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路可没有青石板,你老实点,我是怕你划伤脚。”段思廉扛着楮宁,边走边笑嘻嘻地说道。
楮宁眼前的世界颠倒,看着段思廉的双腿交替着一步又一步向前,“你就没有骑马吗?”
段思廉笑出了声音,“我就住在使节别馆,哪里需要策马。”
楮宁没再说话,跟高滔滔费了一天的神,方才又被赵宗实伤了心,实在是没有精气神再跟段思廉斗嘴,老老实实地趴在段思廉肩膀,就这样一路到了贺庄,还好大雨天气,汴梁的街头没什么人。
楮宁终于脚着了地,眼前的世界也正了过来,甩甩头,甩掉晕眩感,却看见段思廉身后站着赵宗实,脸色铁青。
赵宗实刚答应了迎娶高滔滔,楮宁心里满腹被辜负的怒气,昨天他还让她再给他一些时间,今日就有了结果。
楮宁对着段思廉的脸忽然就阴转多情,“今日多谢段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改日楮宁必定登门致谢。”
段思廉受宠若惊,吃惊又无奈地一笑,“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你来谢了。到时候带你吃好吃的!”
楮宁和颜悦色地一笑。
段思廉撑开伞,一转身,恰迎上赵宗实愤怒的双眼,这心里才明白方才楮宁的态度为何大转变,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得意,看上去赵宗实很气愤。段思廉哪有不添油加醋的道理,“贤王怎么在这,在下就先回去了,这千珏公主看着瘦小,却压得我肩膀痛。”说完便大步一扬,离开了。
赵宗实淡淡瞟了一眼段思廉,径自往门里去了,牵着楮宁的手进了厢房。楮宁较劲地挣扎着,手腕上的力量却越重。
明明手腕上疼,可楮宁却还是要挣扎。
进了屋,赵宗实松开了楮宁,楮宁揉着手腕。
赵宗实看着心疼,却又心道这女子可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彼此。
赵宗实上前,尽量柔和下来语气,问道,“你怎么会跟段思廉在一起?”
“偶遇。”
“他一路抱着你回来?”
“我没穿鞋,你没看到啊?”
“那也不能轻易让男子抱着招摇过市啊。”
楮宁还一心愤怒,又被质问,再没耐心解释,“你怎么不问我鞋哪去了,有没有划伤脚,只在意我有没有被人抱着回来,有没有伤风败俗,你跟她们一样,满脑子礼教。”
赵宗实微微蹙眉,“你一路被段思廉抱着回来,刚刚走路也不见踉跄,说明你脚没事。我的确在意其他男子与你过分亲近。”
“那你与其他女子亲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在意。”楮宁想到他和高滔滔相拥的一幕,想到他们比肩遮雨的背影,就遏制不住的怒火。
“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我不适合做你大宋的一国之母,我嫉妒,我小气,我没办法守什么女诫和三从四德。”
“你不会做什么国母。”
这是摊牌了吗?告诉自己正室会是高滔滔。楮宁心里冷笑,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还该再说些什么。
赵宗实上前把一只布包放到楮宁手边。
楮宁只顾着生气,倒是从未留意赵宗实手上一直拿着东西。
“江宁府水灾,明日我要南下赈灾,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别胡思乱想。”赵宗实拍拍楮宁的头,说完便离开了。
楮宁拿起布包扔到地上,“鬼才要做什么妾侍!”
那布包散开,一双鞋滚落出来,是楮宁遗落在福宁宫的鞋子。
接下来的三日,楮宁没去福宁宫,甚至没有出过厢房。
直到贺鸢来敲门,“楮宁姐,你出来啊,段思廉今天来同我们一起清点大理茶园的地契,还有第一批茶已经收成上来,要销往何处啊?”
楮宁没有应答。
贺鸢继续敲,“楮宁姐,我义兄都走了两天了,你不去江宁府看看他吗?水火无情,万一有什么……”
门倏地打开了,贺鸢一个没站稳,扑到楮宁怀里。
楮宁冷冷道,“别胡说八道。”
贺鸢战战兢兢地点点头,“知道了。”
楮宁姐草草把头发的发梢打个结,还是三日前的一身衣服,“走吧,去议事堂。”
贺鸢乖巧地跟在身后。
议事堂里,各大茶庄掌柜、稽佘都在清点茶园地契和每块地的位置、收成、茶种等信息。
段思廉坐在主位上,楮宁走到段思廉身边,隔案坐下。
段思廉抿一口茶,放下茶盏,“公主还欠段某一个人情。”
“何时,什么人情?”
