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送去哪里了?”
弗陵抬了抬眼,见他如今态度这般卑躬屈膝,竟也不像前两会再来跟自己要人时那样嚣张。
估计是在皇帝面前受过训了。
倒也可怜,倒霉透顶才会被他们两个大人棒打鸳鸯。
其实弗陵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相反的,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委以重任,是皇帝认为小毛孩子现在这种还谈不上什么的感情最抵不住岁月的消融。
弗陵决定为虎作伥,其实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这李家人是不是都这般忘性大。
看着他问到自己面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再心硬如铁的人,就算不被软化,也会被他给折腾得心烦。
“这个年纪自然是送去书院读书,难道还同你一样,把人关屋子里,钥匙一锁,给吃给喝,只要不饿着不病着,这辈子就算尽到责任和义务?”
李璮眼帘微垂,说:“这点我确实有错,多谢你为她这般着想。”
弗陵摆摆手:“客气。”
倒是不太习惯他现在这般说话,越发对自己礼让,越让她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那书院……”李璮道:“是哪里的书院?”
弗陵无奈地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读书,听你哥的话,好好做出一番成绩来,你哥说他对你寄予厚望,你也别只想着儿女情长这些有用没用的事情,要是你哥哥哪天心情好,我估计就能告诉你了。”
李璮微微皱了下眉头。
什么叫儿女情长就是没用的事情?
“可我哥哥却说想知道她的下落,只能来求你只要你肯松口,他那边就没什么问题。”
这事来求她有什么用?
她对于和亲公主的去向也只知道个大概,皇帝却是把所有责任往她头上推了,是自己脑门够大吗?什么帽子都能往上盖吗?
弗陵挑了下眉头,牙根紧咬。
“你哥,你哥难道你还不懂他为人?”弗陵说:“他最会甩锅了,其实这件事做主的人还是他,他才是皇帝,动动手指头的那个。”
李璮显然不信,甚至在心底暗暗地腹诽了她一句。
他哥现在整个人就想是被她给下了蛊,迷得神魂颠倒了,这件事到最后还不是听她的。
她既然否认,李璮自然也没说信或者不信。
只是耐着性子继续说:“她之前住在我那里,她的衣服,和她平日里习惯用的东西都没带走,现在放着也是堆灰尘,她读书的书院在哪,我想给她送过去。”
弗陵微微皱着眉头,心说这家伙倒是坚持,不过书院在哪,自己的确有心无力,只是这小孩子的眼神过分诚挚,那里只有十成的迫切。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明知道他很好,还活着不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做一些,或许会让你哥生气的事情?不怕他知道你去见她了,又把她扔得远远的吗?”
李璮道:“怕。”
他沉了沉声,说:“但总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她就算不是和亲公主,也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难道你以为你哥和我还会对她怎样不成?”
李璮默声不语。
甚至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对付她。
弗陵叹了一声,摆着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懂你们这坚持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她挺高兴在书院的生活。”
“你打包好送去给左先生府邸,我会给他一个地址,让她代为给赵曦带过去。”
李璮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有了变色。
“赵曦?”
弗陵说笑笑解释说:“她的中原名,以后世上再无乌仁图雅这一人的存在,更准确的是,三个月后,乌仁图雅这个名字只会出现在史书里。”
不过一个名字,可这个名字对应的却是一个不简单的身份。
然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做那个有名无实的公主,更不愿意担这个身份给她必须承担的义务。
她可以任意,大胆地去做这一切,她可以自私自利,不顾任何人的眼光,真正做到自己开心与否才是最重要的,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这般恣意妄为。
他们很多人都被束缚在这个身份,这具躯壳里,即便手里掌控了许多,要守的规矩自然也就多了。
自私自利并不是每一个人能够够拥有的权利。
······
夜里沉寂,墨染着宫苑城墙,弗陵睡不着。
明天就是皇帝承诺的三月之期,也不知道之前承诺的事情到底会否做数。
推门殿门吹了一会凉风,细数着自己在这里的过往,已经将近大半年。
原来时间也可以过得这般快,原本还觉得寥寥无望的日子,现在已经可以见到底。
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到底是对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有了微末的感情。
譬如现在,这临走了,反倒有些不放心这锦鲤池里的鱼儿。
弗陵抱着膝盖看池子里所剩无几的鱼。
本来是有几尾锦鲤的,不过最近几天都被池子里另外一头体格肥硕的黑色锦鲤给吃得一干二净。
其他的,隐约还能见着两三条,毛都没长齐,估计上黑鱼还想再养养它们,故而道现在还眉动手。
分明是同根生,却无法做到和平共处,还把自己的同类蚕食得快一干二净,真不知道这家伙占据这么大一个池塘要做什么。
弗陵摇头叹气,捏了根枯树枝去逗弄它,对方摆摆鱼尾巴,不愿搭理自己,高冷地摆动鱼鳍游走了。
不知为何,弗陵心底反而起了恶趣味的兴致,对那尾黑鱼道:“你走啊,有本事跳出这个池塘。”
“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身后突如其来的脚步打断他的自娱自乐。
弗陵回了头,淡淡一笑:“闲着无聊,出来走走。”
看着眼前这人,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溃败。
蹉跎大半年功夫,连他的心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都不清楚。
就连想给他治病都困难重重,兴许皇帝到底是忌惮害怕她的,毕竟这是动在脑门上,稍有不慎自己也得掉脑袋。
他留在她这里,强抢去一席之地,只是为了图个安稳觉睡。
“你怎么还不去睡?”
见对方眉心紧缩,愁眉不展的,反问道:“那你怎么忽然醒了?之前不是都睡得好好的。”
“不知道,心底感觉一阵不安沉闷随后就醒过来了。”
没病没灾的,哪里来得不安沉闷?
这段日子不是没用药给他调理过,要不是他说不愿动头,一切也不会这般麻烦。
“别在大夫面前装。”
“没装。”
皇帝说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感受,即便看着活灵活现地在自己眼跟前出现的人,心底依旧有一种抓不住之感。
看着她捏着一根枯树枝,好像是在池塘里捞些什么。
“想钓鱼?”
皇帝说:“现在应该钓不到什么,你若是想解闷,我让人在你殿宇内西北角直接挖一个池子。”
弗陵斜睨了一白眼过去:“你现在怎么这样?不怕被人说你昏聩无度吗?还是说,觉得我最近要无聊,给我找点事情做做。”
“我可以找理由。”
“也对。”
弗陵说:“可你是不是忘记了,明天就是你承诺的三日之期?”
皇帝面色微凝。
三月之期,不管怎样限定期限,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根本就没有理由一直拘着她在这深宫内苑之中。
是他的自私自利,蒙骗诱哄,才一步一步拖到今时今日。
弗陵起身,朝他看去:“我想出去走走,不走远,就在宫里走走,我还没认认真真在宫里仔细看看呢,在走之前仔细看看。”
“现在?”
大半夜做这些不是挺有情调的,反正她一贯认定的是,兴致一起,想走就走,不管不顾。
过去太克制自己,今晚说什么也要叛逆一回。
弗陵抱手道:“之前你不是给过我一个承诺?”
皇帝淡淡地扬了一扬唇角,似笑非笑道:“我给你的承诺,你打算就这样用掉?”
弗陵挑眉一笑:“不行?”
见他默不作声,弗陵只好一脸认真道:“其实我想要当国师很久了,还要搭一座高百尺千丈的观星台,只是怕你不高兴,怕你觉得我劳民伤财,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