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一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惊声尖叫。
他根本没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下面根本不是悬崖,而另有场所。
可他还是跳了下去。
——如果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哪怕自己真的摔下万丈深渊,自己也可以与尚相聚。
决定跳下去的念头只是一刹间,可就是刹间,他便真的跳下去了。也是这刹间,让他想起了很多尚鹊心的事。
六岁的时候,他去偷街上商家的馒头,不料被人抓个正着,更不料这卖馒头的商家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会大打出手。
一个六岁的孩子哪里有力气跟一个成人打斗?
当时他真的以为他要死了,可就是在他真的以为要死的时候,他来了。
他,当然是尚鹊心。
而当时的尚鹊心可不是什么“丹心铁剑”,他也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
可就偏偏是这十岁的孩子,持着一柄菜刀,将商家砍成了肉酱。
当时李停初吓坏了,尚鹊心满脸、满身是血,面目狰狞,他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怎能不怕?
尚鹊心停下,忽然说了一句让李停初永远忘不了话的——谁欺负我弟弟,谁就得死!
他这句话一说,李停初一点也不怕了,他忽然站起,原本被打的酸痛的身子突然就来了力气,一把夺过尚鹊心手里的菜刀,在已经断了气的商家尸体上又砍了二十多刀。
最后他们居然相视而笑了。
那件事的第三天,尚鹊心送给了李停初第一件礼物,一柄剑。一柄似剑非剑的,剑。
事后尚鹊心笑着说过,当时他小,并不懂剑,并不知道这柄剑还没有完全打好。
从六岁到十岁,到二十岁,尚鹊心一直在照顾着他,保护着他,他不但是自己的朋友,兄弟,更象是自己的父亲。
可半年了,半年来没有尚鹊心的一点消息,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怎能不急?
现在他发现了一丁点点的、可能会有尚鹊心消息的线索,他怎能放弃?
正因为有这一分浓厚的情谊,他才敢真的跳下去。
(二)
另他想不到的是,这悬崖居然真的是假的。
不能说说全是假的,而是上面往下看并不是悬崖,而跳下来还有一个平台,在这平台之上向下看,才真的是悬崖。
他一落下,便看到峭壁上有一扇门,门不比一般的豪门大宅的大门差,门上挂有一匾额,匾额整体居然都是用金子所做,上面镶有三个大字——快活阁。
——这鬼林居然真的有快活阁!
——只是,这快活阁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如此隐秘?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李停初心中疑问颇多,百思不得其解。
想得到答案,最好的办法当然就只有一个,进去一睹究竟。
可李停初刚刚迈出脚步,这快活阁的大门居然自己开了。
门当然不会自己开。开门的是两个扎着头发的小丫头,身穿一身粉红色的衣裳,一脸稚嫩,谁都看的出这两个丫头绝超不过十四岁。
两个丫头将门打开,跟着走出一个人。
这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哈着腰,笑脸迎上,笑道:“这为爷,敢问这位爷由谁介绍而来?”
李停初一怔,心道:“难道来这里还要经人介绍?”他转念一想,随口道:“九爷介绍的。”
这人一怔,笑道:“九爷?难道是江南清风堂堂主,王九,九爷?”
他当然不是随口瞎编的一个人名。这里如果真的是男人喜欢的地方,那江南清风堂的堂主王九必然会知道这个地方——因为王九好色是天下出了名的。而且江南清风堂也足有银子让王九来这里消遣。
李停初道:“天下只有一个九爷。”
这人马上笑得如开了的花,上前笑道:“哟,小的失礼,爷莫见怪。在下柳若彬,是这里的管家,爷唤小的柳管家就成。敢问爷贵姓?”
李停初道:“李。”
柳管家笑道:“李爷,请。”
李停初就向里走。心里突然想起甄大老板的话,来这里寻乐,单是进门就要五千两,为什么这柳若彬却全然不提这事?
门外是迷雾一片,一进门,却是豁然开朗,灯明通亮。
不单明亮,而且热闹。
李停初虽然不好赌,可他也进过不少赌场。天下赌场都热闹,可天下却绝没有一个赌场能比的上这里热闹。大小、牌九,应有尽有。
一踏进门,身后两个小丫头将门掩住。柳管家忽然笑道:“敢为李爷,想先玩什么?”
李停初想着,若是尚鹊心来了,他会选什么?
吃,喝,嫖,赌,尚鹊心喜欢什么?