“三日前,公主可是拿我作箭,惹赵宗实生气。”
“这事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别往心里去,在和宗实的争吵里,我从未曾想过要伤害你,况且你也安然无恙。”
段思廉心道这小女子还真是记仇,立刻就把他解释秀山茶园一事的说辞反过来用到他自己身上,“怎么就无恙了,赵宗实临走参了我一本,说我伤了辽宋和睦,害得我被皇上下了逐客令。”
楮宁轻轻一笑,“辽宋和睦,亏他说得出口。”
段思廉看楮宁提及赵宗实,满眼爱意的样子,心底里忽然就不是滋味,“我明日可就走了,所以今日才急着来把茶园的事理清。”
楮宁点点头,“要走了?好事。茶园的地契掌柜们已经在清点了,茶的销路你也不用关心,赶快走吧。”
“公主还欠我一顿饭。”
“什么时候?”
“那日不是说好下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楮宁无奈的笑笑,“我又没答应你。”
“你也没拒绝我啊,今晚申时,四喜楼见。”段思廉双眸闪着笑意,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边走边补充道,“就算不欠我,就当为我践行了。”
罢了,就当补偿段思廉名誉受损了,楮宁看着段思廉的背影,默默喝了一口茶。
贺鸢坐到方才段思廉的座位上,斜着身子问道,“楮宁姐,这第一批的茶到底怎么办,卖去哪里?”
楮宁微微扬起嘴角,“江宁府。”
贺鸢有点不确定,闪烁其词地质疑道,“楮宁姐,江宁府可是盛产茶叶的啊!”
“是啊,所以当地人有饮茶的习惯。”
贺鸢灵光乍现,“我知道了,今年江宁府水灾,必定没有收成!当地人又把茶叶奉为日常必需,所以定能大卖。”
“嗯,还不差嘛。”楮宁拍拍贺鸢的小脑袋瓜。
贺鸢得意地扬起小脸,“那当然了!”
稽佘却在一旁当头一棒,“大理到江宁路途遥远,这车马运输的成本可不低。”
贺鸢搓着小手从椅子上起身,“没事,就用我们贺庄自家的车马行,再把这笔成本算进茶价里,还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地再赚一笔车马费。最好直接把我们的茶包装成精品茶,也许以后江宁府的人还就习惯了喝大理的茶了呢,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钱可以赚了。”
楮宁一记白眼飞去,“贺大小姐,你都掉钱眼里了。”
稽佘也摇摇头,“吾家徒儿已满身铜臭,为师无力回天啊!”
贺鸢却不受左右,心里自顾地打起算盘。
楮宁淡淡道,“不过,是个商贾该有的样子,也是个好计策。”
贺鸢志得意满地笑着,“那是自然。”
申时。
楮宁如约到了四喜楼,小二一路将楮宁引到二楼的厢房,段思廉早已在那里候着了,看起来已喝了些酒了。
“杵在那干什么,在享受俯视我的感觉吗?坐。”段思廉还算清醒,指着对面的座位邀楮宁坐下。
楮宁盘膝坐下,环望四周,倒是个清雅的地方,没有多余的装饰,古朴有质感,以活的竹子作屏风,“你倒是会享受。”
“天底下最闲的皇帝,有钱没处花,自然只能寻摸着及时行乐了。”段思廉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楮宁,“尝尝。”
楮宁抿了一点在舌尖上细细品了一下,“龙脑酒?”
段思廉神秘地摇摇头。
楮宁把杯子凑近鼻子,深嗅了一下,“没有龙脑酒那么烈,但是酒香很醇。”
“龙脑酒,加了一点点桂花。”段思廉再仰头饮下一杯。
楮宁放下杯子,虽是好酒,可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把酒喝出如此雅致,还不错。”
“那你嫁给我,作我的皇后如何。”段思廉侧身倚在桌案,侧眸含笑地看着楮宁。
楮宁掩嘴笑笑,“你个皇帝都自身难保,还要拉着我一起下水。我看你只有一条出路,娶了权臣杨允贤作皇后,就无需争权了,左右成了一家子。”
段思廉被讥讽一番倒不见恼意,反而也笑弯了眼睛继续玩笑,“她干涉前朝还不够,我还要把她弄进后宫来干涉我的睡眠?不可不可。”
这番风趣倒是引得楮宁真心笑了,“段思廉,我们相识的不巧,不然做朋友必定很投缘。”
“像你我这种人,我们本身是善是恶、是有趣还是无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身后的国家,是我们的身份。我们随口一言,没有人会认为我们只是无心之言,反而会细细思量,过分解读。”段思廉讲笑话的口吻,却说出了别样落寞。
楮宁赞同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管别人做什么。反正我想说什么说什么,旁人爱如何解读就如何解读。”
“我明天离开汴梁,你跟我走吗?”段思廉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我为什么跟你走?”楮宁只觉得莫名其妙。
“宋国的后宫中有宫妃有喜了,前几日皇后召见了赵宗实,意思是让赵宗实尽快与高滔滔完婚,在高氏的推动下,尽快落实了太子之位。”
楮宁的脸色沉了下来。
段思廉继续说道,“你说,在你与皇位之间,赵宗实会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