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番外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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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才说完, 便觉身后一抹冷光叫她宛如芒刺在背。画屏一回头,看着红曲,心头乱跳, “红……红曲姐姐……”

“如今嬷嬷不在,你的规矩也便没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你当是在自己家呢!这里里外外多少贾家的人,你这番话自己是过了嘴瘾爽快了,若传出去, 可知会给大爷惹来多少麻烦!”

画屏懦懦反驳,“我也是瞧着只有我和姐姐在才……”

话没说完, 红曲一个瞪眼, 画屏再没了声。

“来京之前, 嬷嬷是怎么嘱咐的?”

画屏眼眶微红,“嬷嬷说,贾府虽是大爷外家,却到底不是自己家。谨言慎行,一切以大爷为先, 莫给大爷惹事。”

见她有了悔意, 红曲面色稍缓, “你记在心里才好。罚你一个月月银,这次便罢了。”

画屏应是。红曲打开门瞧了瞧, 左右无人, 松了口气。

林砚在客院临时划出来的书房内。

贾琏坐在对面, 脸色羞赧不知如何开口。

林砚笑了笑,“表哥可是想来问我沈老爷子和你说的事?”

贾琏面一红,这几日他回想许久,总觉得沈老爷子当天的话和态度都很有深意,未免出什么差错,只得来求助林砚。

“表弟,堂外祖说的史书我看过了。晋献公宠爱骊姬,放弃申生、重耳、夷吾而立齐溪为太子。武姜偏爱共叔段,便多次谏言武公,废庄公立共叔段为世子。只不知堂外祖叫我看这两个故事,是何意?”

林砚眼睫微动,叹道:“表哥,我是外姓之人,你们家的事,我本不该多嘴。何况,不论是大舅舅还是二舅舅,你还是宝玉,都是我的至亲,一般无二。

只是母亲虽在扬州,却一直挂念娘家。父亲也曾念叨你的生母,念及你。我既来京见了你府上的祸患,总不好不闻不问。”

贾琏面色一沉,“表弟的意思是说……”

“长幼不尊,乱之始矣。”

八个字,贾琏浑身一震,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他并不十分聪明,却也不傻。府中情形他如何不知,然而父亲荒唐,当不得家,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因此虽有几分委屈,却也没往深层想。可沈伯年当日的态度,再反反复复查看着两则故事,怎么看都觉得是意有所指。

他颤抖着唇,“总……总不能吧!故事说的都为皇室自与别家不同。这爵位一事,是要上头答应的。皇上不会乱了规矩。”

林砚摇头,“倘或是你们有过,甚至是有大过呢?”

贾琏一个颤抖,贾赦不就是因为有过,名声毁了,只能偏居东院吗?倘或他也出点什么事……

不!这么说来,是不是他谨慎点,就可以安稳袭爵?

林砚似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一语道破他的美梦:“表哥,须知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贾琏身子一晃,差点就坐不稳了。不得不说,林砚句句说在点子上。

“父亲再不是,也总归是老太太的儿子。至于孙辈,老太太虽最为疼爱宝玉,对我也不错,总不会看着他们……再说,二叔当真……当真……”

林砚打断了他的话,“共叔段和庄公难道不都是姜氏的儿子?可是姜氏是如何对共叔段的,又是如何对庄公的?琏二表哥,你这话吞吞吐吐,可见说出来自己都没底气。其实,你心底是明白的,对吗?”

贾琏面色苍白,明白,怎么会不明白了!从前浑浑噩噩,是无人指点。今次被人点醒,回想自他记事起这十来年府中的一切,反复琢磨,哪还有不明白的。

二叔二婶若真无心,怎会窃居荣禧堂多年不吭声?

若说以往是因为父亲荒唐,府中需得有掌家立户者还罢了。但他已经成年,也娶了妻,是否该退让了?然而,不论府内府外,大权始终都在二房手中,便是王熙凤掌内,也只是说得好听。二房可曾露过半点还权于他的意思?

再说老太太,即便面上对他尚可,但若他说要继承爵位,拿回府中大权,只怕就要当场翻脸。

如今府中本就是二房为主,倘或他再出点什么过错,二房承爵自然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二房现在不动,怕是因为贾珠没了,宝玉还小吧?

若宝玉大了呢?

