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就在沉默与压力同时蔓延的时刻,沈蔓眼前的人影晃了晃,终于倒下了。

她认出这是男生寝室的某位宿舍长,帝都人,家里好像还有点小背景。兴许是自视甚高的原因,这几天犟着没请假,此刻看来是真坚持不住了。

那尊“黑塔”没说话,轻轻一抬手,救护车旁的医护兵很快抬着担架小跑过来。他们蹲在沈蔓跟前的地面上,动作熟练翻了翻宿舍长的眼皮,又试了试脉搏,这才将人抬起来,送回车上。一系列动作流畅精准,似乎已经非常习惯此类检验和操作,丝毫不担心昏迷者的病情。

军用救护车载着宿舍长开走,很快又开回来,留在原地继续待命。

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毒,操场上的学生们一个个左摇右摆,几十分钟的时间里便倒下去一大片。训练有素的医护兵两人一组,来回跑了几趟,检查、确认,再把伤者抬上车、送走。

方阵里只剩下沈蔓和被他叫作“三班长”的教官,一头一尾地站在烈日下,巍然不动。

她其实早已到达极限,只要稍稍松口气,简简单单地就会像其他人一样瘫软,任由处置。毕竟,无论眼睛是否还能睁开,经过大半天暴晒的人,都不会再有力气作出任何反应,跟真的晕过去没有两样。

但人有时候就是想争口气,无论得失,无论利弊,也无论逻辑。

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人群渐渐聚集,有零星的议论声飘入耳中,她却早已无暇分辨这声响背后真正的含义。所有神智都被沥青包裹住,除了坚持站立的动作,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

眼前依然有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对,沈蔓提醒自己,他不动,我也绝对不会动。

校园再次恢复平静,暴露在作训服外的皮肤已经晒伤,如同针扎一般噬咬着内里的神经。身体仿佛被蒸空了,鼻息中喷出的都是热火,不再含有任何水分。

也不晓得脱水和中暑哪个更严重些,她模模糊糊地想。

蝉鸣消失了,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操场上也没有任何动静,面对面站着的几个人都像入了定一般,就那样或顽强,或甘愿,或有趣,或服从地坚持着。

她知道自己是在较劲,毫无意义地较劲。上辈子沈蔓恃才傲物,却因为受到钱权的庇佑,即便看不惯某些事,顶多转个头、闭上眼即可。很少有谁会让她极端抵触至此——到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更何况,这种近乎自虐的反抗,根本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

但她此刻就是想以某种较劲的态度告诉那人:这场惩罚是错误的,他永远都只能征服顺从者,对于真正该接受惩罚的反叛者来说,强权没有任何意义。

墨镜后的视线被遮挡,看不出他在望向哪里。沈蔓却相信着,只要她坚持站在场上,对方就不得不看到自己,不得不注意到这份无声的反抗。

精神的力量再伟大,最终还是精神的力量,无法创造出超越肉体的能量。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响起时,纵使她怎么努力地撑开眼皮,也不再有任何效果。混沌已久的视线,终于顺着地心引力的作用,缓缓向下滑落。

沈蔓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再去看对方一眼,却只在彻底失去神智前,捕捉到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指拨弄着她的眼睑,颈动脉上沁着一股凉意,医护兵的诊断非常迅速:“高温导致高渗性脱水。”

身子被抬起,而后被放置于担架上,人变成了沙袋,身体的各个部位失去联系,任由重力向下拉伸。

“三班长,稍息吧。”那人懒洋洋地再次出声,“好歹赢过一个娘们。”

两辆军车先后发动起来,新闻系的训练场地上终于不再有任何人影。

醒来时,沈蔓发现自己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和其他站晕了的学生一样,挂着点滴。病区里安静异常,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喧嚣吵闹。正当她觉得奇怪,想要坐起身来探个究竟的时候,整齐的脚步声从楼道上由远及近地传来,熟悉得令人心惊。

两杠两星的肩章最先印入眼帘,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索性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直盯向头顶的天花板。

“首长,孩子们都病了,不应该再参加训练!”沈蔓听出说话者的声音,正好是寒假为她急诊过的值班医生。新生报道后,她还特意来校医院找过他,送了点q市的土特产,聊表自己感恩的新意。

推搡拉扯的声音伴随着医生的抗议:“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一切安静下来之后,衬出男人的声线愈发低沉:“没死的,明天早上七点在操场集合,参加野外拉练。”

顿了顿,他像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教官。”

医护兵vs狙击手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个别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的伤病员,其他人全被医护兵赶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操场上。与昨天逃过一劫的其他学生会合,分头爬进几辆军用卡车的车厢。

沈蔓神智尚未清明,蹲在角落里,听着其他人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有没有人性啊,假条都不让交!”

