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1 / 1)

许烈跟着跑了出来,揽着司特妮的肩膀安慰她,把她带到一旁。林儒锐则踏进房间查看详情。

已是清晨,昨日凌晨起的迷雾依旧未曾消散,甚至变得更加浓郁稠粘,人行雾中,犹如行在水中,拨开雾气甚至能感受到阻力。

卢卡斯的房间也被森冷白雾填满了,浓郁程度与外界相差无几。他的房门被打开很久了。是他自己开的门,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林儒锐踏进房内,混杂在冷雾中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气,令她下意识将手放在后腰的驱魔枪上。

又前进几步,她脚下踩到了什么湿漉漉的柔韧东西,蹲下来捡起一看,竟然是一整张被剥下的光滑人皮。

大概对接下来的画面有了预测,她挪到床边,看清楚卢卡斯的尸体。他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被单全然染红,血液滴滴下坠,牙齿、筋脉和肌腱都暴露在湿凉的空气里,眼睑消失,浑浊无神的眼球望着天花板。

这个可怜的铁匠已经不成人形了,林儒锐只能从他眼睛的颜色辨认出这确实是卢卡斯本人。

她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卢卡斯是被谁害死的?他触犯了何种禁忌?

没有任何线索能透露出她想要的信息。

林儒锐退出房间。孙毅已经把消息通报给专门处理此类事件的教会。

没过多久,教会的人来了,将尸体放在担架上,用白布盖着抬了出去。那张被剥下来的皮与尸体放在一起,抬出门时略有颠簸,人皮滑出一截。林儒锐忽然眼神一凝。

人皮上,多出了一团黑色印记。之前房间昏暗迷雾遮掩,被她不小心忽略了。但暴露在天光之下后,这个足有巴掌大的黑色标志却很是显眼。她拿出笔,将标志画了下来。

最后离开的教会人员告诉四人:“对赛琳娜的审判就要开始了,想要旁观的话现在就得出发去大教堂,加快速度还能赶上。这雾太浓了,真不好走。”

司特妮哭得晕厥过去,几人将她安置回房间,这才离开铁匠家向大教堂出发。

路上,许烈因为林儒锐受伤诧异得怪叫:“老大,你这伤也太骇人了!怎么弄的?”

林儒锐心下微动,在纸上写字,问他:“你昨晚有没有听见怪异的呼吸声?”

“没有。我睡觉向来睡得死。”许烈挠了挠下巴:“别说呼吸声了,打雷声都听不到。”

唐初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孙毅:“大毅,你呢?有没有听见怪声?”

孙毅诚实摇头:“我也没有。”

林儒锐写道:“有一个人,他可能听见了那种声音,但是我们永远无法求证了。”

“谁?”

“卢卡斯。”

任何灵异事件的触发都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线索,也是规避危险的希望。

诸神喜欢混乱,但毫无规律的杀人对他们来说不好玩也没有意义,所以就算极端隐蔽,游戏中也一定能找出条线索通往逃生曙光。但卢卡斯的死亡如此突然,林儒锐根本没从他身上发现异常,也就无从推测置他于死地的因素到底是什么。

这才刚刚起步,解密就陷入了困难。

城中雾气弥天,建筑物藏匿其中,似一栋栋庞大的黑影。太阳悬挂在浓雾上方,似一只温润的煎蛋,朦胧绰约。

要去大教堂的人有许多,人潮拥挤,相撞后暴怒对骂,夹杂在内的幼儿啼哭更显得十分刺耳。

走到一半,林儒锐在街边看见看见一个妇人拉着一个侍卫祈求,惨声道:“求求你帮帮忙!我丈夫昨天出城后就没有回来!你帮我找找他,他一定是出事了!”

那侍卫也赶着去观看对女巫的审判,哪有心思理会这疯妇,很不耐烦地挥手打发道:“雾这么大,上哪儿找人?别疑神疑鬼了,你丈夫不会出事的,至高无上的真神守护着他。”他拨开对方抓得很紧的手,忙不迭溜走,留下妇女瘫坐在原地,失魂落魄。

林儒锐看见这一幕,若有所思。这迷雾果然古怪,而且刚好是玩家到的第一晚就忽然飘来,时机未免太过凑巧。

很快到了教堂,孕妇夫妇没来,只有外国小情侣和赵俊杰三人坐在一起,周围隐隐一圈空白。他们都是现代装束,加上来自冤苦城居民异样忌惮的雪松林,和其余人很明显有壁。

外国小情侣互相搂着低声说悄悄话,赵俊杰像条落魄的狗似的蹲在一边,直到见到林儒锐四人进来,这才眼前一亮,凑了上来。

“你们没去教会提供的住处真是亏了!沈锐我跟你说,那城堡简直太豪华了!跟漫画里似的。不,比漫画里还要逼真!”