贾琏越想越深,惊出一身冷汗来。

以往好似什么都不觉得,可现在,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见他神色大变,林砚开门唤了他身边的小厮进来,嘱咐扶了他回房休息,又提醒道:“琏二表哥莫急,还有沈老爷子呢。你若有了决定,自去找他便好。”

贾琏彷如醍醐灌顶,抬手作揖,“多谢林表弟!”

林砚挥了挥手,并没放在心上,“表哥不必如此。当日霍世子之事,表哥不也为我说话了吗?”

贾琏苦笑,这怎么一样!他帮林砚说话,一大半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而且这两件事怎能混为一谈。

如今想来,只怕让他去沈府,也是林砚故意为之。

贾琏转回身,朝着林砚郑重躬身一拜,再没说别的。

林砚怔愣了半晌,待得贾琏走了,才悠悠感叹:“倒还算有可为,没我想得那么不堪。”

秋鸣皱着眉头跑过来,“大爷,外头门房来报,说有个八岁的小姑娘找你,说你与她有救命之恩。”

秋鸣一头雾水,这哪里来的野丫头。林砚眼睛却亮了,“她总算来了,请进来吧!”

等见了人,秋鸣愣了,惊讶道:“这不是大爷你那天杀马救的那个孩子吗?”

林砚点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确实是个孩子。想来是今日要瞪荣国府的门,她另换了一身衣裳,不贵重,却还算齐整,没乞丐装那么脏乱。

人依旧是那副怯懦的模样,似是鼓足了勇气,朝林砚拜了拜,“小叶子谢公子救命之恩。”

林砚笑了,“原来你叫小叶子啊!”

大约是林砚神色缓和,小叶子胆子稍微大了点,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递给林砚,“公子给的银子多了,我看了病还剩许多。因怕身子太脏不好上门,又多花了些买了身衣裳,这是剩下的。”

说到买的衣服时,小叶子很有些心虚羞赧,好似自己偷得一般。

秋鸣但觉有趣,“你这小丫头真是实心。我们家大爷给你的,你拿着就好。多了的,只管用便是。”

小叶子愣愣摇头,“公子给我钱财看病已是恩赐了,我怎么好再多要。况且,公子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有报。”

说完,小叶子又跪拜了一回,“公子,小叶子愿意为奴为婢,报答公子。”

秋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当你是个傻的,没想到你是个精的。在我们家大爷身边伺候,岂不比在外头做乞儿好上百倍?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好处。”

小叶子被戳穿了心思,神色慌乱起来,“我……我……我没有别的想法。公子,我可能干了。我会做饭,会烧火,会打扫。

我还能……还能搬东西,你别看我人小,我力气可大了。公子只要赏我一口饭就行。公子是善人,我……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只是不想再在街上讨饭被人欺负了。”

说至后来,竟是急得哭了出来。如此,秋鸣倒不好再说了,活似他欺负小孩子一样。

林砚挥了挥手,“叫红曲过来领了她下去,先学几天规矩吧。”

这便是应了。小叶子喜出望外,连连叩谢。

等红曲将她领走,林砚却招了秋鸣过来吩咐:“你找个机会同红曲说一声,这丫头让她多看着些,但有异动,随时报我!”

秋鸣一个机灵,仿佛被人浇了盆冷水。

林砚既这么说,那便代表,这丫头,有问题!

只是本官也有本官的难处,这逃走的乃是关押在劳中的重犯,是个亡命之徒,有几手不错的功夫,还背着几条人命官司。本官也是职责所在,再者,这种要犯倘或真在公子船上,只怕会对公子不利。还请公子莫怪。”

葛鸿畴态度出奇得好,就差没低声下气了。

林砚毫不在意,请了葛鸿筹入座,又命小厮奉茶,“葛大人说笑了。葛大人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都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再说,葛大人是我的长辈,如此说,倒是折煞我了。”

没有顺杆子往上爬,也没有得寸进尺,反倒敬重有加,葛鸿畴点点头,满意了。

林砚将小厮泡好的茶杯亲自推送过去,“葛大人不妨尝尝味道如何,不是我自夸,我这下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唯有一手茶艺,当属上佳。”

葛鸿畴品了一口,着实清香怡人,余韵甘醇,又听林砚这么说,不免朝那小厮多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小厮年岁不大,长得门清目秀,葛鸿畴大笑,“该赏!该赏!”

