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帐中,拓跋仕由最初的欣喜,到失望,再到此刻的不满,正想发作,却抬眼瞧见了叶信那张微沉的脸,瞬间又将牢骚咽进了肚子里。
“来人。”叶信皱眉看向帐外,守夜的侍卫赶忙跑进帐中:
“卑职在。”
“单于人呢?”叶信目光冰冷,看的拓跋仕不觉心中一怔,这样子的叶信,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因为对于九歌,她一贯是宽容的。
“卑职不知。”守卫恭谨道。
“不知?”叶信皱眉:“她是何时出去的?”
“回大阏氏,单于一早便出去了。”
“一早?去了哪里?”
“单于未曾告知。”
“中间可有回来过?”叶信眉头越皱越紧,这个九歌,她似乎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没有。”守卫亦感觉到了叶信的怒气,不觉微微低垂了眸子。
眼看着叶信的怒气一触即发,拓跋仕忙起身缓和道:“母后勿急,九歌向来知晓分寸,今晚如此,想必定是有事给耽搁了,不如仕儿先送母后回去歇下,明日一早再来问询如何?”
叶信看一眼拓跋仕勉强生出的笑意,纵是心中再有怨气,眼下也只得作罢,于是掩去了眸中的怒意缓缓笑道:“仕儿有心了,明儿个见了九歌,母后定当好好说说她,以后为人妻时,可不能如此胡闹了。”
拓跋仕闻言,心中的不满瞬间消失大半,于是搀扶起叶信呵呵笑道:“在仕儿心中,九歌不管怎样都是好的,母后勿要为难于她。”
叶信缓缓起了身子笑的敷衍,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九歌的去处,照目前的状态,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和拓跋仕划清界限了,既然如此,那自己的计划就不得不提前了。
“困吗?”墨尘看向九歌,眼中是满满的疲惫。
九歌摇头,转而迟疑道:“公子可是困了,要不我们回——”
九歌话没说完,墨尘便就着她的膝盖躺下,乌发散开一地。九歌惊的坐直了身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尘却没有说话,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剪翳出一片阴影,月光轻柔流泻在他清隽的侧脸上,仿若睡着了。
“墨尘?”九歌不觉轻轻唤他。
“让我睡一会儿。”墨尘微微侧转了身子:“不要这样看我。”
九歌面色一红,目光瞬间无处安放。
“我会娶了你。”
九歌呆住,愣愣地看着他的睡颜百感交集。
山风扑腾着身前的篝火,九歌解下外衣轻轻为墨尘披上,她知他惧寒,却不知他为何要留于此处。
墨尘的故事没有讲完,九歌却听的意犹未尽,又不好多问,便独自脑补起后面的情节,结果却发现怎么补都接不通,蔚王既然已经知晓了田盈与寒王之事,为何只是将其逐出王宫,而不是取其性命?那田盈既然被逐,寒王为何不来救她,而是使其自生自灭,这其中种种,当真是令人费解。
九歌不觉皱眉,看着墨尘一言不发,渐渐地,困意袭来,九歌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九歌发现自己枕在墨尘膝上,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衣。
“醒了?”墨尘笑看向她。
九歌尴尬的点头,转而起身讪讪道:“公子何时醒的?”
“你睡着的时候。”墨尘伸手给九歌:“腿麻了。”
九歌见状忙上前拉他,结果劲没使好,身子一倾,满脸绝望地将墨尘扑倒在地上。
“对不起!”九歌悲剧地侧身让开,赶紧将墨尘搀扶起来:“你要不要紧?”
墨尘笑着摇头,看向九歌的眼中满是温和:“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可是——”九歌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我想知道结局,你母妃的。”
墨尘似是一怔,转而淡淡道:“结局你已经看到了,蔚美人设计毒杀了她。”
“那寒王呢?”九歌看向墨尘:“他对她若是真心,为何不来救她?”
“因为你的母后,叶信。”墨尘说罢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霾:“她李代桃僵骗过了寒王,让寒王误以为自己救下的是我母妃,而她,却暗中将人给送去了昭国。”
九歌愣住,墨尘眼中的恨意让她莫名地心颤,怪不得他当初那么狠绝,一心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若是换做旁人,那日怕是连杰人谷都走不出吧,想到此,九歌不觉轻咬了下唇,那日的他得是有多克制,才没有对自己下手。
“将人控制在了昭国,叶信便将消息传给了田禾,同时告知了他母妃与寒王之事。”墨尘说着冷笑一声:“田禾原本便在府中度日如年,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无意于噩耗一般,瞬间方寸大乱,叶信更是以鸷鸟门做诱饵,说服他入昭,从而为他暗查其女在勤丧命一事。”
“那她为何要控制你母妃?”
墨尘没有接话,良久:“因为她腹中的胎儿。”
九歌怔住:“胎儿?”
“她要确定这孩子是谁的。”墨尘避开九歌的视线,苦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没有。”九歌看向墨尘:“可怜的是她叶信,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一念愚即般若绝,她会有报应的。”
墨尘闻言不觉失笑:“你如此诅咒你母后?”
“我没有母后。”九歌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我只有一个母亲,她在千年之后。”
“你可想回去?”墨尘看着九歌:“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九歌微微一怔,转而摇头道:“我回去只会害了他们,还是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
“自生自灭?”墨尘不觉微微蹙眉:“你不想好好活着?”
“当然想。”九歌唇角苦涩:“可是好难,太多的尔虞我诈,威逼利诱,每天全副武装地对待所有人,很累。”
墨尘没有说话,良久:“走吧,送你回去。”
九歌轻轻点头,她确实累了,这里的日子,每一天都让她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