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为一个不相干的萧祈煜,他倒跟自己置起气来了。即便到了这般年纪,吟桓也还是这般孩子气吗?心中不解的洛言也不打算深究,今夜月色大好,他本想叫了那人去城外赏月的,如此只剩他自己,不如就回王府歇着的好。
“洛公子。”
这声音倒熟悉,再往街曲中一看,是纠缠吟桓的女子。
这女人,倒真有些意思。
“你等错人了,”见她要靠近,洛言挑明道:“吟桓,他不在此处。”
“我找的是你!”
“哦?”洛言起了丝兴趣,“既然是找我,那就说明,姑娘在白日里,并没有说实话。”
“没有说实话?”
“你说自己将我认成了旁人,显然是为敷衍吟桓。不知我与姑娘,从前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玄霜试探道:“难道从前的事,你都忘了?”
“实不相瞒,除去吟桓跟宁王爷,关乎他人的记忆我的确想不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洛言,他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所以姑娘,你到底是何人?”洛言又问。
暂且压下那些疑问,玄霜思量着,应说:“我是,公子的一位故友。”
“故友?呵,”明明说自己前尘忘尽,可从现下洛言的冷笑听来也不像如此,“看来姑娘,是说谎成性了。”
“我,我没有。”
“吟桓他那般的对待姑娘,你如何还能是我的故友?”洛言打量起这人的一身装束,“况且洛家门庭森严,是不可能,与姑娘这等玄门中人为友的吧。”
“我们,是在机缘巧合中认识的。”
“什么机缘?”
面对逼将过来的洛言,玄霜难免心下一颤的低了头,“说起来,其实也平淡得很,公子听着,必不会觉得有意思。”
“姑娘不说,又怎知我心中如何作想?难道不成,姑娘是自认对洛某了解如此么?”这人依旧语中冷傲,但莫名的,在洛言的尾音中像带了些挑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姑娘到底何意?”洛言一下俯身而来,直把玄霜逼到了街边矮墙上。
“请……请洛公子,自重。”
“果然风水轮流转,才不过半日,我对姑娘所说的话,竟被姑娘给如数奉还了。”
忽然,玄霜像是记起了什么,她马上挣开这人,继而捂住了自己的侧脸,无措道:“公子之前于我有恩,我来蜃天城,是为探明公子复苏的消息。”
“又在说谎,你既是来探明,就必然已经提前知晓我苏醒的消息,但姑娘白日里见我的模样,可是惊慌仓促得很的。”
“我,那是因为……”冷不丁的,这人竟握住了玄霜的手,女子一下如遭雷击,她马上退出几步,“我如今形貌丑陋不堪,实在不值得洛公子细看!”
“一日之中,我可是第二次见姑娘的,在白日里尚且看得,怎么当下就变成形貌丑陋不堪了?姑娘,这前后两者,不过是因为你的心境有变。在阎君庙外,你觉得我这个‘洛言’是幻而非真,你的容貌怎样姑娘自是不在意,但如今姑娘已经确定,我就是那洛家的长公子无疑,所以那白日的不介意,也都变成了惶恐惊措。”
虽然这人已把她的心境剖析开来,但玄霜那遮在侧脸的手,还是未放下半分。
“初见姑娘之际,我还以为姑娘是吟桓的知己红颜,只是我家小弟涉世不深,对人心世事都看得简单,所以我那般戒备,实则,是在担心我家小弟。不过现今看来,姑娘你不是我家小弟的知己红颜,但更像是,在下的了?”
“不,不是!”
“姑娘这般避讳,是因为不再的容貌吗?”这人鼻息靠近过来,玄霜刚想挣扎,就听洛言在自己耳边唤了句,“别动。”
对这熟悉的温暖,她抗拒不了,一时间,玄霜也失了所有动作。
“若不是因为半毁的容貌,姑娘,应是一个出尘的女子。”
玄霜能感觉到,洛言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摩挲游走。
“容貌,不过是皮相。”玄霜挣扎道。
“对啊,不过是皮相,轮回一世也就换了彻底,但姑娘是修道之人,理应看透这些外物的。可为什么如今在我面前,姑娘,竟对这早损的形貌如此在意?”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呵,”由这人唇间呼出的温热打落在玄霜耳下,她五指成拳,正凝神屏住了呼吸,“姑娘这番搪塞,未免拙劣了些。不过,此时洛某再细看姑娘,真比白日里,亲近不少。”
“亲近?”
