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结果(1 / 1)

虽然有许多妖怪来帮忙,但寻找碎片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因为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它几乎是所有碎片中最小的一块。它也许卡在哪个石头缝里,也许已经陷进了淤泥的深处,甚至也可能被哪条鱼吞进了肚子里。

妖怪们法力强大,纵然能厉害到填了这北海湖,可拿这一个小小碎片也没有办法。

但即便是一时间无法找到,只要看着这众志成城的场景,心里多少是个安慰。

至少,北海先生当年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等候的过程中,许白收到了顾知发来的信息,他已经决定离开百达,签约四海了。这是他深思熟虑以后做出的结果,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他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许白分享,许白又转头与傅西棠分享,希望这个“新的开始”能为他带来好兆头。

远处,黑色的天空和泛白的湖在地平线上交汇,一艘小木船便在那交汇处慢慢地划过。商四坐在船头听陆知非将他小时候的故事,一边把手垂在船外,掌心喷薄而出的黑色法力钻入平静的湖面,在湖底刮起飓风。

小船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航行,飓风刮过之处,湖底被掘地三尺,任何一块细小的石子都不能逃过。

“走吧。”傅西棠忽然站起来。

“嗯?我们先回去吗?”许白不明所以。

傅西棠:“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商四一个人就够了,或许我还是得回去把探测器完成。”

许白点头,这也有道理,双管齐下么。

“可总得跟他们说一声吧,四爷和祛黎都还在湖中央,要不我们等他们回来?”许白说。

闻言,傅西棠淡定地拿出了手机。

许白:“……”

他这个现代妖倒是忘了,还有手机这么便捷的东西。

于是傅西棠跟商四打了个电话,约定明天傍晚继续在这里碰头。当然,如果他们今天晚上就能找到碎片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傅西棠和许白先行离开,在公园外,碰到了蹲在路边邮筒旁的阿烟。孤独的阿烟,寂寞的阿烟,手里拿着根串串,整个人还没有一个邮筒大。

许白再次:“……”

商四开结界,把吃了麻辣烫归来的阿烟,给隔绝在外头了。

回去之后,许白就陪着傅西棠在书房里做探测器,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陪伴还是可以的。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商四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可见碎片还是没有找到。

许白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楼下,开火煮面。作为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人,许白只要进了厨房,就相当于三级残障。

但他可以煮泡面,仅限于泡面,换成挂面就不行,除非你想吃面糊糊。

虽然请傅先生吃泡面有点不大上档次,但许白自诩有大把的爱心放在里面,还配了两个溏心鸡蛋,傅先生一定会感动的。

傅西棠见他只端了一碗面,依稀记起他对泡面的热爱,问:“你不吃?”

许白摇摇头,把面放到桌上,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傅西棠,说:“你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导演又让你减肥?”

“哪有,我那只是虚胖、水肿。我可是条水蛇。”

这个解释没毛病,非常合理。

最后许白吃了半碗面加一个鸡蛋,说是继续陪傅西棠做探测器,可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他连续奔波了好几天,刚才又吃了点东西,困意上涌,实在有点撑不住。

傅西棠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却没有把他叫醒。直到许白彻底睡过去,整个人往旁边歪倒,他才及时伸手把人捞进怀里。

许白趴在了他的胸膛上,没醒。

傅西棠便就这样抱着他,隔了许久才把人送回房间里。

窗边有清风,柔和的月光洒在许白熟睡的侧脸上,他似乎在做梦,眉头微蹙。傅西棠帮他掖好被角,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心底一片平静。

转头望去,屋外的满月树又比昨日高了些许。

等到他们找到了北海的花种,就把他种在满月树旁,傅西棠想。从今以后一年又一年,春生雨露、夏有繁花,他们始终都会在一起。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该醒来的都醒来了,该回来的也都该回来了。

翌日,许白仍如往常一般出去工作。今天他要去录一个弘扬传统技艺的公益短片,参演的人包括他在内足有十来个人,每人只有几句话的戏份。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了。

