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小木屋着了一场大火。
木屋四周的守卫匆忙救火,等到反应过来木屋中没有人,再去追人的时候,早已追不到踪影。
整个山谷里鸣金戒备,鸡犬不宁,救火的、找人的,好不热闹。
折腾了整整一夜,梁端揉着太阳穴坐在堂上,脚下跪了一地的下人噤若寒蝉。
“夫人怎么样了?”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没醒。”
梁端微微皱了眉头,“火灭了?”
救了一整夜的火,蓬头垢面的小厮回话道,“灭了,只是那木屋已毁了。”
梁端眉头又紧了些,“那两个人呢?”
木屋的守卫头领颤抖着声音,“不、不见了。”
“不见了?”梁端站起身来,朝那守卫胸口狠踹了一脚,“不见了?你们这些草包!滚!都给我滚!”
所有人如蒙大赦,伏低了腰身赶紧退了出去。
梁端转身将桌案上的书卷笔墨和香鼎一股脑砸了个精光,双手狠砸桌案,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苦苦经营,这是他距离心中所求最近的一次,就这么化为乌有,怎能甘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梁端怒吼道,“滚!”
“教主好大的火气。”
梁端惊愕地转身,恭敬地颔首道,“没藏大人。”
“听闻谷中出了事,老夫特地来看看。”没藏讹庞走到堂上,毫无愧色地坐到主座上。
梁端默默地立在原地,神色不明。
“不是说,已经抓到了云姬郡主,宝藏不日便可得吗?”没藏讹庞不急不缓地问道。
没藏讹庞言语之中颇有深意,显然是得了什么消息,这谷中遍布他的眼线,昨晚这么大动静,他怎会不知。
梁端索性单膝跪地,“属下,无能,云姬郡主逃跑了。”
“又逃跑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能逃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逃跑,看来梁将军现在已经不太中用了。”没藏讹庞把桌面上仅剩的一只砚台摆正,又说道,“不如,我就此放将军自由吧。”
梁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没藏讹庞,他真的肯放了自己?
“你可以离开,只是李薛哩是废皇后一脉,是太子党余孽,为了朝政安稳,还是交由老夫处置吧。”
梁端闻言黯然地低下头,“属下可以找回李谅祚和云姬郡主,还望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没藏讹庞拈着蒜头鼻下的一撇胡须,长长地嗯了一声,“听闻李薛哩病倒了,这谷中没什么好郎中,不如让老夫将她接到国公府上,请太医来瞧瞧。”
这是想以叶柔为人质?梁端稳下情绪,婉拒道,“不劳大人费心,叶柔只是心病,休养几日便好。”
没藏讹庞起身,掸了掸袖子,“你对老夫如此忠心,老夫理应照拂一二,就别跟老夫客气了。”
没藏讹庞说完便出了门。梁端追出门外,却见,没藏讹庞早已派人将叶柔带到了马车上。
梁端目送着没藏讹庞一行人马走远,双手紧握成拳,除了自责和愤懑,他竟什么都做不了。五年前她入狱,他无力挽救,四年前她被毁容,他无力阻拦,如今她被带走做人质,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愤恨自己的无力,就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只能靠出卖良知和尊严苟且偷生。
赵宗实和楮宁根本未曾走远,就藏身在附近,目睹着这一切。对于没藏讹庞的出现,两人并不意外,从李谅祚出现,便可知没藏讹庞从宋国回西夏的途中,一直在边境上逗留。
当日夜里,没藏讹庞的队伍受到了奇袭,一蒙面男子将叶柔劫走,没藏讹庞震怒。
梁端在凌乱的厅堂里倚着桌子,坐在地上,不过是一日时间,光洁的下巴已长满了胡茬,下人们守在门外都不敢靠近。
一颗石头破窗而入,正砸中了梁端,梁端拿起石头,上面包着一张字条,打开来看,写着:禁地湖畔,佳人归来。
梁端握紧纸条,立刻起身前往禁地湖畔。
这山谷中汇泉水而成一处湖泊,为了保护叶柔,梁端将此地划为禁地,任何人不能靠近,叶柔前几日也就是在这里跳了湖。
等在湖边的是赵宗实。
梁端有些意外,“你还敢回来?”
赵宗实转身,坦然一笑,如皓月清风,“梁将军,我不是自己回来的。”
梁端顺着赵宗实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两道人影,是云姬郡主搀扶着叶柔。
梁端跑上去,看着叶柔,又惊又喜,“叶柔,你没事了?”
