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柳氏略带夸张地盯着抱着颜三爷小腿的小男孩,笑盈盈地朝他摆了摆手,一改过去见了孩子就横眉竖目的模样,“快过来让我瞧瞧。”
自从胎像坐稳后,柳氏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见了孩子就喜笑颜开,对谁都是再慈爱不过的样子,前段时间还主动向老夫人提起让颜芙搬回去住的事,就连对着颜菀都不再是打鸡骂狗,一口一个“七丫头”喊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
不过总归好过当年动不动就想兴风作浪的样子,老夫人便也随着她去了,只是没有应下让颜芙搬回去的要求。
那男孩似乎很是怕生的样子,紧紧扯住颜三爷的下摆,只怯生生地偷偷打量着柳氏。
“周哥儿,去向你四婶婶见礼。”颜三爷眉目冷淡地说到,似乎对这孩子也谈不上什么疼爱。
“三弟,这孩子还未必是咱们颜家的五少爷。”坐在上头宁国侯微皱了眉头,对颜三爷在老夫人还没来的时候就让孩子认人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
颜三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他也是四弟的亲侄子。”
柳氏的目光在宁国侯和颜三爷中间打了个转儿,掩嘴笑道,“我啊还是赶紧闭嘴吧,免得又说错了话。”她打趣般地说到,可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没有接话的意思。柳氏眼中飞快闪过了一抹恼怒,见颜四爷向颜三爷打过招呼之后就自顾自地到一旁坐下了,暗暗咬牙,又朝那孩子笑了一下后,便走到颜四爷身侧的位置坐下了。
待大家都在位置上坐定了,老夫人才由甘棠扶着手姗姗来迟。
颜菀仔细打量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见她老人家瞧着有些冷淡,却没有憔悴之色,便悄悄松了一口气下来。无论颜三爷昨日同老夫人说了什么,只要没气到老夫人便好。
老夫人坐下后又呷了一口茶,在慢悠悠地说到,“今天把你们都喊过来,也没别的事,老三当年外放林州,一走就是十年,对府中人事陌生的很,趁着今日大家都在,也让你们厮见一回。”她的目光在下座的众人脸上缓缓移过,“老三你走得这些年怕是对几个孩子都是陌生的,翰哥儿,就由你这个做大哥的先向你三叔见礼吧。”
颜翰得了话,便带着妻儿上前规规矩矩地向颜三爷见礼,领了红封后又规规矩矩地退了回去。有他开了头,往后就简单了,几个小辈按着年岁大小一一向颜三爷见礼,一圈轮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待年纪最小的颜芃也捏着红封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夫人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指了指粘着颜三爷不放的男孩,“这是老三身边姨娘所出的周哥儿,前几年老三忙,忘了将此事告诉府里。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的,也都认认脸,往后这便是咱们颜家的五少爷了。”
“母亲!”听老夫人是要过那孩子的明路,蒋氏不由得失声唤道,被老夫人淡然的目光一扫,便噤了声,揪着帕子暗自咬牙。
甘棠取了一个蒲团放在了大堂的正中央,弯下腰笑眯眯地同颜家新出炉的五少爷道:“五少爷由奴婢陪着向您祖母和母亲敬茶可好?”