朱子毅还是很为许白着想的,这段时间接的工作都在北京,避免他到处跑,顾不上傅先生。

十几个人的公益短片,分了好几天好几个批次来拍摄。跟许白一起搭戏的是一位艺术界的老前辈,许白已经去得挺早了,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早。

老前辈没什么架子,但是脾气很固执。他跟许白要拍的东西是皮影戏,于是他提早几个小时来,已经在那儿鼓捣了好久。

许白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就把许白拉过去一起学。工作人员连忙跟他解释,许白妆还没有化,老爷子便不太高兴了。

许白连忙摆摆手,“不碍事,我化妆很快的,反正现在还早,我先学着。”

“这才对嘛,来来来,我教你。”老前辈抓着许白的手,瞪了那些人一眼,就把许白带到角落里继续鼓捣去了。

于是一老一小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为了一段最多不过十几秒的镜头,愣是一坐就是两个钟头。

“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对,你这娃娃怎么手那么笨呢。”这是老前辈第十八次埋汰许白,可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照着网上学的。

许白看破不说破,又演示了一遍,才换来对方一个满意的点头。他拍拍许白的肩,说:“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的,你要推广什么东西,得自己先足够了解嘛。”

“是。”许白点头,余光扫到老前辈的孙子兼助理,友好地笑了笑。

大孙子都快愁死了,这老爷子在家里爱说教也就算了,出来还这样。幸亏许白看起来并不介意,不然又得闹妖蛾子。

许白倒觉得这样挺好,只是原本预定两三个小时的拍摄时间被拉长了许多,他最后妆也没化,征求导演意见后,直接素颜上镜。

老前辈很开心,直夸许白有前途,让他哭笑不得。

拍完短片,竟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许白给傅西棠发了一个信息,直接往北海公园去。说是一会儿就到,可首都的交通磨得人没脾气,许白到的时候,已经过四点了。

傅西棠说他已经到了,还在那个湖边长椅处等他。

许白便又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穿过如织的人群,脚步微快地往那里走。

可是许白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落水声,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惊呼声中,许白连忙回头去看,就见水里有个小姑娘在扑棱。周围的人焦急得很,一个大约是小姑娘家长的女人已经哭出了声,被人拦着才没跟着跳下去。

热心市民赶紧组织救援,许白见已经有人下水了,便没有插手。

然而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人群互相挤压着,把许白身边的一个老爷子都差点挤到水里去。

许白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他,却没想到老爷子没事,反倒是他脚下一个不稳,被人给挤到了水里。

这可丢脸丢大发了。

“扑通!”许白重重摔进湖里,整个人都没入湖面,不过他还谨记着这是在人前,不能变回真身。于是他赶紧浮出水面,可入目的风景已经变成了黑白。

什么哭喊声,落水的小姑娘、围观的人群,都不见了。

身后,传来商四的声音,“你赶得可真巧。”

许白霍然回头,就见一艘小船悠悠行来,傅西棠坐在船尾,对他伸出了手,“上来。”

许白被他拉上去,还不忘问:“刚才那小姑娘呢?”

“当然是救起来了。”商四坐在船头,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像一位看戏的大老爷。

许白礼貌地笑笑,怕弄湿傅西棠的衣服,干脆就在他脚边坐下来,趴着船舷又往水里望了一眼,说:“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她看见妖怪了。”傅西棠解释。

原来如此,有些小孩子心灵纯净,眼睛清澈,确实是可以看见妖怪的。难怪傅先生和商四要把寻找碎片的时间定在晚上,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许白点点头,不再多问。

忽然,许白觉得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这可把他吓死了,差点没跳起来。

“傅、傅先生……”许白一把抓住傅西棠的裤子,全身紧绷,声音颤抖。他的心里此刻大约有十几辆联合收割机并排开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摧毁麦田、踏平田埂,在呐喊着——

我身上是不是有虫!!!