小厮转动身子,朝葛鸿畴跪拜了一番,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林砚开了口,“那我就替我这下人多谢葛大人了。葛大人莫见怪,我这下人乃是个天生的……”

林砚未曾言明,指了指自己的嘴。葛鸿畴恍然大悟,啧啧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长相,却是个哑巴。摇头怜悯了一番,倒是很大方地拿出了一锭银子递过去。

此时,船舱内衙差也都搜的差不多了,葛鸿畴见捕头从舱门走过来,见他神色便已知晓答案,笑着站起来,与林砚你来我往又赔了一次罪,这才告辞离去。

闽先生大是松了口气,紧跟着疑惑起来,“公子,你将苏姑娘藏在哪儿了?”

林砚眯眼一笑朝那泡茶的小厮看去,小厮会意,开口唤道:“闽先生!”

这一把温婉甜美的女性嗓音叫闽先生一怔,再细看他容貌,这……这哪里是什么哑巴小厮,这分明就是苏姑娘。

闽先生惊得手中的茶盏咕噜噜落了地,面色大白,过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叹道,“公子也太大胆了!”

林砚摇头,“以甄家的搜查力度,我不论将她藏在哪里都躲不过,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

闽先生瞬间明白了林砚的意思。苏瑾乃是闺中女子,寻常不出府,便是赴宴见得也是各家女眷,且都在扬州,和金陵未有来往。

葛鸿畴等人仅凭着一张画像,着实有些难度。更何况……

闽先生又细看了两眼,林砚也不算全无准备,虽然五官不曾变,但眉毛弄得浓了些,嘴唇没有那么薄那么红了,肤色也做了些修饰,鼻梁显得更高了些,让整体轮廓瞬间比先前多了几分棱角。更难得的是耳洞不知用什么法子遮住了。端得心细。

如此一来,若不细细查看,倒真发现不了。

再此之前,不说葛鸿畴了,便是他,不也只当这是个还未长成,正处于雌雄莫辨年岁的少年吗?

林砚拿着茶杯转了一圈,看着葛鸿畴离开的方向笑了,“葛鸿畴若是知道今日给他奉茶的小厮就是他要找的人,不知会不会悔得吐血。可惜,葛鸿畴还赏了一锭银子。啧啧,这血又得再多吐一回。”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便是此了。葛鸿畴哪里想得到林砚这么大胆子,大喇喇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说,他们满心满眼都藏着事,一个个自诩聪明人,想得多,说句话都要藏几个机锋,哪里有空去寻思一个不起眼的泡茶小厮?

闽先生心下大震,对林砚不得不起了几分佩服之心。

苏瑾站起身来,大约是如今穿着男儿衣裳,倒也不福身了,反拱手作揖,“林公子大恩,苏瑾没齿难忘!”

林砚抬手,“苏姑娘客气了,这话待我们入京之后再说也不迟。只是,林砚可否冒昧问一句,苏姑娘可有何打算?”

入京在即,如今蒙骗过了甄家派来的人,此后的路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便是甄家再生怀疑,只需出了江南,他们想要动手便不那么容易了。林砚问的自然便是入京后的事。

苏瑾心知肚明,审视了林砚两眼,笑道:“公子放心,我心中有数。”

林砚怔愣,不过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为何他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之感?

林砚张了张嘴,却不知当如何开口,没想到苏瑾倒是先说了,“林公子,苏瑾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公子的担忧,苏瑾明白。”

林砚面露讶异,苏瑾笑了,“公子可是担心,我失踪了这么久,甄家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如果能抓到我自是最好,如果叫我逃脱了,上了京,他们也要有后一手准备?”

林砚哑然。他想得确实是这点。甄家能在屹立江南多年不倒,绝非泛泛之辈,苏瑾之事已经拖了半个月,甄家绝不会毫无设想,必然留有后招。

还有一点是苏瑾不会知道的,那便是,若是按书中的剧情来看,甄家不是在这个时候消亡的。况且,皇上要的是肃清江南,并不是打倒一个甄家。

甄家固然要打,但必须是在已经掌控或者击溃甄家这张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之后。在此之前,若是出招太狠,只怕甄家会狗急跳墙,到时江南必乱。

因此,苏瑾需要上京,借此狠狠打压甄家一把,可具体能到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

“林公子,苏瑾是自行逃脱,自行上京,他人若问起,苏瑾必定守口如瓶,此事与林家无关。只是,若皇上问询,苏瑾不能欺君。”

林砚一噎,面目一红,很是羞赧。甄家若不能一招致命,让其知晓是林家捅得刀,只怕林家在江南的处境会越发危险。更何况,林如海才来了一招假意投敌,蒙蔽人心,若此事揭穿,必定会乱了他的计划。

林砚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说他的目的就在于此,可被人这么拆穿,还真有点挂不住啊

苏瑾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懂得这是人之常情,轻轻一笑揭过,告辞入了舱房。

林砚愣了半晌,悠悠道:“此女不凡,传言不假。她当得起才貌过人,机敏果敢八个字。”

闽先生却转头看着林砚,“公子也不凡!”