颜周怯怯地打量了甘棠一眼,缩着头就要往后躲,才躲到一半就被一只大手抵住了背。他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望了自己一眼,冷漠道:“周哥儿去向祖母和母亲敬茶。”
小孩子不懂敬茶是什么,却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淡淡地不满。他初到侯府本就不熟悉,再加上昨天被蒋氏闹了一场受了惊吓,这会儿被颜三爷说了一句,眼泪在眼眶里滚了滚,瘪了瘪小嘴,眼看着就要哭起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还蹲在颜周跟前的甘棠面上便有些尴尬。
“五弟,我这儿有糖,你要吃么?”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九小姐颜芃,她走到颜周面前,说话的同时却小心翼翼地望了颜三爷一眼,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颗小小的玫瑰糖。
那糖颜色鲜亮,一下子便引去了颜周的注意力,泪汪汪的眸子看着颜芃手里的玫瑰糖,小脑袋啄了一下。
嘴里喊着糖,颜周对于给自己糖吃的颜九姑娘便有了几分好感,被颜芃拉了手也没有反抗。
没被颜周甩开手,颜芃也稍稍松了口气,扬起小脸向颜三爷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父亲,女儿带弟弟向祖母和母亲敬茶。”
颜三爷的面色便缓和了一些,点了下头。
“弟弟来,敬完茶姐姐再给你其他糖吃。”颜芃有些笨拙地拉了颜周往蒲团处走,“有玫瑰糖、粽子糖、甘草糖,你想吃什么都有。”
颜周似懂非懂,可听见颜芃说了那么多个糖字,便乖巧地跟着她走上前去。学着她的样子给老夫人和蒋氏敬了茶,又唤了“祖母”、“母亲”。
老夫人只是让茶水沾了唇便放下了,目光落在了喜气盈盈地牵着颜周的颜芃身上,“九丫头瞧着像是长高了许多,我记得小库房里有匹水红色的缂丝,正适合她这样娇嫩的小姑娘。甘棠回头去取了给绣楼送去,让她们给九小姐做件秋裳。”
颜菀望着颜芃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脸,下意识地朝着颜莹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地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嫉恨。
颜九小姐今年才六岁。
一来二去,颜周五少爷的身份到底是定了下来,只等着年底开了宗祠将他的名字写到族谱上。至于为何五少爷都四岁了,颜三爷却从没将此事告诉府里一声,老夫人不追究,大家也便默认了颜三爷的说法:忘了。
而颜周的生母,虽说是府里唯一一个生下了庶子的姨娘,在老夫人处所受的待遇却同其他姨娘没什么区别。那姨娘似乎也不是个不安分的人,平日里只在自己的小院呆着,等闲不会出来晃悠,久而久之就渐渐地被众人给遗忘了。
颜菀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并没有什么看法,左右不是她爹的儿子,况且颜周年纪小,平时都在他生母处呆着,两人也只有去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能打个照面。
她心中更多地还是惦记着梦中的事。
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是多年没有梦见过那个关于前世的梦了,对梦中的许多事都没了记忆,甚至连个大概的轮廓都没留下。对于自己再度梦见前世的事,她的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这些记忆中似乎夹杂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她却始终模模糊糊地捕捉不到,只是直觉上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将要发生。
可除了颜三爷在回府当日因颜周的事闹了一场风波之外,府里便再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颜三爷除了出去和故交叙旧便鲜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他自己的书房里呆着,若不是他每日会到老夫人处请安,颜菀都要忘了颜三爷回来的事了。
蒋氏之所以会喊出颜周不是颜三爷亲生子的原因,颜菀很快地就从洛清处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要说她三伯母也是个胆大的,眼看着庶女一个接一个地出声,她担心照这个速度下去,颜三爷迟早会搞出个庶子来。
她能够接受庶女,却不意味着她能接受多出一个分家产的庶子,是以在当年派人去林州将还未满周岁的颜芃接回府的时候,她让过去的亲信带了一帖药给颜莹的生母,以颜莹做胁让对方将药偷偷下到颜三爷平日用的汤水里。
却被颜三爷看穿了此事,偷偷将药换了。说巧不巧,颜周便是在第二年出生的。
蒋氏的这个行为,若是被颜三爷揭到台面上来,一封休书是在所难免地。可颜三爷却没有这么做,只当此事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同蒋氏相敬如宾。
日子便这样不波不澜地过着,有颜三爷在家,颜莹同颜绍的亲事也很快地定了下来,蒋氏想颜绍娶她娘家姑娘的成算到底是落了空。再加上颜周的事在颜三爷手上落了把柄,许是心中有刺,便有些不复平日里见人三分笑的模样。
颜三爷对子女大多淡漠,可对颜莹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地疼爱。有了父亲的庇护,颜五姑娘跋扈的性子又渐渐冒了头,不敢招惹颜芸、颜菀,便总是明里暗里地欺负颜芃和颜周,又惹了老夫人的教训。
训得颜莹没了脸子,当场就落了泪。蒋氏只在旁边冷眼瞧着,既不火上浇油跟着训她几句,也不劝解老夫人消消气,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颜菀眉头直跳。
她对于三房闹出来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没有什么兴致,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倒也算得上逍遥自在。
桃红李白,又是一年春意融融,颜七姑娘眼看着就要十四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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