他已经知道沈锐就是林儒锐,之前的习惯却还不能完全改正过来。赵俊杰回去之后苦苦纠结,最后自己得出结论,他完全没有必要怕林儒锐。

这可是逃生游戏,当众直播!就算他嚣张一点,林儒锐敢伤害他吗?赵俊杰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从小看日本中二漫画长大,十分钦佩崇拜那些实力超凡的反派角色!也就是慕强。赵俊杰其实是林儒锐的粉丝,甚至还加了官方粉丝群。

唐初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沙滩裤和美少女t恤,头发出油,双颊晕红的邋遢青年,问林儒锐:“锐哥哥,你认识他吗?”

林儒锐很敷衍地写:“没见过,不认识。”

赵俊杰受了很大屈辱似的,睁大了眼睛。

林儒锐甚至在教堂内见到冯凯,大概怕他生事,教会派人将他很防备地堵在一边。林儒锐经过的时候,冯凯竟然主动出声叫住了她。

“你脸怎么了?”

林儒锐下半张脸都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上挑的琥珀色眼眸。她揭下绷带,露出的面容把冯凯和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狰狞的血色伤口横亘整张脸,几乎延伸至耳下。

“雪松林里的怪物?”冯凯神色一凛,“它追到这里来了?!”

林儒锐点点头,告诉他:“如果失控,就用刀子划开脸。”

冯凯眉宇间都是慎重,忽然看见她画在本子旁边的黑色图案,有些诧异:“你画公山羊干什么?”

图案正是从卢卡斯的人皮上临摹下来的标志,林儒锐顺着他的思路仔细一看,果然,楔形的是羊头,两只蜿蜒向上的是锋利羊角,这个图案很像公山羊。

黑色公山羊。好熟悉的意象,在什么地方听过?

回忆在脑海中复苏。在那次遭遇兽潮的欧洲支援,有同行的当地人被羊角顶破了侧腰,咬牙切齿骂了句:“魔鬼总是化身黑色公山羊。”

黑色公山羊,魔鬼的标记。野兽喜欢在猎物身上做烙印,这个标志是否也是那杀人的东西下手的记号?

正沉思间,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粗短的萝卜手指拈着卷曲胡子,一步三喘地走到了法官的位置落座。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这是尤利乌斯大人!他在冤苦城当了三十年法官,最为公平正义,只要他说赛琳娜不是女巫,我们都会相信!”

门口一阵骚动,红衣主教荣光万丈地登场。神父马克弯腰鞠躬,小碎步跟在他身边,怀中抱着一本古书。

红衣主教目不斜视地来到法官旁边落座。尤利乌斯的表情有点诚惶诚惧,肥脸堆出一个讨好的笑,有下人奉茶,他赶紧挪动肥躯,小心翼翼地将茶递给到红衣主教面前。下人又奉上一杯茶,这次被他递给了神父马克。

马克虽然对红衣主教态度殷勤崇敬,却对尤利乌斯很看不上眼,冷冷睥睨一眼,哼了一声,这才接过茶去。

愚民们虔诚无比地信仰真神,作为真神的代言人,红衣主教菲利普在冤苦城内的地位异样崇高,连法官也仰仗他的荫蔽谋求福利。

尤利乌斯擦干净鼻尖汗水,伺候好了这两位大人,他这才一屁股坐上主位。那把坚实的椅子,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利乌斯全然未觉,小木槌一敲,凶喝道:“快把犯人带上来!”

不过片刻,衣衫残破的赛琳娜被人拖到了教堂正中。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透出深色的青紫,脸上有巴掌印,十指肿胀,指甲被掀开,露出下面的血痂凝固的软肉。

“女巫是异端、女魔,是撒旦的情人!我们不能容忍这种邪恶的生物存在于圣洁的家园中!”尤利乌斯情绪高亢,肥肉堆叠中挤出两道寒冷视线,看向下方,“赛琳娜,你是否使孕妇流产、移走男人的生/殖/器、在每个安息日与魔鬼集会?”

