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九侯堡城外,御军的牛皮大鼓咚咚咚的振聋发聩,毕宗卿、墨元瑛、苏青玉、甄桂英母子以及墨家八雄,众人把轩辕昭团团围在中间,焦急地等待他的决定。
轩辕昭有一个明显异于常人的特质,那就是情况越是危险,头脑越是冷静,此刻他背南朝北,凝视着漆黑莽莽的大山,正在紧张有序的快速思筹着。
九侯堡的地形是东西两面为庄田,南面是水湖,北面是大山,就算夏震的御前大军只来三个营一千五百人,每个营围困一面,一样可以把九侯堡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更何况是倾巢而出。
轩辕昭深知御军的战斗力,骑射营只有两百多禁兵,如果据城相抗的话,估计最多支撑两个时辰便会全军覆没,突围就更没有可能了,只要城门一开,这两百多号人肯定死无全尸。
无论如何,轩辕昭是不可能让这些兄弟以卵击石白白送死,唯今的上上之策,只有出城向御前大军投降。
轩辕昭想的很清楚,皇甫桑和甄世淮早就憋了一肚子坏水,肯定会趁此良机上奏朝廷诬告他们谋反,然后借助朝廷的快刀铲除心头之患,因此出城投降之后,骑射营禁兵会被全体缴械,然后集中监押,他和岳钟麟、毕宗卿最多被打入府城的死牢,等侯朝廷派钦差大臣提审。
如此一来,苏青玉手中的交易账簿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只有它才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
轩辕昭想到这里,拉过墨元杰问道:“元杰,你们在后山的密道打通了吗?”
墨元杰忙道:“我们八人就是从密道里进来的。”
轩辕昭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八个,等一下护送元瑛师妹、苏姑娘还有甄嫂母子出去,她们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了!”
墨元杰答应一声正准备招呼大家赶紧走,轩辕昭俯在墨元瑛耳朵轻声道:“兰香,你们出去之后,暗地里找到铭山县令贾怀道,让他想想办法,寻觅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安顿你们。记住,苏青玉身上有扳倒皇甫桑的交易账簿,见到程仲甫之后交给他,让他立即回京交给先生。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
墨元瑛紧紧捉住他的手低声嘶哑道:“师兄,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咱们还是一起走吧?”
轩辕昭抽出手轻抚着她软滑的发丝温柔道:“兰香,放心吧,他们暂时奈何不了我,毕竟我还是宁江府通判,六品朝廷命官,既便要革我的职,估计也是十天半月之后的事了,这段时间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咱们才有彻底翻盘的机会,懂吗?”
墨元瑛受了内伤心情本来就比较抑郁,此刻更是黯淡到了极点,她知道接下来轩辕师兄一定会被囚禁起来,一想到两人就这样生死茫茫的分离,眼泪便啪踏啪踏的往下滴。
轩辕昭并没有注意到墨元瑛的情绪变化,他无意中瞥见甄桂英怀里熟睡的孩子,猛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于是急忙回头对墨元良道:“元良,你即刻带着师兄弟去宫城里面的私塾,把宁江官吏的那些孩子接上,记住,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时间紧迫,城外喊杀震天,御军估计已经开始攻城了。
轩辕昭交待完之后,大家立即开始分头行动,墨元杰将墨元瑛扶上马,然后一手抱着甄桂英的儿子,一手牵着马往前急奔,苏青玉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一步也没有落下,不过进入宫城之后,路过皇甫桑的寝宫,苏青玉一闪身却不见了。
甄桂英知道私塾的具体方位,她领着墨家兄弟很快便找到那二十来个孩子,这些孩子早就被城外的动静吓醒了,一个个蜷缩在床下瑟瑟发抖。
甄桂英平时来看儿子的时候,经常给他们捎带些好吃的,是以这些孩子都很信任她,听说甄嬷嬷说要带他们回家,这些孩子自然乖乖的跟着走了,墨家兄弟没有费多大周折便将这些十岁不到的娃娃哄到了后山密道里。
甄桂英的儿子半道上颠簸醒了,哭着闹着要找他娘亲,墨元杰被吵得昏头昏脑,任他乱蹬乱踢,死死抱着不撒手,墨元瑛由于心情抑郁,俯在马上胸闷气短,自顾不遐,他们三人好不容易跑到后山密道里,墨元杰回头一看苏青玉不见了!
墨元瑛得知苏青玉没有跟过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没背过气去。
轩辕师兄刚才再三叮嘱她,苏青玉是扳倒皇甫桑的唯一筹码,她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任何闪失,那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墨元瑛抚着胸口缓过气之后,见墨元杰还呆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急道:“大师哥,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赶紧去找啊?”