叶柔的一双眼睛如枯槁,“梁端,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这样活着。”
梁端惊慌失措地抱住叶柔,“叶柔,你不要离开我。”
叶柔斑驳狼藉的两颊流下眼泪,“为我报仇!”
梁端怔忡地看着叶柔。
叶柔露出决绝的神色,“没藏讹庞和他那不守贞操的妹妹,害了我母后和兄长,我本想与你安稳度日,他们却仍苦苦相逼,我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要仰人鼻息,苟且偷生!凭什么!”
梁端心疼地看着叶柔,替她擦掉眼泪,“柔儿,我怕的是你继续受到伤害。”
叶柔阴冷地一笑,“还能如何伤害我,我已然容貌尽毁,活着本就不如死去。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活着看他们受尽苦难,这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梁端大口地呼吸了一下,吐尽胸中浊气,把叶柔揽进怀里,“好。”
楮宁和赵宗实相视一笑。
李薛哩被劫走,没藏讹庞立刻掉头回到梁端处。果然,已人去谷空。
王先率人马在杨树林外原地驻守的第七日,赵宗实终于出现了。他救回了千珏公主,押回了真谛教教主,所有的士兵都为他们的将军欢呼。
队伍立刻赶回榆羊村与赵宗晟和稽佘等人汇合,行至一半,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开。
赵宗实抬头看去,“稽佘说有急事,别回去?”
赵宗实想了一会儿,只有一种可能,没藏讹庞上门了。
赵宗实策马到身后的马车前。
梁端从马车中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赵宗实示意王先将一袋金银递给梁端,对梁端说道,“梁端,拿着这些钱,先行离去,先安顿好你的族人。”
梁端疑问,“将军不需要我作证了?”
“你们的安全更重要。”赵宗实看着梁端,他放梁端离去是一种风险,如果梁端就此消失,那么他便就此失去了筹码。
梁端向赵宗实拱手抱拳,“将军有情有义,梁某必定不负。”
赵宗实抱拳回礼,“韬光养晦,时机成熟之时,我会再与你联系。”
梁端带着叶柔和谷中诸人离去。
楮宁上前,“赵宗实,你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他要复仇,是他需要我,我何必担心。”赵宗实率人马继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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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榆羊村时,没藏讹庞果然在营中。
赵宗实看了赵宗晟一眼,转头对没藏讹庞行个礼,“没藏大人怎么在这里。”
没藏讹庞假善地笑笑,“贤王有礼了。老臣是为寻皇帝而来。”
楮宁看没藏讹庞的模样,再想想他对梁端和李薛哩的所做所为,简直令人发指。于是直言讥讽道“大人怎么还把自家皇帝给弄丢了?”
没藏讹庞看了看楮宁,这一身白衣的装扮,心里一沉,恐怕梁端这个废物抓错了人,若是之前在谷中的是赵宗实和千珏公主,那梁端此番的大胆行事就不足为奇了。梁端落进了赵宗实的掌控,不妙!
任凭楮宁言行无礼,没藏讹庞还是恭敬三分,“千珏公主见笑了。”
没藏讹庞这笑容可掬的善良老头的样子,让楮宁作呕,楮宁索性不理会,转而去问稽佘,“李谅祚醒了吗?”
“醒了。”稽佘答道。
“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楮宁边说着边挤眉弄眼。
稽佘会意,故作沉痛地说道,“小皇帝身体受了重创啊,若不好好调理,恐怕成终身顽疾啊!”
没藏讹庞上前道,“老夫把皇帝迎回西夏,西夏的太医定会尽力而为!”
“尽力恐怕不够啊,晚辈不才,江湖人称毒医圣手,不知没藏大人能否信得过在下?”稽佘一副真诚的样子,对没藏讹庞说道。
没藏讹庞正待说什么,楮宁抢先对稽佘说道,“身为医者,怎能见死不救,这事你责无旁贷,没藏大人若有疑虑,你更得全力医治,若有成效,没藏大人自然就放心了嘛。”
没藏讹庞摆摆手又要说什么,赵宗实上前握住没藏讹庞的双手,“大人不必言谢,宋国对藩国理应照拂。”
没错,名义上西夏是宋国的藩属国,如今又是在宋国的国境线内,没藏讹庞如何敢撕破脸皮,也只能点点头,任由赵宗实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