赛琳娜虚弱摇头。忽然一个女人跳了出来,指着她怒骂:“你撒谎!你这个邪恶的女巫,你害我流掉了孩子!”

“噢?”尤利乌斯道:“伍尔夫太太,你能为自己的指控提供切实的证据吗?”

“当然,法官大人!”这个满脸褶子的枯瘦女人挺起了胸膛,道:“我为我接下来每一个字负责!大家都知道,我曾经失去一个孩子。当时我从楼梯上摔下来,而赛琳娜刚好路过我身边!试问,如果她不是女巫,我的孩子怎么会在她路过之后就流产了呢?”

林儒锐:“???”

“没错,我记得有这件事……”尤利乌斯捻了捻胡子,“可是难道不是赛琳娜发现你,将你送去了医生那里吗?”

“问题就在这里!”伍尔夫太太越发情绪激动,“如果不是她害我流产,她怎么会这么好心送我去医生那儿?她做贼心虚!”

尤利乌斯沉吟片刻:“你说得有道理。赛琳娜,看来你是女巫一事确认无疑了!”

“不!我绝非女巫!”赛琳娜清楚被认定为女巫之后的下场,她疯狂摇头否认:“我忠诚侍奉着真神,我是女巫我不得好死!!求求尤利乌斯法官大人,求您明鉴!”

“你不是女巫,难道你是女巫的同谋?你为女巫和魔鬼牵线搭桥?”尤利乌斯的语调带着某种蛊惑,似乎只要赛琳娜指认出同伙,施加在她身上的酷刑就可以减轻。

赛琳娜的嗓音凄厉嘶哑:“不!我不是女巫!我也没有身为女巫的同伙!”

尤利乌斯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正要说什么,旁边的红衣主教却悠然开口:“有一个办法——”

众人屏息看向他,红衣主教傲慢地下视众人,眼神缓缓逡巡一圈,这才道:“有一个办法,能判断你是不是女巫。”

“什么办法?无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赛琳娜宛如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在被告身上绑上石头,扔进湖里。如果赛琳娜沉到水底,就说明她是无辜的;如果她没有下沉,反而漂浮在水面上,则表明她是女巫,她受到魔鬼的保佑,必须处以死刑!”

赛琳娜双目呆滞。按照这个办法,岂不是说明只有她死了,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林儒锐的眉头越锁越紧。周围的居民都很认可这个办法似的,当即将赛琳娜捆缚了手脚,抬到湖边。

湖面上弥漫着大雾,一艘破败的小船像一艘幽灵,飘荡在湖上。在赛琳娜的凄声尖叫与挣扎中,抬着少女的居民冷漠地将她直接丢进湖中。

林儒锐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展示给唐初看。唐初先是不同意,娇美的脸颊泛起薄怒的晕红,与她争辩几句。林儒锐却不怎么听她的,就像只是通告一声。写完后,把纸笔往许烈手里一塞,转身溜出人群。

林儒锐走到远处,跳进湖中。湖水很冰冷,颜色很深,像通往地狱的渊沼。

她找到赛琳娜时,对方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林儒锐割断拴着石头的绳子,将赛琳娜捞起,放在小船之上。使劲一推,小船缓缓荡向湖边,岸边的人都看直了眼。

伍尔夫太太高声道:“看啊!沉入湖中而不死,赛琳娜果然是女巫!”

唐初红唇一勾,眼中尽是嘲讽:“可是按照主教阁下所说,不是只有漂浮起来才是女巫吗?赛琳娜是被小船所救,真神也看不下你的凭口污蔑了。”

伍尔夫太太暴怒:“你是什么人!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她扑上来想抓挠唐初的脸,唐初侧身一闪,纤指一勾,像弹一架无形的钢琴,指尖轻盈跳跃。

伍尔夫太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四肢不受控制地扭曲,在原地跳起了滑稽的踢踏舞。

“伍尔夫太太!你在干什么?!”

看着尖嘴猴腮的老女人踢踏着舞向自己,尤利乌斯胖脸出汗,一脸惊慌。

“我也不知道!我不受控制了!”伍尔夫惊恐尖叫,她猛一抬腿,厚重的鞋尖狠狠正中尤利乌斯的双腿正中,后者的表情顿时扭曲无比。

唐初呵呵一笑:“看吧,伍尔夫太太。你的真神都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在惩罚你呢。”

“够了!”红衣主教暴喝一声,指着周围目瞪口呆的居民,“还不快把人按住!”

