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把李谅祚和没藏讹庞扣在边境上大半个月,一来确实是等李谅祚痊愈,二来则是为梁端一行人赢得时间。
另一边斐珞和玺冽的归国之行,两人顺利进入辽国境内,一路还算无惊无险,只是很是艰苦,眼下,两人一身布衣,正借宿在京郊一家民户之中,上京城忽然戒备森严,不允许进出,据说是在抓捕什么要犯。两人正发愁没法进城。
土炕草席,一方矮桌,粗面淡汤,斐珞食不知味,“这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啊,为何连守军都换了,竟然不认识你?”
玺冽也忧虑甚深,“此时不回去也罢,城中大概有什么大的变故。”
“不知道萧府和戚贵妃可还好。”
“萧大人位高权重,戚贵妃身在后宫,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玺冽安慰道。
斐珞却并不能释怀,沉默着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
玺冽心中也无把握,也不再说什么。
面条下肚,斐珞觉得头越来越沉,提不起精神,哐当一声趴到了饭桌上沉沉睡去。
玺冽这才意识到这面中有古怪,可也已来不及,倒在了炕上。
屋子里的主人是一对农民夫妻,从厨房里走出来,眼神一改质朴,转而犀利。将斐珞扛在肩上便离开了。
斐珞转醒之时,身处的是一张华丽的床上,床边一女子在绣花。
斐珞揉揉眼睛,仔细去看那女子,“常戚姐姐?”
戚贵妃转头,“斐珞,醒啦?”
斐珞四周环望了一圈,“这是哪里?不是绮华宫啊。”
戚贵妃温柔地笑笑,“这里是真谛教总舵。”
斐珞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戚贵妃放下手中的针线,坐到床边,“斐珞,真谛教是回鹘的圣教,是甘州国的信仰。”
斐珞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不安,“真谛教作恶多端……”
“荒谬,那些人怎么能是真谛教,不过是一群妄想得到回鹘宝藏的疯子。”
“真的有回鹘宝藏?”斐珞睁大了双眼。
戚贵妃点点头,“有。”
“那这宝藏跟我有什么关系?”
戚贵妃起身,望向窗外,目光飘渺,似乎在望穿时光,回望国破家亡那时候,“李元昊大军压境,我甘州主将梁端不战而降,大开边关,西夏铁骑长驱直入。父王自知大势已去,命娆妩率全族远走西域,回鹘族人全部的金银财富尽数就地埋葬在地宫里,父王也在地宫中,再也没走出来。”
“娘亲?”听到娆妩的名字,斐珞心中震颤。
“娆妩不甘好好的国家就此覆灭,她在嫁给父王前,曾是甘州的女将军,说起来梁端曾是她的副帅,梁端的叛国也让娆妩自责不已,娆妩没有带着族人远走,而是将族人分散,隐匿踪迹于各国之中,设立分舵,暗中练兵。所以,这回鹘宝藏有两解,第一是地宫下的财富,是我掌管的,第二是回鹘真谛教的兵马,是只有你能调动的。真谛教真正的教主,是你。”
斐珞骇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只愕然地望着戚贵妃。
戚贵妃握住斐珞的双手,“斐珞,这些是你我身为回鹘的公主必须承担的。”
斐珞抿紧嘴唇,“长姐为何之前不告诉我,为何今日忽然告诉我?”
戚贵妃笑笑,“以前不告诉你,是不舍得你那么小就卷进这一切,现在告诉你,正如你所猜想,本宫时日不多了。”
斐珞紧紧拉住戚贵妃的手,生怕戚贵妃随时就消失,“长姐,你说什么呢?”
戚贵妃拍拍斐珞的手,“上京城这几日的风声鹤唳,想必你也看到了,他们找的,就是我。”
斐珞摇着头,只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
“真谛教与我的关系被皇后和耶律洪基知道了。他们为了打击楮宁的地位,向皇上揭发了这一切,而且将那些假教徒的造反罪行加到了我身上。我是在地牢中,被教中长老救了出来。”
“那你别回去,不要回去。”
“斐珞,若我不回去,事情只会继续发酵,楮宁也会受到牵连。至于你,你的身份,在你入辽的第一天,我就同皇上禀明了,皇上自然也希望回鹘宝藏能够为辽国所用,这才换得了你郡主的身份。如今,我获罪,你也不能再回去辽国了,知道吗?”