吃,喝,这里能有什么希奇?京城别鹤楼里什么吃的都有,何必来这?
嫖,尚鹊心根本不会,他心里只有方柔,绝不会碰别的女人。
李停初笑道:“我看就先赌两把吧。”
柳管家笑道:“那敢问李爷想赌点什么?”
——要赌就赌牌九,别的都没什么太大意思。李停初想起了尚鹊心的话,笑道:“我看就牌九吧,别的我还真不怎么想玩儿。”
柳管家笑道:“好,甚好。那敢问李爷,先取多少筹码?”
李停初笑道:“你看着办,我付的起。”
柳管家竖起大拇指,笑道:“好,果然不愧是九爷介绍来的,大手笔,大豪气。李爷,我们这里绝超不过五个人敢说您这句话的。好,那依小的看,先拿十文,李爷先玩着,如何?”
李停初点点头。
片刻,柳管家拿着十个很奇怪的铜板,上面只纹着一个“文”字,递给了李停初。柳管家笑道:
“那小的就不打扰李爷寻乐了。如果李爷想下去玩别的,直接唤这里的跑腿的,他们会带你去。”
李停初道:“好。”
看来牌九是赌法里比较受欢迎的,这里布有五张牌九桌子,每张桌子周围都围着很多人。李停初随便找了个桌子,穿过人群,一把扔下手里的铜板,押在天门。
他这一押,整个桌子四周的人都惊了。
庄家瞪着眼,吃吃道:“爷,您”
李停初道:“怎么,不让押?”
庄家忙道:“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爷您押这么多?”
李停初笑了笑,道:“怎么,不行?”
庄家额头都冒出了冷汗,道:“行,当然行。”
李停初笑道:“那就开始吧。”
庄家只有垒牌,打筛子。
“七点,天门。”庄家道了一句,拿出牌发给李停初,又依次发给末门、自己、初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李停初跟前的两张牌上。
庄家道:“爷,请您开牌。”
李停初笑道:“我押的这么大,不如你先开?”
庄家只有掀开自己的牌。庄家牌一亮,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禁为李停初捏上一不汗——庄家的牌已足够大,对杂五。若李停初不拿一副地杠,那他的押注就全部输了。
周围的人紧张,李停初自己却丝毫不紧张。他笑道:“末门、初门,不妨开牌一看?”
初门一点,末门一点,而且居然都是二五七加上一个板凳四点的一点。
庄家道:“爷,您亮牌。”
李停初笑道:“不用看了,我也是一点。”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均都发出惊叫声——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点数的,如果他真的是一点,那无疑就是他输了,那为何他输了还这般轻松?
庄家居然还不敢收下李停初押下的注,喃喃道:“爷,还是请您亮下牌,如果真是一点,我们才敢收您的注。”
李停初笑了笑,掀开了牌。果然是一点,地九一。
周围的人更惊了,更为这李停初暗暗擦汗。
庄家暗暗松了口气,拿下初、末、天三门押的注,笑道:“这位爷好气派,劳烦您到柳管家那里结下帐,然后再取您的筹码。”
已不必李停初去找柳管家,柳管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李停初一转身,柳管家便笑道:“李爷,果然豪爽,总共是十万两,您看”
李停初居然不慌不忙得道了句:“我没钱。”
这句话更让人吃惊了。
从没人有胆子在这里说“没钱”两个字,更别提有没有人敢这么直言、这么蛮横得对柳管家说没钱了。难道这人是个傻子不成?还是活腻了来这快活阁寻死?
柳管家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李爷莫拿小的说笑,九爷介绍来的,怎么会没钱?”
李停初耸了耸肩,道:“你随便吧,反正我是真没钱。”
柳管家的笑突然僵住,周围的赌徒也都静了下来。柳管家咳嗽几声,缓缓向后退了几步,道:“那就对不住了,李爷。”
通常这时候“对不住”的意思就是要打架了。谁都听的出这话的意思,所有的人都躲开了。瞬间赌场一角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中间,只剩下了李停初、柳管家,还有刚刚过来的三个大汉。
赌场当然有打手,否则遇到赖帐的赌棍怎么办?
这样豪气的赌场的打手当然不会是匹夫。
李停初已经握紧了剑。
——这人果然是专门来滋事的。
——他肯定有两把刷子,否则怎么敢在这里滋事?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就连三个大汉都不敢轻易动手——真的,敢在这里故意滋事的人怎么会没有两下子?