林砚一怔,转而失笑。

一个时辰后,船只起航。果如林砚所料,甄家未曾起疑,此后一路风平浪静,七月二十二日,至京。

岸上,贾琏已经等候在侧。林砚提脚跳上去,“这位可是琏二表哥?”

别说,贾琏还真生的一副好皮囊,林砚腹诽。

“林表弟总算到了,老太太自打接了信,便日日念着呢!”

林砚一把揽过他就往旁边的马车上去,“那便快走吧!”

贾琏转头看着还在船上收拾的下人和行李,面露犹疑。

林砚笑嘻嘻说:“不用管,琏二表哥身后不是跟着下人吗?让他们呆在这,等行李都卸下来了,再给我的人领个路送过来就好。”

贾琏点头,“这倒也是。如此,我们便先走吧,别叫老太太等急了。”

林砚巴不得,哪有不应,攀着车辕一跃,轻轻松松上了马车,临入车厢之前回头与闽先生对视一眼,见得闽先生微微颔首,林砚也颔首回应,二人片刻间于形色中已进行了一番交流。

甄家虽不在京任职,可京里却有一个贵妃,还有一个皇子。保不齐这会儿就有人在旁边看着,当然,若真有人,他们的目光也会跟着林砚。林砚一走,闽先生才更好行事。这点,他们都心中明了。

因此,钻入车厢,林砚便借口闷,将门帘窗帘都撩了起来。说是要吹吹风,也看看京里一路的景色。既然别人要看他,那就干脆让人看个够!

贾琏只当这位表弟对京中好奇,也乐得当起向导,沿途解说着。林砚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如此时间过得倒也快,没一会儿,就入了宁荣街,至了荣国府。

霍烈手握藤条,气得吹胡子瞪眼,偏生妻子死命护着儿子,叫他骂不得打不得!

霍烨觉得自己十分委屈,忍不住开口,“你打小便不管我,把我扔给祖母就算了。我这十来年过得也挺好。偏你回来才半年多,就打了我三回。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要这么不好,你别让我做你儿子!我要去找祖母!”

霍烈唬了一跳,这是若是惊动了老太妃那还了得,忙不迭厉声大呵:“你给我站住!”

霍烨虽嘴上说的轻巧,却对这个父亲十分惧怕,被这一吼浑身一个战栗,刚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再不敢动了。

霍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愧!哪里是不管他。当年他驻守岭南,老太妃疼爱孙子,死活不肯叫他带了去,非要留在身边,他能怎么办!

若非如此,霍烨也不至于被溺爱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想及此,霍烈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带在身边长大的女儿。

好吧,便是他教养大的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他一声叹息,将藤条狠狠一扔,“你们就都护着他吧!早晚有一天,他闯出大祸来,咱们家都毁在他的手里!”

王妃见他只是骂,已不闹着要打死了去,心下微松,“哪里就有王爷说的这么严重。烨儿还小,顽皮些王爷慢慢教就是了。

那林家公子又没怎么样!他都敢直接砍了马头了,怎么还会为此事受惊吓?便是惊吓,也该是烨儿才对。无端端见着身首异处的马儿,形状如此可怖,能不吓着吗!我们家还没怎么样呢,他们倒蹬鼻子上脸了!”

王妃觑着霍烈的面色,到底没敢说自己还曾派人去贾府,明着说不怪罪,暗里追究施压的事。

可光这话,霍烈已被气了个倒仰,厉声将儿子赶了出去,这才无奈道,“你当我们在岭南好好的,皇上为何突然让我们回京?”

王妃一愣,“不是因为王爷打了胜仗,岭南平定了吗?”

霍烈冷哼,“若说平定,岭南十年前那一战便可算已平定,只不过这些年来几大部落总有些不服气的,偶尔生出事端来,却也闹不出大患。此次三大部落生事,我一举力压,皇上正好借此调我回京,说的好听是要论功行赏,也叫我重归京都,一家团聚。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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