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岑淮舟的时候,男人眉眼沉静。
站在乔父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乔梧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握着手机站起身,神情自若地看向岑淮舟:“你是打算回去了吗?”
岑淮舟看了她一会儿,难得的好脾气。“嗯,明天还要上班。”
乔梧微微侧头,视线微垂,落在在床边坐立不安的乔母身上,声音轻和:“妈妈,那我先去送送岑淮舟,你和爸爸问问奶奶的情况吧。”
乔母神色微顿,询问似的看向门边的乔父,乔父点点头。
他伸手揉了揉乔梧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出了一缕呆毛出来,傻不愣登地立在头顶,随着微微风轻轻摇晃着。
乔梧身体一僵,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乔父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但很快,乔父又温和地笑了笑,自然地收回手,对乔梧叮嘱道:“去吧,代我们去送送淮舟,晚上我们也不住在这里,你顺便帮我们收拾点东西。”
听到乔父并没有打算留宿下来的话,乔梧也没什么反应,温顺地点点头:“好。”
她走向门口,岑淮舟跟在她身侧,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乔梧送着岑淮舟到玄关,一如既往地弯唇笑了笑:“麻烦你今天来吃饭了,他们明天估计就回去了,不会再——”
“小梧!”乔父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乔梧没说完的话。
乔梧一怔。
“奶奶犯病,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乔父飞快地从沙发上捞过外套,乔母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多看乔梧一眼。
乔老太太的手术很顺利。
刚一被推进病房,乔父和乔家大伯就跟了进去。
乔梧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乔母的身影。不过她也只稍稍找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乔父吩咐去楼下打点热水来。
乔梧从来没在医院喝过热水,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找到。然而等她走到病房前准备推门进去时,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却看见一个男孩子趴在乔老太太的床边剥橘子,身旁还站着乔父。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乔父愁云惨淡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抬手揉了揉男孩子的脑袋。
极其亲密,又自然的动作。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里面的男孩也听见了,立马跑了出来。
一个没留神,将乔梧撞在了墙上。
她并没在意,转身对上乔母略显慌张的眼神。
乔梧的视线扫过那个瑟缩在乔母身后的稚嫩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察觉到她直白的打量时,眼神很快闪躲开来,但没几秒,又悄悄探出头来挨着乔母的肩膀好奇地与她对视。
这是一个,在陌生人面前会生怯,但是又有着强烈好奇心的男孩子。
乔梧的眼神未变,但却莫名地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寒意。
年纪小的孩子好像比成年人更能察觉到一个人的情绪,稚嫩的少年在触及乔梧的眼眸后,立马缩回了乔母纤弱的身后。
似乎是感觉到了男孩子的害怕,乔母下意识地偏身挡住了乔梧看向男孩子的视线,欲言又止。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闪过脑海。
乔梧微微动了唇,看向满脸紧张戒备的乔母,眉眼淡漠。
“他是谁?”乔梧问道。
乔母的神情似乎很是为难,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乔梧。
乔梧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的小梧...”
乔母勉强笑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眉眼依旧温柔却叫乔梧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遥不可及。乔母轻抿了下唇,视线稍稍移开,她不敢看着自己女儿那双清冷的眼眸,也不敢看见她眼眸中的淡漠。
她微微侧身,看向自己身后眼神好奇又怯怯的男孩,抬手揉了揉他柔软蓬松的黑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阿昭,去病房里找爸爸和奶奶,妈妈待会就来找你。”
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乔梧的长睫陡然一颤,目光倏地看向那个男孩子。
男孩子本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触到她冷淡的眼神后,便紧抿着唇飞快地跑远了不见踪影。
“这几年,你一直没回来过。我想阿朝想的紧,再加上那段时间你奶奶的病情受到刺激恶化了,病得严重,连医院都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乔母目送着男孩子离开,才开口说道。
乔梧安静地看着她,眉眼淡漠。
“然后呢?”
“然后......”面对着乔梧,乔母打了很久的腹稿却突然间不知如何开口。
她本来是瞧着吃完饭后乔梧的心情还不错,准备说出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乔老太太一个没留神就摔下了楼梯。
可一想到方才躲在她身后依赖着她的男孩,为母则刚的本性渐渐被激发出来。
她抬手捂了捂脸,声音又闷又带着些许哽咽:“我太想阿朝了。”
“于是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趟郊外的福利院,看见了站在花园里眼巴巴看着别的小孩子玩荡秋千。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阿朝!”乔母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抬手紧紧地握着乔梧的手腕,眼神里写满了惊喜和兴奋:“小梧,你也会喜欢他的,他和阿朝几乎一模一样!他们都喜欢打篮球,都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甚至,”乔母轻声喃喃,“他就是阿朝。”
“阿朝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
“他就是阿朝......”