四周人顿时七手八脚涌上,把伍尔夫压制带走,又抬了个担架,将遭受重创的尤利乌斯法官抬走。

林儒锐从湖中游出,刚将衣服头发烘干完毕,迎面便看见唐初和许烈等人走来。

怎么样了?她在本子上写。

只剩下半口气的赛琳娜被抬到了岸边。神父马克却说女巫都狡诈多端,用烧红的烙铁烫了赛琳娜的背部又将人关回监狱,并说三天后,如果绷带下的皮肤恢复完整,才能真正证明她无罪。

往回走的路上,他们看见教会拦住了路边一个眼盲的老人。那是赛琳娜的奶奶。她眼睛生了病,看不清东西,摸索了半天也没能摸到教堂,孙女的审讯已经结束,她瘫在路边拍腿大哭。路边人来人往,却只对她透以冷漠的目光。

教会的人向她讨要审讯费用。林儒锐他们这才得知,原来法庭开庭的花销是算在被审讯者家属身上的。赛琳娜家中只有一个奶奶,俩婆孙靠卖羊奶为生。

老人颤巍巍地掏出几个铜板,被教会的人粗鲁夺走,数了数,唾口水骂了句“老穷酸!”,耀武扬威地走了。

迷雾如潜伏的毒蛇,在冤苦城内无声弥漫。

一天后,一件轰动冤苦城的大事发生了。

有近一千人向教会求援,说自己的亲人出城后就全无踪迹,家中年轻的小辈出去寻找,也跟着串葫芦似的丢了人。

铺天的迷雾隔绝城里城外,仿佛吞噬一切生灵的远古神秘巨口。不久前还能看见太阳,现在雾气浓郁得几乎连昼夜都不能分辨了。

“老大,这迷雾百分之百有古怪!”

林儒锐抱臂倚靠在一棵树下,看向不远处发生在城门口的争执。许烈站在她身边,很懂似的分析出大家早就得出的认知。

城外的雾气中失去联系的人太多,红衣主教下了封锁城市的命令,家属却急眼要出城,两方人马发生冲突,互不相让。

最后,人数更多的居民方占据上风,推倒守卫,夺走武器,狂奔着冲入白雾里。林儒锐正要跟上去看看,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林儒锐!”

林儒锐转头,冯凯带着入住城堡的所有玩家,外国情侣、孕妇夫妻、一脸埋怨的赵俊杰走了过来。

“?”林儒锐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这些人把随身行李拿在手上,竟是一幅被赶出来的落魄模样。外国情侣脸色还好一点,孕妇夫妻简直都快把怨念写在脸上了,却碍于冯凯是警官不好发作。

跑进城外大雾中的人已经快要消失了。见林儒锐一直在向那边张望,唐初便道:“那我和大毅先追上去,你们一会儿过来?”

林儒锐点点头。

问了冯凯,才得知原委。冯凯一直在关心赛琳娜的情况,昨夜他察觉到教会异动,悄悄跟踪上去,却发现这群人围绕着半死不活的少女在举行一种奇怪的仪式,跳着吉普赛风格的舞蹈,用带铁钩的鞭子抽打赛琳娜,然后用装了冰块的盐水泼她。

与其说是虐待,不如更像是某种诡谲的祭典。冯凯没来得及多想就冲了出去,试图阻止。那些人将赛琳娜转移走,又对冯凯黑了脸,将他赶出了城堡。而其余玩家也被牵连赶走。

林儒锐将本子翻到线索记录页,将‘奇怪仪式’四个字写上去,咬着笔头尝试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一声惨叫,打断了她的思路。

城门口方向跑出一个血人,他无力地东摇西晃,走向林儒锐等人。

随着每一步走动,他身上的碎肉簌簌掉落,眼珠从眼眶中滚出,又被他自己一脚踩爆,脖颈上有道深口,血如泉喷,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赫赫声:“救、救我……”

孕妇尖叫:“滚啊!滚啊!冯警官,把他赶走!我要流产了!我要被吓得流产了!”

