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下意识捏住胡岩的肩膀安慰:“我听说的,枪手跑了。他们后来又出动一批武警,一共七八百人,搜山,只捡到几样证物,没抓到活人。”
罗强精明地审视小狐狸:“跟老子说实话,到底咋回事?你都干啥了?!”
胡岩嘴唇嗫嚅:“我,没,我也没干什么……”
罗强火冒三丈:“你他妈没干什么,那个辉子就能盯上你?!”
胡总发型师的小理发店里,胡岩摩着黎兆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捋,力道拿捏恰到好处,能把人整只手都揉酥了。黎兆辉让胡岩捏得很舒服,仰躺在靠背椅里,睫毛抖动,从眼皮下盯着胡岩的腰。
胡岩每回上工的时候臭美,下身穿肥肥大大的囚服裤子,上身把罩衣一脱,露出紧身白背心,背心外面罩一件西装小马甲,掐着腰。马甲左右兜里插着小剪刀小梳子,那个专业范儿特别勾人。
胡岩从手指捋到手腕,在这人脉搏跳动处捏一捏,耳垂上揉了揉,十分直白的挑逗的含义。
小狐狸当时觉着不逗白不逗,再说他从来都这样,勾搭男人勾习惯了。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嘴角天然上翘,嘴唇上方人中附近有一颗特小的黑痣。
黎兆辉面无表情,盯着大镜子里胡岩掐腰的背部,盯着胡岩晃动的屁股……
胡岩故意摸这人手指关节上的身份标志。
黎兆辉也知道胡岩就是摸他手上的枪茧。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视线交汇……
那天临走,黎兆辉站在门边,冷峻酷帅的头型笼罩在阳光下,回头对胡岩说:“欠你一箱葡萄。”
为这事儿,罗强把小狐狸削了一顿。
罗强骂,“你就整天甩你那小骚尾巴,生怕别人闻不出来你浑身上下一股子骚味儿?!”
“自作聪明,啥都掺合!”
“你早晚栽在自个儿这聪明上头!”
罗强的警觉与恼火不无道理,问题的实质比他设想的更复杂。
第二天,罗强就被他不认识的便衣从操场上提走,双手铐在背后,带到地下室,穿过一条黑黝黝的楼道。
罗强被推进禁闭室,迎面而立盯着他的人,是邵局长。
邵国钢面容严肃,眼眶深凹镶着一层疲色,一身黑衣,双手插兜。老冤家再见面,那感觉、那滋味儿,分明就不一样了,透着一层双方都你不情我不愿的、诡异的亲近感。经过炸监暴动一役,俩人心知肚明,肯定不能算仇人了,可是距离亲人二字似乎隔着一层难以逾越的鸿沟,双方这死硬死硬的狗熊脾气,谁还都不肯主动为对方迈这条沟。
罗强歪头,嘲弄地审视这人:“老子还以为,这是又要关我禁闭,或者想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下手直接把老子做了?……邵局,有话跟咱说?”
邵国钢用眼神示意:“罗老二,坐。”
罗强也没客气,下巴一伸,“烟”,就知道局长大人兜里装的烟肯定不能差了。
罗强背手而坐,邵国钢给俩人一人点一颗烟。俩爷们儿静静抽了一会儿烟,心情都极其复杂。邵国钢终于开口:“我不是为我们家邵钧那事儿。”
罗强:“说。”
邵国钢直截了当:“罗强,我们专案组需要你合作。越狱当晚袭击你们的那名枪手,仍然在逃。”
罗强冷冷道:“老子能帮你们啥?”
邵国钢严峻地说:“我们现在连对方真实身份都无法锁定,但是这人送来一份死亡威胁。”
罗强:“那小子威胁谁死?”
邵国钢:“你。”
罗强一口几乎咬折过滤嘴,眼神慑人……
武警大规模搜山,扫荡清河郊区附近的山梁,沟壑,峡谷,只找到若干枚子弹壳,几件抛弃的衣物,车胎印和鞋印。公安根据狙击的射程角度确定了枪手所处位置,找到枪手曾经藏身的山包,丈量到此人的数据。不久后,一百多公里外河滩上发现枪手开过的那部吉普车,已经让一把火烧成焦黑的铁架子,焚毁一切痕迹。
公安当然也调查过枪手曾经开过的食品车。这人竟在配送公司做装卸工潜伏很久,就为进入监区,炸掉食堂后身的围墙,突破高压电网。
这人留在公司的姓名年龄证件当然也是假的,查无此人,无人知其行踪。
公安方面只拿到胡岩描述的辉子的真容画像,并且知道这人身材结实高大,-米之间,80公斤左右的体重。
这些资料就存在局长办公室档案柜里,邵国钢是公安部督办处理这案子的临时负责人。连日来开会,研究,侦察,窃听,大量细致的取证手段,连轴工作,一个月就没怎么回家睡觉。
胡岩收到的出狱问候,邵国钢和监狱长也同时收到。
不过邵局这边可没那么好运气,收到的可不是大葡萄。公安局收到一张打印出来的大头像,罗强的照片。罗强脸上被打了大大的叉,盖上戳,“kill”。对手同时开出条件,把姓罗的从监狱里放出来,双方一对一单挑,做个了断;罗强敢不露头,就炸天安门。
罗强用门牙咬着烟,忍不住乐了:“牛逼,他这算是给您升迁的贺礼?拿我当个由头,跟全城的条子叫板?”
邵国钢印堂发黑,喷出一口烟,把那一页盖戳的照片拍在罗战面前:“没工夫跟你闲扯,自己看。”
罗强眉骨拧起来:“他为啥偏要杀我?因为老子挡了害?”