乔梧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随着她这几句话的落下瞬间崩断。她一步步走近乔母,目光冷冷,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把阿朝的心脏送给别人了。”
“他那么怕疼。”
“你们让他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被拿走了心脏。”
“你们早就想好了,要让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
乔母听着她的话疯狂摇头,眼眶红了:“不是的,不是的小梧。医生当时问了愿不愿意捐献,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最后我又想到,如果给出一个心脏,那阿朝是不是也相当于从没离开过——”
压抑的沉默,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坠入了谷底。
乔母忽地意识到失言,话音戛然而止。
她抬眼。
对上乔梧冷冷的目光。
她还想再解释两句,“小梧,妈妈只是太想阿朝了.......那孩子也很不容易的,他在家看见了你的照片,还问我,是不是姐姐......”
乔母絮絮叨叨的无力辩解伴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混混沌沌传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悄然无声地蔓延在四肢百骸,叫乔梧一瞬间没忍住鼻尖酸涩。
她定定地盯着乔母,眼眶渐红,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灯光忽然变得格外耀眼起来,刺得她眼眶发酸,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乔梧垂下眼,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固执地盯着地上的砖缝,一点也不想看见乔母那张温和的面容。
她轻轻地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他趴在奶奶床边和爷爷说话时太自然不过了,不是短短几天相处就能出现的。”
乔梧忽然抬眼,“怪不得你们后来再也没提起过叫我回家的事情了。”
“原来是,已经找到了阿朝。”
恍惚间,乔梧也有点弄不明白了,她说的阿朝到底是已经去世好几年的乔朝,还是被乔母收养的乔昭。
乔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抹掉她眼眶边摇摇欲坠的泪水,眉心微蹙:“小梧,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和爸爸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他留下来。我们还没做好决定,是准备这次来问问你的意见——”
“你们每次明明都做好决定了,却还是要这么虚情假意地说来问问我的意见。”乔梧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拆穿,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我说不同意,您就和爸爸就会把他送回福利院吗?”
乔母沉默了。
乔梧并不意外她的这个反应,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你们连名字都给他安排好了。”
“阿昭。”她眉眼微抬,声音很轻:“阿朝。”
乔母闻言,神色微顿——
“小梧...”
“乔梧。”
男人低磁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畔,乔梧长睫微抖了几下,没有回头。
乔母看向她身后身材颀长的岑淮舟,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岑淮舟摘下口罩很浅地对她弯了弯唇。
乔母敛去情绪,也温和地笑了笑,“没想到淮舟就是乔梧奶奶的主治医生,很有缘了。”
乔梧淡淡抬眼,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回去吧,他还在等你。”
乔母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还想再说什么,但不远处乔老太太的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她心下一动,闻声转身看去。
男孩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了出来,乌亮的眼眸滴溜溜地悄悄观察着她身后的乔梧。
眉眼间透着当初青涩少年的狡黠。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从前惹恼了乔梧后鬼灵精的乔朝。
乔梧目送着乔母一步步走近那个男孩子,而后移开视线。
她转身。
岑淮舟停在了距离她还有一间病房的地方,神色有些看不清楚。
乔梧眨了下眼,走近他,唇角微弯:“谢谢,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
大概是瞧见了乔梧,让本就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乔老太太神智瞬间崩坏,竟一股大力将乔爷爷推开,自己一个人疯疯癫癫地扶着栏杆往楼下走。一个没注意,就滚了下去。
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样一番折腾后顿时陷入了昏迷。
乔家大伯接到电话后立马联系了e市的120,采取了急救手段,但经检查后发现脑内有出血症状,身上多处骨折,需要进行手术。
e市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医疗水平和紧挨着的w市比起来天差地别,众人一合计,索性联系了w市的医院办理转院。可这对于不熟悉流程的乔家众人来说,每一个步骤都刻满了茫然。
然后就在乔梧等在电梯前准备跟过去的时候,岑淮舟突然出现在她身侧,身上还穿着在乔梧家吃饭时的家居服。
乔梧正在心里暗暗猜测他是要干什么去,却忽地感觉到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下。
她抬眼。
从电梯的金属门反光中瞧见。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企图把她头顶上那簇不安分翘起来的小呆毛捋平。数次尝试无果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电梯门,
视线交汇。
电梯内瞬间陷入氛围更加安静的静谧中。
岑淮舟的睫毛长长地动了动,余光清晰分明地看见乔梧鬓边凌乱的发丝,神情呆呆的,像只惯来狡黠,受了惊后又变得呆头呆脑的小鹦鹉。
岑淮舟手掌微移。
下一秒,乔梧的视线被他温热的手掌轻捂。
男人的声音低低入耳,像是羽毛拂过心尖,撩得她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我陪你去。”
“别愁眉苦脸的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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