“就是,这么早把我们赶起来,也不知道要拖到哪里去。”

“知足吧,你们那假条是真是假一眼都能看出来。昨天挨罚的人可都是扎扎实实站晕的,还不是一样被拖出来。”

尽管感觉有视线飘到自己身上,沈蔓却没力气作出任何反应。她像只小动物一样蜷成一团,下巴磕在膝盖上,默默地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辅导员都不帮我们?出了事情谁负责?”有人不满地呛道。

“嘘,小声点。”之前那个劝大家知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有些刻意压低:“特种大队大队长,戍卫区最年轻的中校,狙击手出身,据说还参加过实战——”

知情人似乎想卖个关子,短暂的停顿之后,方才继续道:“——杀过人。”

这辆车上坐的都是女生,听到此话不禁倒吸凉气。和平年代里,杀戮与鲜血总与日常生活相去甚远,甚至被刻意忽略,殊不知只有发生在暗处的残暴狰狞,才能历炼出表面上的光鲜浮华。

看到自己的消息果然把大家震慑住,知情人愈发得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底儿全露了出来:“特种大队平时的训练任务就很重,要不是咱们学校去年发生的事情性质恶劣,大领导们下决心树典型,怎么可能让职业军人来给大学生当教官?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一点。”

“嫌委屈别来呀,咱们还不待见呢。”沈蔓听出搭话的是自己的帝都室友,言语中透出几分京片子特有的吊儿郎当。

“谁让你们不识好歹?一个个只管交假条,连病都懒得装一下!”知情人被激怒了,声调也不由得提高:“原来那教官虽然严,好歹还能沟通,辅导员帮衬着也过得去。我听其他系的人说了,他们昨天可都是老老实实站到头,哪有人敢装晕的。”

“说得好像你真晕了一样。”沈蔓的帝都室友不是省油的灯,即便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也要在嘴巴上占回便宜。

“你……”知情人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气得不知该如何言语,索性跺跺脚,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反正武装部的人跟我爸说了,这次咱们落在他手上,全得乖乖听话,不然就自求多福吧!学校是肯定不会出面保人的。”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出现在车厢的各个角落里,众人纷纷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捏了把汗。只有沈蔓默不作声,依旧保持着最开始蜷缩的姿势,脑海里不断出现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他长得不算好看,黑黑壮壮的,不动时就像尊塔。整张脸上除了一对眼睛,似乎再无任何特别之处。因为眉骨较高的缘故,显得眼窝愈发深陷,连带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半藏半露,明明灭灭之间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明明只是简单一瞥,却仿佛看透了人心,看穿了洞明。绝对强者的目光有种特别的清透、深邃,不害怕任何对手,也不惮于向外界表征自己。所以才会那么通达彻底,仅用眼神就足以昭示出全部意志,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臣服,臣服于更高的智慧、更强大的力量,臣服于当下、臣服于他。

那是真正属于男人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沈蔓的心境与昨日截然不同。并不是后悔那近乎愚蠢的坚持,但重生以来,她的确从未如此刻般憎恨自己的无能,憎恨身为女性的软弱,在那不知姓名的男人面前,竟然没有任何叫板的实力。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甘,她才咬牙坚持参加今天的训练,宁愿倒在前进的征途上,也不愿置身病床任人嘲笑。

尚未捋清自己的想法,军用卡车已经抵达目的地,猛然急刹停住,又惊起车厢里一阵抱怨:“干嘛啊?会不会开车?”“神经病,撞到头了啦……”“你们是不是人民子弟兵,有这么虐待人民的吗?”

急促而尖锐的哨音划破长空,传令兵特有的大嗓门随之响起:“新闻系xx级新生,全体下车列队!”

空阔的草原和小山丘,干枯杂草间偶尔露出赤裸的地表,掩映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之间,显得格外荒凉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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