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宫西偏殿内,王后阮氏英双膝跪在一张棕垫上双手合十,对着一幢佛龛双目微瞑,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祈祷着什么。
佛龛里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手托婴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王后娘娘——”一位宫女轻手轻脚的来到门口,垂首低声唤道。
阮氏英微微睁开了眼,“什么事?”
“赵公公到了。”
“嗯,”阮氏英轻轻颔了下首,“你先领他到清心斋内吃茶,本宫等会儿过去。”
“是!”那宫女应声去了。
“王后娘娘,老奴这厢有礼了。”阮氏英一入清心斋,一位脸圆圆的老太监便上前行礼,他便是黎元龙身边的内侍总管之一赵泊。
“赵公公在本宫这里毋须多礼,”阮氏英淡淡一笑,指着清心斋内的一张座椅说道:“请坐下说话!”
“谢王后娘娘!”赵泊应了一声,却并不就坐。
“王上歇息了?”阮氏英缓步来到正中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问道。
“是,”赵泊回道:“王上没让任何人去侍寝,是一个人在乾兴宫睡下的。”
“黎宜民呢?”阮氏英端起几上的白玉瓷碗轻轻啜了口茶又问,“王上有没有把他留在宫中?”
“没有,”赵泊摇摇头,“王上让谅山君回宫外别馆歇息。谅山君面见王上时曾提出让其母杨氏贲回宫养病......”
“哦?”阮氏英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王上怎么说?”
“王上驳回了谅山君的请求,”赵泊道:“让其母继续留在谅山,不过会派宫里的几名御医去给杨氏贲看病。”
“哼,”阮氏英将茶碗在几上重重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母子终究还是不死心,想着卷土重来。”
“王上已经厌弃了他们,”赵泊笑道:“谅山君就算百般请求,王上也不会为之所动的。”
“话虽如此,让他留在京里究竟是个隐患,”阮氏英的目光一闪,“王上有没有命他何时离京?”
“王上虽没给谅山君定下确切离京的日子,”赵泊道:“不过已命丁大都督北巡时护送谅山君回封地去。”
“呃,”阮氏英点点头,“丁列要去北巡了吗?这是谁的主意?”
“老奴不知。”赵泊垂首道。
阮氏英蛾眉微蹙,站起身来在屋内踱了一圈说道:“这几日郑可可曾向王上上奏过什么?”
“这个......”赵泊迟疑了一下说道:“太尉大人前日曾单独来过明慎殿,请王上注重北部边防。”
“这老狐狸,”阮氏英眯起了眼,“他刚刚支走了副都督阮晟去援救占城,现在又哄着王上把丁列调出东京......他想干什么?想要独自一人掌管京城的军政大权吗?”转向赵泊,“赵公公,王上那里请你替本宫多盯着点儿,一有什么消息就立刻禀报本宫。”
“是,王后娘娘。”
“阿妙——”阮氏英高声叫道。
一名宫女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
“赵公公,”阮氏英看着赵泊道:“这你去喝茶吧!”
“这......”赵泊忙深深一躬,满脸欢喜的道:“谢王后娘娘打赏!”太监居于深宫,不
能过平常人的生活,因此对银钱有异乎寻常的喜好。
待赵泊走后,阮氏英对那个叫阿妙的宫女说道:“你让阿诚出一趟宫,去找阮相,把丁列北巡的事告诉他,请阮相早做安排,切不可把东京的卫戍之权拱手让给了郑可。”
“是,王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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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回到军营后,正在帐中安坐,忽见黄总制与柯总制一脸古怪的来到他的帐内。
“二位有什么事吗?”杨牧云眼皮一抬问道。
黄总制与柯总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说话。突然帐帘一掀,又走进一人。
那人满脸含笑,来到杨牧云面前微拱了拱手,“神武卫副总制丁煜拜见统制大人!”
杨牧云瞪大了眼,眼前之人不是丁大公子丁煜是谁?
“丁大公子,你这是唱哪一出啊?”杨牧云站起身,“这里可是军营,容不得在此玩笑。”
“非是玩笑,下官是来统制大人这里报道的,”丁煜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到杨牧云跟前,“大人请看!”
杨牧云接过展开,大致浏览了一下,上面写的大意是把丁煜派到神武卫来,要杨牧云妥为安置。信的末尾确实盖着都督府的大印。
“丁公子,”杨牧云合上书信,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丁煜说道:“这是你想法呢?还是大都督的意思?”
“这有分别吗?”丁煜双眉一扬,“杨大人年纪轻轻都能担任都统制一职,本公子如何不能从军?”
“丁公子说的是,”杨牧云一笑,“在下如何能与公子相比?”看向黄总制和柯总制,“丁公子为国报效,不知二位谁愿意接纳?”