她丈夫也很害怕,还是哆嗦着嘴唇安抚她。小情侣中的女生埋首在男生怀里,男生也扭开脸不敢直视。许烈扶着一棵大树干呕,冯凯神情紧张,只有林儒锐漠然站在原地,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血人嘴唇蠕动几番,却是倒在地上,彻底断了气。

一抹不同寻常的黑,从他的衣领后方探出。

林儒锐蹲下来,撕开他后背的衣服,发现那抹黑色赫然是一只公山羊图案。

冯凯惊住:‘这、这不是……’

林儒锐点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标志。只要这个东西浮现在身上,那你就成为了迷雾中那些东西的猎物。

“妈呀!我、我的手!”赵俊杰突然带着哭音颤巍巍伸出手,只见一个黑色公山羊头忽然浮现在他手上,由浅至深,逐渐清晰。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惨声哭泣,眼泪混着鼻涕唰拉就下来了,“沈、林儒锐,我该怎么办啊?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林儒锐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写:“你们离远点,不要靠近这片地方。我先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她抽出枪,进入城外的雾气里。这稠浓的白雾好似一道屏障,一旦进入其中,外界的声音立即消失了,好似步入了一个没有生命存在的寂静空间。

四周一片白茫茫,可见度极低。雾气里有一股铁锈的气息,随着呼吸传入鼻端,这是血的腥气。

一只手拍在了她肩膀上。

林儒锐抓住这只手腕,一个过背摔,将人狠狠砸在地上,枪口一秒塞进对方口中。孙毅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是你?

林儒锐把他拉起来。孙毅这么高的个子,拉起来却轻飘飘的,好似一个没多少肉的老妇。

一股怪异感在林儒锐心中闪过。她拍了拍对方衣服上的灰尘,在纸上写道:“就你?你初姐呢?”

孙毅没有说话,直到林儒锐问了第二遍,他才伸手往远方一指。

林儒锐站定不动。他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道:“我带你过去吧,她就在前面。”

林儒锐凝视他片刻,点头表示“好”。她跟在孙毅身后,四周的雾气很浓,又没有什么标志,孙毅记忆这么好,都不会迷路的吗?

不过她更想知道,明明是一起进的雾中,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分开?唐初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孙毅是她的手下,两个人应该比谁都明白不要轻易在险境中分开的道理。

“啪。”

孙毅摆着一张宛如注入了水泥凝固后般坚硬的脸,扭头看他。他扭头的姿势很奇怪,身体没有动,头颈扭转的度数却很大,几近一百八十度,像小女孩手中的玩偶,咔擦一下,头就到了背面。

“我笔掉了,我捡一下笔。”林儒锐朝他比手势说明,然后蹲下身。

下方的雾气没有那么浓,视线较为清晰,她觉得孙毅走路的姿势诡异,特意掉下笔,借机一探究竟。林儒锐朝前一看,心下重重一跳!

孙毅脚后跟离地,一直踮着脚尖走路,只用几根脚趾支撑着他一米九的身体。

她站起身时,孙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她眼前。

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儿,孙毅面无表情地邀请她继续往前走。

林儒锐走了几步,忽然一脚踹在他后背,将孙毅踹了下去。

迷雾散开,前方根本就不是道路,而是一个极深的空洞!洞底插满无数长矛,森寒的矛尖笔直朝上!

孙毅掉进洞内,浑身被长矛插出无数血洞,双目暴突,血丝密布!他扭动起来,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在这扭动中幻想渐渐消散,露出‘他’原本的面容,那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老妇!

在雪松林被林儒锐一枪轰断的脊椎扭曲地重接起来,内脏源源不断地掉落,又源源不断地再生。眨眼间,这个洞就被内脏填满!变成了肾脏、肠子、心肺组成的汪洋。

林儒锐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跑去哪个方向,只是凭借直觉不断前进着。

砰!她撞上了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那是一根粗壮的木桩,木桩湿漉漉的,收回来时,掌心满手的红。

林儒锐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凭空冒出,照亮了晦暗难明的视野。在她的眼前,是一只被鲜血淋满的木桩,并且那血还在不断涌出。她抬头一看,真正的孙毅双眸紧闭,被木桩扎透在半空,胸腔被完整剖开,里面的内脏都被挖得干干净净,面色青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

林儒锐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他从木桩上摘下来,脱下外套,捆住尸体不断漏血的胸腔,将孙毅背在背上。

不能把尸体留在迷雾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

“林儒锐!”

