗手间里的一场争执,并不存在。
没什么,于是自己对着自己说。
随行的小桑见到这一幕,倒了无池晴的淡定,轻微地“呀”了一声,顿时不知将目光摆在何处才好。
是樊颖醉酒,将酒泼洒在陆怀远胸前的领带衬衣上,正踉跄地凑过去用衣袖擦拭,亲昵自然。
小桑的声响惊动了二人。
樊颖转头看见了她,冲她笑。
女人知道女人。池晴知道这个笑的意味。池晴没有闲情去探究陆怀远的神情,本能的,将矜持和骄傲武装了全脸。
既然无法再装作没看见,她也冲樊颖点头笑一笑,以示回应。
在场的看客却不只她与小桑,陆怀远作为东道主自然是晚宴焦点,主厅尚未离席的宾客,几乎尽数聚拢在陆怀远和樊颖的周围,投以心照不宣的目光。
小小一场事故,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为之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效果。樊颖显然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真是不小心,不好意思,陆总不怪我吧?”甜腻的歉意。
赏心悦目的场面,和乐暧昧的气氛,刺痛了她。
池晴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小桑。
不用多久,众人亦渐渐感觉其中气氛有异,陆怀远虽未推拒樊颖的“好意”,却一直沉默地看向别处。
无聊透顶的闹剧,只剩三人间的微妙。
有人将目光落在池晴身上。
“我们走。”她侧脸做了个口型。
缓步的后退,然后就是疾步的绕行。
陆怀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得体有礼,“没事。”
人群围成了一个怪异而畸形的圈,她一直绕了很长的路,才将这一切通通抛在身后。
小桑亦步亦趋地跟着,十分机敏的,一句话也无。
司机在停车位上等着,在黑夜里点了一支烟,忽明忽暗。她的气息或深或浅,像是也叼了一支在嘴里。
小桑装作无事发生,极快地恢复了状态,在池晴耳边叨絮。
“哦,对了晴姐,差点忘了,你的手机放在我这一直在响。”
池晴却仍在状态外,全没听进耳里。
于是,不记得是怎样到家的,上楼时绊了一跤,擦破了膝盖,狼狈不堪。
然后就是冲进浴室,用最滚烫的水冲洗自己,伤口并不太疼,只是有些麻木地红肿。
水淌上去,刺痛的一下。
狭窄的浴室空间将池晴保护起来,热气氤氲呛进呼吸道,她有些喘气困难。只是,缺氧变成了好事,热血充上脑袋,便可不去想今日的细节。
许久之后,她关掉了水龙头。
停下来不是因为心态趋于平和,而是因为疼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臂肩膀整个背部,都是不正常的红,一张脸也是。
唯独眼里的红,淌过的不是滚烫的水,滚烫的泪“啪”一声滚下来,打碎了脚边瓷砖缝隙间的水洼,她终于伏下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
客厅里的手机在响,她赤着身子木讷地走了出去,也不觉发冷。
会不会是陆怀远,突然,她心里有了奢望。
她被地面的拖鞋绊了一跤,膝盖磕在茶几上,一道口子划得更大,她来不及感受到疼,只将包里的东西掼了一地,
说不定是他,会是他!
池晴从一地的杂乱之中,抓住了仍在闪动的手机,像一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
“喂,是池小姐吗?请你尽快赶来医院……”
水珠子顺着她的背笔直地往下刮,一串又一串,像是在扒她的皮。
杨惠出事了。
她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一时神思恍惚。
坐在抢救室外的排椅上,池晴双手十指扭在一起,虎口上是指甲抠出的印记。
警察和救护车都是邻居替喊的,由于发现得早,杨惠被及时送医抢救。及时发现的原因,却是池忠惊动邻里的殴打,和杨惠凄惨的哀嚎。
杨惠的心脏旧疾复发,导致休克。
场面手忙脚乱,待众人反应过来,施暴者的一方,她的父亲池忠,早已不知所踪。
池晴赶到医院时,杨惠手术室的灯还未熄灭。她就一直坐在手术室外等,脑袋里全是乱麻。
无事可做,令她觉得恐惧。
她拿出手机翻找,果然,未接来电都是杨惠打来的,一通通一页页,几个小时前的她心烦意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还以为只是往常。
自从好几个月前,她还上向谭晶借下的不小一笔,便再也不愿负担填补池忠的无底洞。杨惠找她她冷淡不少,未接来电她心知肚明,却也不曾去管。无数次,她劝杨惠,放弃池忠,可是杨惠不肯。
七八通来电里夹杂着同一个陌生的号码,也有个两三通,十有八九就是池忠的新号码,他的钱又花光了,或是又欠了新债。
可是自己怎么就能不接杨惠的来电呢,明明就是她最后的依靠。
池晴无法想象,杨惠历经了一个怎样可怕绝望的夜晚。
她能想象到杨惠挣扎的嘶哑声音,杨惠的无助惊惧。与此同时她自己,又在干什么呢,她的母亲杨惠,正挣扎在生死边缘上,她却还忙着与陆怀远纠缠不清。
下唇咬破了,一阵血腥味漫上来,令池晴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