感谢多年练就的演技,让许白此时此刻还能保持表面上的镇静。

“在哪儿?”傅西棠问。

“后、后边儿。”

商四继续翘着二郎腿咔咔咔地嗑瓜子,看着傅西棠从许白的衣服里捉出一条——蝌蚪大的小鱼。

小鱼躺在傅西棠的掌心,不甘地甩动着尾巴,两只眼睛瞪得贼大,嘴巴一张一张地仿佛在质问他们为啥要扰它清梦。

许白:“……”

气氛有些尴尬,许白抓起小鱼把它放回了水里,企图当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西棠让许白去岸上,把衣服弄干,许白摇头,“反正我衣服都湿了,傅先生你就让我继续下水呗。”

“……”

“我保证,一会儿就上来了。”

傅西棠望着许白湿漉漉的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过半个小时上来吃饭。”

“遵命。”许白帅气地敬了个礼,而后把凉鞋一脱,就跳入了水里,身姿矫健。他没有变回原形,妖太多,脱衣服穿衣服都麻烦。

可即便如此,入了水的许白,仍然灵活惬意,一如蛟龙入海,自在随心。

傅西棠看着他水中的身影,不由笑了笑,而后拿出探测器放入水中,将它送往许白的身边。

许白浮出水面,跟探测器大眼瞪小眼——他现在可以确定,傅先生是真的很喜欢河豚,这探测器胖乎乎圆滚滚的又是河豚模样。

可他为什么不做蛇形的呢?蛇难道不可爱吗?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日落,全能小门房阿烟带来了许多吃的。热腾腾的饭菜往岸边一摆,香气飘荡得湖里的许白都闻到了。

游过去一看,阿烟跟祛黎正在吵架。

“老子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就你这小身板?”

“不服?不服老子一脚把你踹到太平洋你信不信?”

“不信。”

“那你信不信我去找胡三小姐告状?”

“……”

“哼,怕了吧!”

“……”

许白学着商四的样子,默默地伸手把岸边的一碗粉蒸肉端过来,一边吃一边看戏。粉蒸肉已经蒸得很烂了,许白就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吃着吃着,他又瞄上了旁边的蛋黄虾仁。

于是当阿烟和祛黎吵完,回头看时,就发现两个碗都空了。

罪魁祸首已经默默地回到了水里,悄无声息地游出了一段距离,留给他们一个**的后脑勺。

阿烟祛黎:“……”

掌中宝你给我回来!

掌中宝不会回来,因为他看到傅先生来了。为了避免傅西棠把他抓上岸去,他当然是丢下碗筷就往湖心游,然而带着探测器,又一头扎进了湖底。

他跟着探测器游啊游啊,中途还碰到了其他的妖怪。但是探测器一直没有停,它似乎要把整个湖都绕一遍,才能确定碎片最后的落点。

不知过了多久,探测器终于停了下来,绕着某个地方不肯走。

许白心喜,连忙落到湖底,开始四处搜寻。这片湖底很乱,应该已经被妖怪们搜过,也被商四的风刮过,几乎连淤泥被搅乱了,又重新沉淀。

难道碎片会在这里吗?

许白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搜寻着,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把手伸进淤泥里仔细摸索过了,也没能找到什么碎片。

傅西棠给他看过其余碎片合成后的样子,就是一把金色的小钥匙,所以它的碎片也就是一块金属碎片。

可它究竟会在哪儿呢?

忽然,许白感觉到有什么碰了碰他的手。低头看去,就见一条蝌蚪大的小鱼在啄他的小手指。

他动了动,那鱼便一下子逃开来。

他不动了,鱼便又回来,绕着他的手转悠,像是在与他玩耍。

咦?

许白忽然灵光乍现,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许生活在这片湖里的鱼会知道啊!