冯凯的身影由远至近,他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你也太冲动了!这迷雾这么危险,怎么能一个人跑进来?快,跟我出去!”

林儒锐下意识跟着他跑了几步,忽然一眯眼,冯凯的脖子上好像盘着一条蛇。跑近了,她才发现那不是蛇,而是一根绞刑的绳索!

那绳索牢牢套在冯凯脖颈上,末端竟然是从天上垂下来的,‘冯凯’双脚离地,面色肿胀黑紫,从脸部到肩膀都是大片尸斑,蛆虫在眼眶内钻进钻出。可他全无所觉,还在叫林儒锐快走。

跑你妈个巴子!

林儒锐心中爆出粗口,掉头往反方向跑,身后‘冯凯’的呼唤忽近忽远,幽灵般缀在身后。

“林儒锐,你跑错方向了。”

“林儒锐,你怎么不回头看我?我长得很可怕吗?”

林儒锐忍无可忍,拔出驱魔枪朝后,扣动扳机。

砰!世界安静了。

等林儒锐停下来时,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个人站在白雾里,背了具被挖空内脏的尸体,很茫然地四下看看,困惑地拿枪蹭了蹭额角。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么想着,林儒锐在地上捡树枝,扎在一起,做了根简陋火把。在明晃晃烛火的照耀下,她托了把孙毅的大腿,继续往前走。

“站住!”

前进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前方传来娇斥的女声,喝令她站在原地。一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在火光下的雾气里浮现。

“锐哥哥?”那人一愣,“怎么是你?”

唐初正要靠近,却发现林儒锐神色冰冷地持枪对准她,挥了挥手,意思是你离我远点。

“怎么了?我是唐初呀!”唐初一跺脚,嗔道。

面前的唐初,确实比之前遇见的‘孙毅’和‘冯凯’都要生动,但林儒锐不敢放松警惕。她不知道躲在雾里的东西,模仿人能像到什么地步。

“你是遇见那种会模仿人的怪物了吧?”唐初叹气,“我理解你,我也遇见它们了。”

现在这种情况,林儒锐必须要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必须是比较隐秘的、除了她和唐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只有对面的‘唐初’回答上来,才能打消林儒锐的怀疑。

舌头在口腔内抵了抵腮边,缓解开口说话时撕裂伤口的疼痛。林儒锐问:“我的车钥匙在哪儿?”

唐初豪迈地扯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来拿呀!”

是本人无误。

林儒锐把枪收回,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当然了,我进来时就用蛛丝留了线索,沿着蛛丝走就行。”唐初弹了弹面前透明的丝线,正得意间,视线忽然落在林儒锐背后。

“大毅怎么了?我和他进迷雾没多久就走散了,你怎么背着他?”

林儒锐沉默片刻,把孙毅放下来,解开裹在他身上的衣服。唐初一愣,眨了眨眼,眼眶直接红了。她的表情变得很伤感,蹲下来轻柔地合上孙毅的眼睑,略带哽咽道:“走好,大毅。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林儒锐撸起孙毅的袖子一看,果不其然,上面也是一个黑色公山羊的标志。

两人顺着蛛丝回到城中,城门却已经被教会的人封锁了。费了点功夫回到卢卡斯家中,大家得知孙毅的死讯,心情都很沉重。这是第一个死在游戏里的人,似乎也让玩家遇见了自己将来的下场。

晚上,唐初火葬了孙毅,将骨灰装进一个坛子里,随身携带。她说:“不能让大毅死了还留在这个鬼游戏里。”

众人围坐在餐桌上,沉默地吃着晚饭。司特妮痛失父亲,一脸苍白地吃了两小口饭,又回到了房间里去。

桌上只剩下玩家,气氛十分压抑。一片寂静中,只有林儒锐还在继续用餐,不时发出刀叉与瓷盘相撞的清脆声音。

“到底该怎么办啊!”赵俊杰第一个崩溃,抱住头揪紧头发,手臂上黑色山羊头标志明晃晃地格外显眼。

他痛哭流涕起来,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他呜呜哭着:“妈妈救我,妈妈我想回家,呜呜呜……”

赵俊杰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青年,最初被卷进游戏,他甚至感到暗自窃喜。令人不齿的死宅啃老族生活已是过往,他要凭借自己出众的能力和勇气展露头角,他要在这血腥的舞台上缔造传奇,广开后宫,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他即将找到生命的意义!

