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褚繁絮道过谦后,她也原谅了弗陵当时的口无遮拦,也隐约同意了搬去长安城的事。
只是房子以及日后安居的事,是她所担虑的问题。
弗陵向她和大伯母保证过,房子的事她会负责。
只是大伯母短时间之内,无法跟她们住一块。
回到家中后,弗陵细数了自己的存款。
她曾藏了数十根人参,都是在山上采摘药草有幸遇到的。
随意变卖了还是能有一笔不小的存款。
但后续的一些生活物品都得重新安置,还有褚熙宁和堂姐的医药费和后续补品。
这样一想想,还真是能将人头发熬白。
自从在药庐帮忙后就很少再去上山采摘药草,那里是青峰山土匪的圈地。
虽说自己并未遭遇过任何土匪流寇的伤害,却也据不少人说那山上的流氓多逞凶斗恶,实在不适合女孩子单独前去。
可挖草药赚钱的方式定然要比前者高得许多。
富贵险中求,或许她得着个时机,在上山冒冒险。
······
褚熙宁的声音在门外传开时,弗陵赶忙将东西收拾装箱。
免得那小兔崽子发现家里有钱就也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学那斗鸡走狗夜不归宿那一套。
褚熙宁进门后,忙不迭地说:“姐,我有件事跟你说。”
弗陵莫名,微蹙眉心:“怎么了?”
他小脸上漾过兴奋不已,笑说:“过几天就过新年了,宗哥哥说过年让我们都去他家过,一起吃年夜饭。”
弗陵轻微一顿,侧过头去问:“我们?包括大伯母和堂姐?”
褚熙宁顿了一下,点头,“应该包括吧?他当时就说我们一家,但也没说具体。”
弗陵忍不住翻了对方一阵白眼。
什么叫应该?
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可以自作主张地决定去什么人家中吃年夜饭?
褚熙宁忽道:“可堂姐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对他心存芥蒂,要是见面了尴尬怎么办?”
“你现在也知道尴尬。”弗陵呵呵,不搭理对方,径直去外面准备晚饭。
褚熙宁倒是差点忘记了之前就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让堂姐丢了脸面,导致了后来都不怎么见到她再去上学了。
“那我们就自己去就好,不带大伯母和堂姐一块。”褚熙宁追出来说。
弗陵斜睨了他一白眼,好笑不笑地说道:“那你这事你让堂姐知道了,我们平时做什么事几乎都带上她,这次故意不带上她,让她怎么想?”
褚熙宁头皮发麻,抓耳挠腮,神色郁郁:“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烦?”
弗陵深有同感。
到底还是没有答应除夕夜到宗濂溪家吃饭。
可家里就他们姐弟两人,原本还寻思着今年赵利平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大伯母和堂姐应该会过来和他们一块过年才是。
就像中秋那会,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可到底也没听大伯母说会过来。
这一个年过得有几分凄清。
临近新年的那几天,弗陵回家的次数便逐次减少了。
最近朝廷派了军队下来剿匪。
那青峰山上的匪寇被困在了山上,断了三日粮草,可歼匪大军还是没有能斗得过穷凶极恶的匪徒。
正所谓靠山吃山,如今那群匪徒都在夜夜笙歌,挑衅朝廷。
药庐这段期间有些忙。
弗陵自然也脱不开身。
朝廷的剿匪大军中士兵受伤严重。
军医数量不够,军队便从当地征集民间大夫。
弗陵和她的两个师兄都被征集去了军营。
本来是老大夫被征调过去的。
但他们几个徒弟都认为师傅年纪已近百岁高龄,不适合。
几个师兄更是抢着要那个名额,要代师傅去受苦受累。
但朝廷的兵却是胡搅蛮缠,一个下严令,干脆将他们徒弟几个都给叫过去了。
不过她年纪小,师兄们也都知道她女子的身份,颇为照顾她。
多半时间,弗陵都是跟在师兄身后,熬药送药。
弗陵也时刻谨记着遵循老大夫曾经说起过的,历练自身,积累经验。
每过几天才能申请到一次假,回来的时候已经更深露重,夜色渗人。
弗陵发现身后似乎有什么黑影紧随其后,好在师兄同她顺路,一路躲着黑影回去。
褚熙宁趴在庭院中那棵柿子树上,远远地便见她身后跟着姐姐身边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这不就是姐姐药庐里的那位大师兄吗?
木木笨笨的,脑子还总一根筋,抠抠搜搜的,家里还有一个嗓门极大的寡妇老娘。
好在那男人跟到门口便走了,没跟姐姐发生什么。
还没开院门,褚熙宁就躲在门后,跳到弗陵面前。
“姐,问你个事,那不是你那位大师兄吗?他怎么跟你一块过来了?”
弗陵冷不丁地笑:“你那么鸡贼做什么?”
“我是担心你,你要知道,你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了身后还跟着别的男人,我能不紧张?”