“姑娘一心盼我,可不是让洛某觉得亲近吗?”
“我没有盼你,我……我没有。”
洛言的双手挪开了,女子一挑眸,下意识中竟生生挽住了他的腕子,看来,她身体的反应,往往要比思绪更加迅疾真实。
“姑娘,可真让洛某不解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失仪!”玄霜撤了动作,当余光瞥到自己鬓边的散发时,竟不见其中的灰白了,她马上纠起一撮来,怎么回事?玄霜又将肩后长发挽到了掌中,如今它们……怎么眨眼就成了这玄黑的墨色?!
“姑娘正是风华的年纪,如此就青丝成斑,太可惜了。”
玄霜又抚上了自己的脸际,果然,那肌理摸着光滑柔软,再取剑刃看去时,颊上在虞山陵墓中留下的伤疤都已不见了。
“是你?”玄霜挑眸凝视,“你帮我恢复了容貌?”
“姑娘这么问,是打算要谢我?”
“这怎么可能?”玄霜是昆仑中人,她修行多年,自然有力让那灰白成墨、败容重新,只因为对洛言的愧疚,她不屑去做罢了,但今晚遇着这人,玄霜的疑惑更甚,她认识的洛言是不问武学更不懂术法的,刚才不过须臾,他又怎么能做到这些?于是,女子又戒备道:“你……你不会是洛言,你究竟是谁?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他的肉身?”
“既不是洛言,那姑娘你说,我究竟是谁?”
“别再来引诱我了!”玄霜将这凑近之人猛然一掀,脸上也换了凛冽之色,“我不会再中公孙翎的诡计,你让他死心吧。”
“你们女人,还真是善变之物啊,果然如他说的,不值得再信半分。”
“他?他是谁?”
“不就是你提到的公孙翎么?”洛言说完,也就不再逗留的与女子擦肩而过。
“你这是还要再回宁王府?”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洛言也不回应了。
女子急喝道:“站住!”
玄霜刚迈步,脚下便生出许许寒冰来,它们把这道路封得死死的,再抬头时,她也撞见了洛言那比寒冰更凛的眼神。
沧浪原,经家星阁之下。
“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会聊得那么入神?”见两人久久不散,越千泷也忍不住插身过去,攀问道:“世尊,阿玦,我还不知道你们能聊得这么投缘。难道,世尊你真能规劝得了阿玦?”
“我刚才不过跟苏公子谈了谈心,还未涉及要处,越姑娘便过来了。”
“还没有涉及要处?”可这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越千泷怀疑说:“世尊果然是化外之人,如果换成我跟阿玦,或许单独呆上半月也不一定能说上这么多呢。”
“越姑娘,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只是真真切切的,有些羡慕世尊。又或许阿玦,是除去我之外,对他人都会多说几句的吧。”
既然方才已经跟苏玦言明,凰灭应过几句后,自是去找齐衍了。
“阿玦……”
“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
“我还没问呢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苏玦烦闷难掩,“凰灭与我所聊的事,我不会透露。”
“世尊是个守信之人,他与你说了什么我自然不用担心,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身体。”
男子面色一沉,隐露出不悦之色,“不管这副身体怎样,总不会再拖累你来照顾。”
“拖累?你还把姜焱的话放在心上吗?”
“没有。”
“阿玦,姜焱是那样的性子,你与她相识这么久,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听越千泷这语气,倒像在跟他闲话家常。
“她说得对,我又凭什么计较?”
“焱娘只是隔岸观火,就算她侥幸说得对了也只有三四分啊。”
“有三四分,难道不够吗?”
看出苏玦又在存心挑事,越千泷只能偃旗息鼓,“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论。”
“河图你要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我现在哪能想这个啊?”越千泷靠近这人身边的坐了下来,“咱们还说不准要在这里困多久,等能出去了再说吧。”
“等你出去,太华秘境的结界,也早已完全崩溃。”
“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费心提醒。”
“既然知道,那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偷闲?”
“在这里偷闲?”听这人语气越千泷就不明白了,“阿玦,怎么对太华秘境的事,你倒比我焦急得多?它全然崩溃不是正称了你跟沧溟的意吗?”
“若赢得太简单,岂不是太无趣。”
“阿玦,别再胡诌了,你可不是个有情致的人,想提醒我就提醒我吧,还非要装出这副不甚在意在样子干什么?”
许是疲于跟这人纠缠,苏玦冷扫一眼,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