不过他们毕竟是给人做事的,有命令,就算他们不敢动,也必须动。
“拿下!”柳管家突然低吒道。
三个大汉“啊”得一声怒喝,纷纷冲了上去。
谁也没有料到,一个大汉一拳居然便将李停初击倒了!
——怎么,他不会功夫?
——看他那柄似剑非剑的破武器就看的出他只是虚张声势。
柳管家也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只是一个酒囊饭袋。来人,把他打入最底层。”
——李停初居然不还手,任由两个大汉架着他,去向了最底层。
(三)
最底层不是牢房,却已与牢房没有多大差距。不同的是,牢房是一间一间的,而这里却是整一大间。
没有床,桌,椅,只有草,还有人。
大汉打开门,直接将李停初扔了进去。
李停初一被扔出去,随即而来的便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呀——疼死我了。”
原来是李停初被扔到了她的身上。
李停初笑道:“不好意思。”
这女人白眼一翻,道:“你说你这么大的男人,连他们两个都打不过,你耸不耸?”她盯着李停初的剑,蔑视道:“就你还佩剑呢?不怕脸红?”
李停初沉默。
虽然他没有过女人,可他至少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跟女人辩论,因为男人永远都不是女人的辩论对手。
李停初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环视四周躺着、爬着的人。
女人低声道:“耸还不认,不是男人。”
——原来李停初是故意输掉的。
赌场除了赌具之外,永远少不了两样,那就是打手和“牢房”。因为哪个赌场都会碰到赖帐的赌棍,单是打他们是远远不够的,当然还需要一个地方关禁他们。
如果尚鹊心真的来过这个地方,如果真的是在这个地方没了消息的,那他就可能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
只可惜,这里并没有尚鹊心。
“喂,你看什么?”这时女人忽然又叫道。
李停初终于开口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找人?”
女人一怔,笑道:“难道你是故意让他们抓进来的?”
李停初摇摇头,叹道:“他们太厉害了,我不想进来也得进来了。”
女人原本的笑容忽然又没了,叨叨道:“我就说你是个肉蛋,果然没错。”
李停初突然一惊,冲向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扶起,道:“东方,你怎么在这?”
这人原本已经熟睡,脏兮兮的手摸了一把眼睛,勉强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喜道:“李,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李停初道:“我来打探尚的消息。”
这人坐了起来,目中忽然闪出悲伤,叹道:“尚,他已经死了。”
李停初一怔,失声道:“什么?”
这人道:“尚已经死了。原来他也在这里,可他非想着逃跑,最后被那柳若彬发现了,就把他杀了。”
李停初怔着,脑子如同雷劈一般嗡嗡作响,这人后面的话他已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尚已经死了”。——剑法无双的尚鹊心怎么会死在那帮废物手里?李停初想问,却不知怎的问不出来。
他已经呆了。
这人推推他,道:“你别想太多了,尚已经变了,变的你我都不认识了!”
李停初道:“怎么变了?”
这人深叹了口气,道:“半年前他独身一人来到鬼林,当天我也在这里,我也是之前刚听说有这么一处快乐的地方,我没想到的是尚也会来,而且他不赌,不喝,不吃,偏偏就要去找女人。本来我想问他怎么会有钱来这种地方,可他见到我以后就打了个招呼,就直接下二层找女人了。”
李停初沉声道:“他不可能会找女人。”
这人叹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他偏偏真的找了。哦,你问这婊子,当天就是她伺候的尚。也是她告诉那个柳若彬尚没有钱的。”
李停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女人眉头一皱,叫道:“原来你是找那个穷光蛋的,你们是他朋友?你们还真有脸说,若不是他,我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若不是他,姑奶奶我还在上面逍遥快活呢!”
这人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唉,我也被尚害惨了。他被抓了以后,给柳若彬说我是他的朋友,后来他们就让我替尚出钱,可我哪儿有那么多钱?你看,我就被他们也关到这里了。”
李停初突然站起,瞪着这人,一字一字道:“东方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东方胜跟着站起,道:“李,你觉得我肯信么?若不是我亲眼得见,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尚已经跟方柔退隐而居了三年,他怎么会突然变了,我也不知道!可我真的亲眼看到,那就是尚,尚鹊!”
李停初怔着。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该想什么。
尚鹊心是他的朋友,他不会相信他会那么做。可东方玉、东方胜兄弟亦是他的朋友,东方胜怎么又会骗他?
他的心彻底乱了。
尚鹊心真的叛了方柔,来这里找女人寻乐?
他真的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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