弗陵呵了一声,盯着眼前不过只矮自己一个头的褚熙宁。
“你别太人小鬼大,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想来掺和我的事。”
弗陵越过他进了门内。
褚熙宁瞧她那一副样子便努了努鼻子怨声载道:“你不说,我就去问他,他肯定兜不住话,我问他什么他就回什么。”
弗陵拎着他后领往后拽,“路上被人跟踪,师兄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才跟着我回来的。”
褚熙宁急了,忙问:“怎么回事?”
弗陵耸了下江肩:“我也不清楚,没看到人脸,你近期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上完课便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溜达。”
褚熙宁点点头:“我知道,近期不太平,有时候我都能听青峰山上传来的炮火声,也不知道那些土匪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朝廷那么久了都久攻不下?”
随着山上的匪徒与朝廷之间的形势越发严峻,弗陵也很担心这种情况要是波及到了绥宁县的安危。
褚熙宁忽然说话打断她们的思绪:“姐,你还没吃饭了?我这些天都是在宗哥哥家吃的,他还让我带了东西过来给你吃,放在蒸笼里,还热乎着,你快去吃。”
弗陵抓过他的手问起:“先等等,我不是跟你说了吃人嘴短。”
褚熙宁辩解:“是他偏偏就拉着我,让我在他家先吃了晚饭再回来,又叮嘱我给你带上东西,又说担心我路上没及时回家,一路送我回来的。我不是没想过要拒绝,可他比我大九岁,我都没他肩膀高,怎么拒得了他?”
弗陵心底越发地晦涩难辨,松开了褚熙宁的手后,耳提面命地对他道:“算了,吃蛋的事情不计较,我晚回家,你确实因为需要人照顾,以后放学如果宗濂溪方便的话,就让他送你回来。”
这态度,未免有些过于反转了?
之前不是还很生气他吃人嘴软的?
褚熙宁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会不会太麻烦别人了?”
“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最近外面不太平,要是山上那群土匪攻下来烧杀掳掠那可怎么办?”弗陵语气渐渐柔和下来。
“那倒也是,宗哥哥对我好,好到我有时候都意识模糊,到底你是我姐姐,还是他是我哥哥。”褚熙宁笑笑地点点头。
······
褚熙宁隔日便将这事跟宗濂溪说了,但宗濂溪很快便同意了,他向来好说话。
“我姐姐说最近不太平,要不然也不会麻烦你。”
“的确是不安全,最近你跟你姐姐都要小心一点才是。”宗濂溪眉心紧紧锁着。
褚熙宁叹了口气:“她最近都在军营里,隔三差五才能见到她。昨天晚上还看到她身边跟着她那位大师兄,是一块回家的,说是为了以防万一。”
褚熙宁说着说着又是叮嘱道,“对了,宗哥哥,你家里还有两个老人,你们更应该要注意安全,要不然还是雇一个武夫在家里比较好。”
宗濂溪轻笑,“担心我?”
褚熙宁点点头,满眼里尽数是忧心忡忡。
“你家里那么有钱,要是被洗劫一空了,钱丢了事小,命丢了事大,我看了书上说的,那些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了一个地方就杀人放火,放火杀人。”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在担心自己的钱被抢了还是担心他的命丢了?
宗濂溪失笑出声,背着手大步走着,眼底里的神色异常坚定不移。
“没事,他们不会伤害无辜老百姓。若是再想不通,你就想想陈胜吴广为何起义,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生存斗争。以后这些无聊的话本你能少看就少看,不然我就跟你姐姐告状去。”
褚熙宁忙应下,陈胜吴广的故事他也听先生说起过。
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朝廷统治的黑暗让那些人看不到生存下去的苗头。
可他不清楚现在的朝廷是不是也是如此,先生一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对于本朝朝政的事一向不爱跟自己多说,只是无数次地叮咛他,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褚熙宁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在窜动着,微微狐疑了,疾步跟了上去,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宗哥哥,你有看过土匪到底长什么样吗?”
褚熙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微侧过了头去看他:“我就是有一次去城门外策马的时候,有幸看到了他们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一幕。”
褚熙宁心底蓦然起了疑了,若说劫富济贫,惩恶扬善,总不至于是坏人。
虽说朝廷对这群青峰山上的人打了土匪流寇的名号,还对外到处说起这群人多么多么地穷兵黩武。
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件事便始终堵在他心底,困惑不解。
“朝廷说是来镇压这群穷凶极恶的土匪,但这些年我也没怎么见过狮子山上的土匪下山作乱,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听谁的。”褚熙宁补充。
宗濂溪问他:“你相信他们是坏人吗?”
褚熙宁被堵了回来,不好呛声,寻思了许久才想了个妥帖的答案。
“我不清楚,但我姐姐说过,立场不同就是敌人,可到了需要利益共赢的时候也能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