毕竟,谁也不想一直是个废柴啊。

可当真实的恐怖在眼前上演,他第一个被吓破了胆。什么出人头地什么荣华富贵都抛到了脑后,如果能立即从游戏里出去,他愿意一辈子做一个被人唾弃的米虫。

直播间,弹幕刷刷滚过。

“这个赵俊杰也太怂了吧,好感低到低谷。就算这人活下来,我也不会pick他的。”

“楼上是疯魔了吗?真要在逃生游戏里追星,追林儒锐那种实力强又长得不错的最终赢家不行吗?非得对普通人这么要求严苛?这是真的要人命的东西!你信不信你被卷进去,也一样这臭德行?”

“是日本的川端悠纪不够你追,还是美国的瑞安·道格拉斯长得不帅?”

“+1。建议一楼带上你的键盘去拯救世界。”

无数弹幕刷屏滚过,散发蓝光的电脑屏幕前,只有一位年老的妇人双手紧捂住嘴,流下眼泪:“俊杰,我的宝贝俊杰啊……”

“你觉得你是一个人?”似是被赵俊杰的哭声吵得不耐烦了,林儒锐忽然啧了一声,掀开袖子。她覆盖薄肌的纤细手臂上,也是个和赵俊杰如出一辙的黑色公山羊印记。

赵俊杰吓得呆住了,打了个哭嗝。

“大家都可以找找自己身上,看有没有这东西。不过依我推测,我们是从雪松林来的,应该是最初被盯上的一批。”伤口还在愈合中,按理说越少说话越好,但林儒锐开了口,就懒得再在纸上写写画画了。

众人听得此言,晚饭也顾不上吃了,急急掀开衣服查看。这一看便是心如死灰,在场九人,无一人逃脱,都被留下了魔鬼的印记。

这个黑夜,格外漫长。

夜间,躺在床上,孕妇缩在丈夫怀里,嚎哭出声。

“怎么办呀老公!咱们流了两个女儿才怀上的儿子!眼看就要出生了!要是咱们死在这里,你老钱家不就绝后了吗?”

“没事没事。”她老公连忙揽她在怀里安慰,“这不还有那林儒锐吗?咱们可幸运呢,她是华夏区的第一!你知道啥是第一名,对不?”

孕妇哽咽一声。她老公说:“第一名!咱们国家那么多人,她排第一,那得多厉害多牛掰?有她在准没问题的!再说了,冯警官不也有一小孩儿呢吗?他也会保护我们的!”

孕妇被丈夫安抚,抽噎渐渐停住了,她撒娇道:“我渴了,去给我倒水。”

这丈夫连忙应着,穿着短裤滑下床去,只披件外套,哆嗦着去门外给她倒水喝。当他倒好水返回房间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住,水杯从手中垂直滑落。

丈夫的惊叫划破夜色,众人本就难以入睡,听到惊叫便迅速赶到孕妇房间。

只见窗户上,贴着一张秀美微笑的少女的脸。她头顶开了个洞,脑浆混着鲜血从两边流下,却不妨碍她笑颜如花,娇俏可人中带着难言的阴郁阴森。

孕妇坐在床上,只把头扭转过去,与它相对而笑。见到林儒锐,那东西面露古怪,渐渐后退,隐入苍茫雾色。而林儒锐大步跨过房间,唰拉合上窗帘。

孕妇时哭时笑,像与自己的情绪艰难做着斗争,但很快她的表情被狂笑占据,咯咯咯咯的古怪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她像被提线的小丑,笑得四肢抖动,狂喜乱舞。

“冯警官!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丈夫急出满头大汗,冯凯完全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林儒锐。

林儒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旁人帮不了,她必须靠自己的意志清醒过来,亲手用刀子划开脸。”

丈夫急得跳脚:“那我老婆不就毁容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暂时没找出第二个办法,你也可以不用。”林儒锐语气淡漠,被对方指着鼻子大骂冷血。

冯凯道:“林儒锐,你帮帮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帮帮她!”

林儒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对她迷之自信,事实是,她确实对面前的情况无能为力。

捏了捏鼻梁,林儒锐正要开口,却听身旁的唐初忽然急声道:“她好像要分娩了!”

众人皆是一惊。

在这里?!在迷雾重重群怪环伺的简陋小屋中,早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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