他不由伸出手指去触碰那条鱼,企图能与他沟通。

可这条鱼太小了,没有灵智,无法沟通。但许白也不气馁,目光扫过湖底,又看到一条锦鲤,于是飞快地追了上去。

他问过身边的每一条鱼,甚至是路过的鸟儿,寻找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这片湖里应该没有土著妖,否则商四早去问了。但所谓心诚则灵,许白觉得只要有希望,继续找下去,总会有结果。

于是,接收到探测器反馈信息的傅西棠望着平静的湖面,不由把手探进水中。他在想,刚刚游过的那条鱼,是否也跟许白说过话。

水妖与生活在水里的生物之间,总有特殊的沟通方式。

而就在这时,一条锦鲤忽然蹿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拍打着尾巴跃过傅西棠的小船,再度落入水中。

结界剥夺了它绚丽的色彩,但是那一下宛如“鲤鱼跃龙门”的惊艳姿态,仍然留在傅西棠的眼睛里,久久不能散去。

纵身一跃后,又是成群结队的狂欢。

岸边的阿烟、水中的妖怪们,甚至是商四,都惊讶地看着鱼群的异动。黑色的夜空和泛白的湖面上,欢快的鱼群似水中的游龙,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一个摆尾。

“哗!”许许多多的鱼同时跃出水面又齐刷刷落下,像巨龙在戏水。

而水中的许白,他站在湖底看着鱼群在他头顶游来游去,不时便会有一条鱼停在他面前,把口中衔着的东西给他。

有一颗颗小珍珠,也有一块破铁片、一个小贝壳。

它们并不知道许白到底在找什么,于是把能找的,都给他找来了。

“天呐……”有妖怪惊叹着,他倒是不知道,这些可能连灵智都不具备的小东西,竟能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甚至于,它们的力量加在一块儿,或许能做成他们也做不到的事情。

阿烟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许多妖怪的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胡桃紧紧抓着祛黎的胳膊,遥望着动静最大的湖中央,一颗心慢慢地提起。

紧张的气氛在蔓延,忽然,许白露出头来,奋力往岸边游来。月夜之下,他的手上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他、他他……”阿烟激动得变成结巴,雀斑好像都要从脸上掉下来。

只见眼前一花,傅西棠就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大步走到岸边。

先生此刻……一定也很开心、很激动吧。

阿烟这样想着,心里愈发高兴起来。他跟着先生那么多年,追寻着这么一个渺茫的希望四处奔波,有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只有先生默默地坚持着,一直到现在。

他应该是自责的吧,北海先生出事的那两次,他都不在家。

好在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阿烟感到由衷的开心。

此时,许白终于回到了岸边,抓着傅西棠伸出的手一步跨到岸上。而后还不等喘口气,他就把掌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个东西递给傅西棠,笑着说:“傅先生,我找到了。”

掌心摊开,一块碎片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故人。

“嗯。”傅西棠的神色没有一丝外露的激动,但他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一些。拿出口袋里其余的碎片,将这最后一块拼上,钥匙瞬间恢复原状。然后他取出吊坠,将钥匙缓慢而坚定插入吊坠后的那个小孔中。

他的动作真的很慢、很慢,像穿越了百年那样久。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宝船样式的吊坠,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激动人心的场景。

就连商四,都露出了罕见的认真。

“咔哒。”锁开了。

宝船的边缘裂开一条缝,自动分成了两瓣,然而所有人都看到——在那笼子的内部,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许白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不可能!”阿烟拼命摇头,简直快疯了。

笼子里竟然是空的!是空的!花种不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呢?!

他陪着先生走过那么多地方,找了那么多线索,笼子里怎么可能是空的?!

所有的妖怪都怔住了,愕然地望着傅西棠的掌心。胡桃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平日里与傅西棠最不对付的祛黎,也忍不住别开了自己的眼睛。

大家忽然都不敢去看傅西棠的表情。

“傅先生。”许白声音干涩,望着傅西棠依旧平静,却漆黑一片的眼底,心忽然颤了颤。而后他几乎立刻转身,冲动地往湖中去,“花种可能掉在外头了,我再去找找……”

可是傅西棠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不用再找了。”

许白的身体僵住,没敢回头。冰凉的湖水从他身上不断滴落,风一吹,冷得让人有些发颤。

“这就够了。”傅西棠继续说着,那声音很轻,就像秋天里的落叶,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傅先生……”许白回身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抖,不知怎的,傅西棠没哭,他倒是想替他哭了。

“傅先生。”许白紧紧抱住他,身体却仿佛无力支撑,两个人慢慢地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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