“长姐,我们,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去逃亡,求你,别回去送死。”斐珞扑到戚贵妃怀里,眼泪停不住地流了下来。
戚贵妃抚摸着斐珞的头,“斐珞,你我既为皇室,就不能为自己而活,楮宁的储君地位不容动摇,她必须继承皇位,在她的支持下,你才能为我们的族人拿回河西走廊,重建甘州国。”
斐珞拼命地摇头,仿佛只要她抗拒,一切就能就此停下。可是,她的心里明白,她是这么的渺小而无力,无力说不,无力挽救。
戚贵妃亲自为斐珞梳洗装扮好,斐珞从未如此隆重地打扮过。一向只散在腰际的长发被挽了高髻,一袭阔袖,一幅重袍。
斐珞跟在戚贵妃的身后,走出了门,门口立着数千人,清一色的白衣黑巾。
戚贵妃双手合十,“牟尼真谛,安定乾坤。夜落纥斐珞,就是皇后娆妩之女,父王的遗腹子,是天赐的希望,今日起,五国六十七分舵,听命于斯!奉之共主!”
数千人齐齐跪地高呼,“恭迎教主归来!吾等誓死效忠!还我甘州!共奉牟尼!”
戚贵妃也向斐珞深深一拜,斐珞伸手扶住戚贵妃,转头去望高台之下的教众,他们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棕色眼眸,有着相同的高眉深目,他们眼神中流露着仇恨和热血,还有,复国的渴望。她的血脉中那份同根同源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那一刻,她知道,她逃无可逃地踏上了这条路。
玺冽,对不起,楮宁,对不起。
斐珞站正了身形,挺直了脊背,睥睨江山般高举双手,“战士们!平身!”
戚贵妃欣慰地笑笑。
众人陆续退下,斐珞和戚贵妃仍然站在高台上,放眼看过去,是绵延的山,是一轮摇摇欲坠的夕阳。
“斐珞,我们的真谛教,不曾作恶,不曾伤害任何人,我们走西域通商路,赚得生计,我们隐姓埋名,苟且地活着。我们只有两万士兵,但是我们的眼线遍及五国,他们会陆续与你取得联系。”
戚贵妃是交代后事的语气,斐珞平静地听着,一点一点记进心里。
“至于,回鹘的财宝,钥匙是楮宁那只最不起眼的云纹素枝金钗,宝藏就在甘州皇宫遗址的地下。复国之路需要钱的地方很多,复国之后休养民生也需要用到,那里面的财物和兵器应该是够了的。”
“嗯。”
“这封信,替我转交楮宁。”
斐珞看着信封上的“遗予楮宁”四个字,终于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戚贵妃上前拥抱斐珞,“姐姐,走了,剩下的一切就交给你了。”
斐珞没来得及回抱,戚贵妃已决然转身,朝着夕阳,一路走去,直到夕阳彻底沉下去,直到那一抹温柔又坚毅的身影融进黑暗。
贵妃叛国,不宜声张,辽国皇室秘密处决。
几日后上京城的禁令解了,斐珞却不需要再回去了,她也回不去了。
玺冽从昏迷中醒来时,斐珞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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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夏的边境,两行人道别,贺鸢抱着李谅祚不肯撒手。
稽佘强行把贺鸢拖走,“行了,将军亲自护送李谅祚回西夏,你就别多虑了。”
贺鸢依依不舍,“李谅祚,你可一定要活着啊。”
李谅祚点点头,“贺鸢,我会的。”
楮宁上前把贺鸢拉到身后,“好了好了,咱们要南下去大理,再不出发,天黑之前进不了城了。”
赵宗实上前,一步的距离站在楮宁的面前,“楮宁,一路小心。”
“有稽佘在,你放心。”楮宁难得安静温婉地说话。
赵宗实笑笑,转过身去拍拍稽佘,“公主现在没有武功,你可给我保护好了。”
“就算公主武功盖世,有我在,也绝不需要公主动手!”
大理废置均田制度的告文已出,按照约定,贺庄是时候南下购置茶园了。没藏讹庞急于带着李谅祚归国,赵宗实正好以护送之名进入西夏执行宋帝密旨。于是赵宗实和楮宁分路而行,赵宗实护送李谅祚归朝,楮宁带着贺鸢先去大理。而赵宗晟则回朝复命,此行赵宗实一人颠覆了真谛教的大本营,这是大功一件,赵宗晟正愁此举会让赵宗实在朝堂上重得支持,没想到赵宗实却要去西夏,赵宗晟先行回朝,一切便由他润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