邵国钢盘桓着开口:“当时是你紧追姓尤的身后。我猜……他没看清楚,他以为那一枪是你射的。”
罗强一头向后仰去,然后弹回来,喷了邵国钢一脸烟灰:“我……操!!!”
罗强眼神犀利,直勾勾盯着邵局长,磨着后槽牙说:“老子明白了,您今儿个是来提我?您想把我弄出去,对付那个辉子,对吧?”
邵国钢说:“我们需要你协助。”
罗强面无表情,骂得也不留情:“甭忒么跟老子扯淡,绕来绕去兜圈子,你们公安一窝瞎,抓不到人,想起老子了?想拿老子当饵?让我替你们做活儿抓这个人?”
邵国钢:“……”
“老子一个犯人,替你们这帮条子溅血亡命,死了也白死,最后立功升官儿都是你吧?”
罗强的茅坑臭硬脾气,浑不吝,眼前是馒头的亲爹,他也照样骂。
他喷完了,痛快了,突然乐出来,咧出一口白牙:“邵局长,您得是老子什么人,能让我这么给你卖命?”
罗强话里有话,笑得特别无赖:“您给句话,您算我啥人?这样老子好歹也值了。”
邵国钢脸一阵红一阵青,咬牙切齿,姓罗的王八蛋狗娘养的,狼子野心,这分明就是要挟他!
邵国钢这脑子里,像绞了一团钢筋铁线,勒得他脑仁疼。
他兜里就揣着手枪,他原本都下了决断,再有机会逮着罗老二这个混账王八,一枪崩了这浑玩意儿,绝对不手软。
可他还是手软了。
他是亲眼看见罗强扑到那个杀手枪口下。隐蔽的狙击手倘若当时扣动扳机,就可以替他邵局长宰了这个心腹大患!可是罗强怀里抱着的人是邵钧,罗强是为他儿子拼死挡那一枪,挡住邵钧的头颅……
那滋味儿就好像,他倘若这会儿崩了罗强,这一枪下去,连带着崩的也是自己儿子。
罗强第一次投案自首,帮他升迁正位;
这人第二次自首,帮他进了市委;
这回又是因为罗强,让他鬼使神差成功击毙越狱暴动背后元凶,把尤宝川这条潜伏六年的大鱼收拾了,又立功了。
邵国钢为什么这时候拉下脸跑来找罗强?
他现在让越狱这个案子压得透不过气,就踩在一步登天的悬崖边上,多少人盯着他邵局长破这个案!倘若成功破案令凶手伏法,就能往上再进一个层次,假若破不了,让北京城里炸出大事儿,惊动高层,这就是重大事故,严重渎职,你还做梦想要升迁?更何况现在非常时期,xx大召开在即,破案期限迫在眉睫,全城警戒森严,中外媒体聚焦,安全保卫不容任何差池,倘若真有漏网之鱼报复社会,自杀式袭击玩儿一手大的,把刑事案件升级为政治事件……
邵国钢让对手一步棋将在这地儿,捏住命门,案子破与不破,关乎他的政治前途跟后半辈子。
……
邵国钢抽完第二支烟,挺直腰杆,郑重其事:“罗强,我们专案组这次确实需要你协助,我们查到这人在广西当地的关系,他很可能还有境外雇佣军的经历,在缅甸待过,而你也在当地混过道……你如果这次还能立功,我们有条件给你,算作你协助破案立功的奖励。”
罗强眼底精光像觅食的猛禽抓住猎物奔跑的踪迹,毫不迟疑:“我要求假释,或者保外。”
邵国钢想都没想:“不成。五年。”
罗强:“妈逼的,减五年老子还剩八年呢。我帮你除这个人,帮你升官,你放我出狱。”
邵国钢愤慨地掷掉手里的烟:“监狱就不归老子管,你觉着我有这么大权?”
罗强歪头说:“怎么整那是你的事儿。”
邵国钢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脸色因为愠怒而发红,盯住罗强的眼睛,突然说:“我放你,你放我儿子,放过邵钧。”
罗强像是嘴巴被烟烫了一下,一颗烟喷出来掉在地上。
罗强哼道:“不可能。”
邵国钢像一头暴躁的压抑着情绪的雄狮,低吼:“我让你出狱,给你想要的自由,你跟邵钧分开,别沾他!”
邵国刚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他身体前倾,直直地望着罗强,双眼发红,整个人仿佛倾尽全力去抓取眼前最后一个机会拯救他儿子不要泥足深陷,及时止损,悬崖勒马。为了保护他儿子的安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手上已经沾了血,已经到了这地步,他绝不能让钧钧再因为罗强这个人遭到牵连。
禁闭室里听得见两人较劲厮杀般的喘息声与啃咬过滤嘴的声音。
罗强的眼也慢慢变红,深邃的目光穿透对方的眼。
罗强突然笑了,略带嘲弄:“邵局长,你糊涂了咋的?你都把老子放出去,老子转脸就带你儿子走,远走高飞,你拦得住?”
邵国钢迅速摇头:“你不会。罗老二,你也是个爷们儿,你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这点我信你。”
罗强:“……”
“你就甭想!”罗强声音有点儿抖,“邵局长,我帮你升官,你帮我出狱,这就是老子的条件。”
邵国钢猛地站起身,情绪爆发:“你以为老子什么人?老子怕了吗?……老子他妈的就不在乎这个位子,我什么都不要,我在乎的就是我儿子!……我告诉你,罗强,老子绝不会拿儿子换自个儿前途。”
罗强也从椅子上弹起来,手仍然铐在身后,一步一步逼近邵局长。
俩人眼对着眼,罗强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会拿他换,那你觉着,老子会拿他跟你做这个交易、换下半辈子自由吗?”
罗强嘴角阖拢,线条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