墨元杰将甄桂英的儿子放下来,转身跑了出去。
那个小家伙苦闹了一路,嗓子都喊哑了,也折腾累了,此刻倒是出奇的安静,墨元瑛轻轻把他搂在怀里。此刻薄如蝉翼的夜色已经掩盖不住黎明的曙光,两人坐在黑乎乎的洞口,望着三面火光的天空发呆。
她们的正前方就是皇甫桑的寝殿,墨元瑛突然看到寝殿上方冒起了一股大烟,片刻之后,整个寝殿便烈火沸腾成了火海。墨元瑛很是诧异,皇甫桑的寝宫怎么这个时候着起火了?点火之人一定恨透了皇甫桑,说不定是想一把火烧死他也未可知。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见墨元良和甄桂英领着一大群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墨元瑛正想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苏青玉,突然队伍后边一个娇俏的身影朝她跑来,墨元瑛仔细一看,正是刚才走失的苏青玉!
苏青玉脸上被划了左一道右一道的墨迹,看上去特别滑稽,墨元瑛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青玉妹妹,你这是跑去哪了,都快急死我了!”她说的是真心话,苏青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急死都算是轻的,那得吊死才能死不瞑目。
苏青玉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道:“姐姐,我把皇甫桑的寝殿点了!”皇甫桑的寝殿里留下她多少屈辱的记忆,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她才能重新做人。
墨元瑛头一次见她绽露笑脸,虽然脸花了却美得令人心动,临走之时把寝殿一把火给烧了,而且还开心的像个孩子,她得有多痛恨皇甫桑啊!
墨元瑛点了一下人头,除了去寻找苏青玉的墨元杰,其它人都已经到位了。墨元瑛让七个师兄弟赶紧进宫城去接应大师兄,这几个都是高来高去的主儿,时间不大,很快便寻到垂头丧气一无所获的墨元杰。
墨家八雄一起折回到后山密道,点燃了十几支火把,护送这些孩子和女人穿过这条幽长深邃的暗道,朝着出口摸去。
为了防止泄露行踪,墨元瑛特意交待各位师兄弟们,等大家出去之后,一定要把密道的入口和出口全部堵死。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人就等于在九侯堡凭空消失人间蒸发了,就算万一被皇甫桑发现,那个时候他们早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等到墨元瑛等人顺利逃到后山之颠,他们站在山上看着狼烟四起的九侯堡,全都为轩辕昭等人捏一把汗,墨元瑛更是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心情异常沉重,不知道轩辕师兄这次能不能顺利逃过这次大劫难。
此刻轩辕昭和毕宗卿已经赶到东城门,一眼瞅见岳钟麟正指挥禁兵弓弩手向下射击。
城下的御军一排排的摆开阵势,弓弩手万箭齐发,不间断的向上射击,企图压制城上的禁兵向下射击。几十名御军士卒扛着两人合抱的巨木,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他们不搭云梯登城抢攻,而是准备以最笨拙的方式,用巨木一下一下撞开城门。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城楼之上的岳钟麟一见轩辕昭来了,赶紧跑过来喊道:“老三,可把你盼来了!你看,他们至少来了三个正规营,咱们只有两百多人,每个弹指几乎都有兄弟死伤,这个仗怎么打?”
轩辕昭望着岳钟麟瘦削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知道他这段时间日夜操劳,实在是太辛苦了,于是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激动道:“老大,你辛苦了!这仗咱们不打了,向他们投降吧!”
刚刚登上城楼的毕宗卿,急步走过来握住岳钟麟的另一只手道:“岳老大,老三说的没错,赶紧停手吧,再打下去兄弟们死的更多了。”
岳钟麟在四周火光的照耀下,见毕宗卿血染官袍,当即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毕老二,你怎么搞成这样?伤势重不重?”
毕宗卿咧着大嘴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毕老二是有名的福将,你不知道啊!”
轩辕昭顾不得听他们哥俩热聊,他一个箭步冲到城头,放眼朝下望去,只见城下一百米开外,黑压压站满了金戈铁马的驻屯大军,为首一人骑着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顶盔挂甲,身披猩红的斗篷,如众星捧月一般立在人群当中,他身旁的亲兵拥着一杆一丈多高的大纛,上书一个斗大的夏字,在军营方阵之中显得格外乍眼。
不用问,这个骑白马之人一定是池州都统司前军统领夏震,此前轩辕昭在前锋弓弩营的死对头。
轩辕昭抓起身边一支长矛,抬起右手往后一举,然后用力掷了出去,只见那支丈八长矛在曙光中疾驰而去,数个弹指之后,就见那杆黑色大纛拦腰断为两截。倾倒的大纛差一点砸中旁边的夏震,只见他吓得身子一趔趄,差点从高头大马上掉下来。
夏震心里清楚的很,那枝长矛如果是冲着他来的,这会儿他估计早就已经没命了。
他看清楚城头站的是轩辕昭之后,赶紧喝令众军停止一切进攻,与此同时,轩辕昭也下令骑射营停止射箭,片刻之后,整个战场变得异常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