“这......”两人登时脸色俱各一变。
“黄总制比我早入伍几年,”柯总制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面向杨牧云道:“而且带兵也比我有方,丁公子还是跟他好些。”
“柯总制这话差了,”黄总制瞪了他一眼,“在这神武卫里你不总是说我黄景元带的这一所兵比不上其他五所吗?你一向勇往直前,不甘我后,怎么此刻把我推前面了?照我看,丁公子能来我神武卫,是件天大的喜事,柯老弟应该当仁不让,为大都督担负起教导公子之责。”
“黄总制你......”
两人说着说着急红了脸,都争着要把丁大公子推给对方。可见谁都不愿意把这位活祖宗纳入自己的麾下当副手。
丁煜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杨牧云轻咳了几声,正想说话。忽然柯总制弯下腰,按着自己的肚子脸现痛苦之色,“啊哟不好,肚子疼。大人、丁公子,下官得出去方便一下,失陪!”说着不等对方回话,很不义气的丢下黄总制,逃也似的出了大帐。
黄总制气得直吹胡子,正欲追出去。却被杨牧云拦住了,他一脸小嘻嘻的看着黄总制,“你哪里去,莫非也肚子痛么?”
“我......大人......”黄总制涨红了脸,急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黄总制,借一步说话。”杨牧云使了个眼色,走向大帐一角。黄总制无法,只得跟了过去。
“黄总制,”杨牧云压低声音问道:“不知你在军中待了多少年了?”
“回大人,”黄总制一抱拳,“下官十七岁入伍,至今已整整二十一年。”
“哦,”杨牧云点点
头,“黄总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应该很不容易吧?”
“回大人,”黄总制一脸骄傲,昂然道:“下官能当上总制,全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是吗?”杨牧云肃然起敬,“柯总制比你要年轻得多,你的官制应该要高过他才是。”
“回大人,”说起那位逃之夭夭的柯总制,黄总制一脸不屑,“下官是个大老粗,不知逢迎上司,所以不如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宵小之徒升得快。”
“黄总制为人正气,本官很是佩服,”杨牧云笑道:“现在有个能让你升迁的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你愿否一试?”
“哦?”黄总制浓眉一扬,“请大人教我。”
杨牧云瞥了丁煜一眼,把声音又压得低了些,“丁煜可是丁大都督的公子,虽说不大好伺候,可何尝不是跟大都督亲近的一个机会?你把丁公子纳到自己麾下,还怕大都督不高看你么?如此一来,黄总制你高升那是指日可待呀!”
“可是......”黄总制愁眉苦脸道:“丁公子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下面的人下官还如何再去约束?”
“黄总制,”杨牧云拍拍他的肩,“你何必约束他呢?你做他的副手不就成了?能够忍得一时,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柯总制他可不如你聪明哟!”
黄总制拍拍脑门,转忧为喜,“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愿接纳丁公子。”
“嗯,”杨牧云点点头,“还有,你不要在军中到处宣扬丁公子的身份,你知我知就行了,我会让柯总制也守口如瓶。”
“是,大人。”
“你先去吧,”杨牧云道:“待会儿我会让丁公子去你那里,你先对弟兄们吹吹风,说上面派了一位副总制过来,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下官明白。”黄总制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丁公子,”杨牧云面带微笑的来到丁煜跟前,“我与黄总制说好了,待会儿你去他那里。”
“是,统制大人。”丁煜拱手抱拳朝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在我这里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杨牧云笑道:“不过军中不比别处,丁公子你还是事事收敛一些的好,不要太过张扬。”
“在统制大人眼中本公子就是这样不堪吗?”丁煜双眉一挑,“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的。”
“那就好,”杨牧云道:“你去准备准备,说不定我们随时都要跟大都督北上。”
“是!”丁煜抱拳应道,转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杨牧云——”
听他叫自己的名讳,杨牧云眉毛一拧,“丁公子有何指教?”
“我想问一下郑小姐在哪里?”丁煜抿了抿嘴唇,目光紧盯着他,“我派人到太尉府里打听过,她并不在府里,也不知去了何处。”
“你投军是为了打听她下落吗?”杨牧云笑了笑,“那你可来错了地方。”
“我只是想证明给她看看,我也能做大事,”丁煜眼中闪现出一丝火花,“不知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杨牧云想起郑玉在她师父处,那个地方较为隐秘,想来不愿被旁人打扰。于是微微摇头,“她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晓,我也有很长时候没见过她了。”
“呃......”丁煜目露失望之色,转身离了大帐。
目送他离开,杨牧云心中有些矛盾,遂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