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京城到南疆,自北向南,一路越来越温暖,‘乱’民流匪也越来越多。,最新章节访问:ШШШ.79xs.СоМ。
叶瑶带着半夏,乘着马车先行一步。而天京城里,东平郡主,哦,应该说是东平公主的仪仗和护卫亲军,将会在十一月末的时候,带着周锦瑟,从天京城缓缓起行。
十一月二十日的黄昏,马车抵达永安官道上的青平县县城。这地方叶瑶却是不陌生的,去年的七月份,她从天京城前往南疆,曾经在这个小县城上留宿过。如今,她还记得,永安县的县令名叫王慎,是个迂腐怕事的读书人。
天京城正是凛冬,这里却更像是深秋,来往的行人身上,大多穿着夹袄,并不像是天京城中那样,一层大‘毛’衣裳叠着一层大‘毛’衣裳,夹袄外头,还要罩上一件披风或者大氅。
此时正是日落西山时候,县城城‘门’口,挤满了等着入城的百姓。其中有大些携儿带‘女’,身上还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也有些衣不蔽体的贫寒百姓,穿着残破的旧衣裳,搓着手,跺着脚,仿佛如此,就能把该死的冷风都赶走。
叶瑶的马车停在了长达十几丈的队伍末尾,马车一停下,坐在这里的半夏都提高了警惕。尽管隔着一层布帘子,她们依旧能感受到周围觊觎的目光。这一路上,这样的目光,她们见过太多了,有时候,甚至不得不用武力镇压。
“主子,这是从益州来的流民吧!”半夏皱眉说道:“益州的叛‘乱’虽然平定了,这百姓却依旧是流离失所。陛下莫非没有命人赈济灾民?”
“如今的国库,已经被前头的一场雪灾掏空了大半,剩下的那些,还不够用来给南疆和西疆的将士发兵饷的,陛下忙着平定内‘乱’,忙着拉拢武将,哪里有心思来顾忌这些人呢!”叶瑶微微叹道:“南方比北方温暖不少,到了那里,至少不用担心取暖问题了。”
“他们到了南疆,莫非是要出关,去沼泽大荒里讨生活?我瞧着,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怎么修炼灵力。到了沼泽地里,岂不是给妖兽送菜?”半夏蹙着眉说。“且不说南陆沼泽里多凶险,就说这流民一路南下,说不得就有衣着无着的贫苦人动歪脑筋,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道理却是这个道理!可是,这样的流民太多了,天京城里的天子顾不上,地方州府只怕也没有这个实力,好在经了水灾的州府不算多,否则,事情还要更麻烦!”叶瑶说着话,挑开车帘子,忽见前方呼啦啦少了一群人,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大车,说道:“看,这也是个办法!那家四海商行,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南疆中数一数二的大商家,也是最大的蛇头。他们应该是瞅准了机会,来这里买人或者雇人了!”
“蛇头?那是什么人?”半夏本能觉得,这肯定不是个好词。
“相当于牙行的牙婆子,专‘门’做人口买卖生意的。只不过,牙行买了人,会卖进各大府邸做仆役,这商行买了人,是要送进沼泽大荒中,捞取修炼资源的!”叶瑶解释道。其实,也是变相的奴隶主。
马车因为前面骤然空出了一片,而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候,城中又有几辆大车驶出来。其中几辆车上写着“商行”字样,也是南疆中的老字号。还有一家是彩车,车上写着“群芳阁”字样,一看这名字,叶瑶心里便清楚了几分,这应该是一家戏班或者青楼。
因为前头的队伍少了很多人,透过马车的车帘子,已经能见到不远处的城‘门’。一行三十多个官差立在城‘门’前,正一个个的核查身份文牒。
青平县隶属于永州府的朱阳郡,永州府紧邻着益州府,在孙渠一干‘乱’民发动的叛‘乱’中,多少受了一些影响。纵然这个朱阳郡相对偏僻,入城的时候,还是有人在核查“叛军”。
就在这时候,一股劲风忽然自车帘子外传来。半夏反‘射’‘性’地去拔剑,叶瑶忙伸手按住了她,另一只手一拂,接住了从外头飞进来的布包。
“主子?”半夏定了定神,看清楚叶瑶手上的布包时,惊叫了起来:“这孩子还不足月吧?”
叶瑶只见布包里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已经饿得奄奄一息,连哭声都发不出来,只是用那双大而哀伤的眼睛,看着叶瑶和半夏。叶瑶一边给这个孩子把脉,一边低低说
“可是,我们该怎么养这个孩子?”半夏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他吃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还没断‘奶’吧?可是,这地方去哪里找‘乳’娘啊?”
叶瑶挑开了车帘子,跳下车厢。她做了男儿打扮,一身朴素无华的衣裳,也许是这身衣服的确够低调,也许是因为官差就在不远处看着,倒是没有引得饥寒‘交’迫的流民蜂拥而上。
她在人群里寻找了一圈,走到一个牵着个三岁孩子,在寒风里‘色’‘色’发抖的‘妇’人身边。
那‘妇’人的衣裳虽然破旧,在这‘乱’七八糟的人群里,却仍显得相对素净。她的头上只包着一块头巾,神情惶然而伤痛,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乡野村‘妇’,反倒像是小康人家出身。
“夫人是要去南疆吗?不知怎么称呼?”叶瑶轻声问。
“小‘妇’人娘家姓黄,正是打算去南疆!”‘妇’人窘迫地咬了咬‘唇’,问道:“姑娘也是要往南疆去吗?”
“正是!”叶瑶说:“方才,不止是谁把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扔到了车上。那孩子饿得厉害,可我与‘侍’婢都不知道怎么喂孩子!夫人看上去像是养过孩子的,应该能照顾好那个婴儿。所以,若是夫人也要去南疆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载夫人一程。这一路上,我们会为你们母‘女’提供食宿。只是那个婴儿那里,就有劳夫人费心了。”
“多谢姑娘高义!”黄氏正愁着前途未卜,母‘女’安危可虑,却不曾想,马上就有人送来枕头,感‘激’道:“姑娘真是个好心人!您放心,小‘妇’人养过孩子,一定能照顾好你们车上的那个……婴儿。”
“如此甚好!黄夫人,除了这个孩子,你还有别的亲眷吗?”叶瑶又问。
“没有了,能走的都走了。”黄氏眼中哀痛之‘色’一闪而逝,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如此,便随我上车吧!”叶瑶一边走一边说:“我姓叶,也是从北边过来的,此次是要去南疆投亲。”
黄氏和她的那个小‘女’儿跟着叶瑶上了车,半夏已经从箱笼里取出了干粮和热水,递给黄氏和她的小‘女’儿。
叶瑶此次出行,用的马车很大,车厢宽约一丈,长约两丈,就连拉车的马也是两匹。马车从外头看上去简单,里头却是‘精’巧。
左右两张长榻,以及铺盖等物,正中央还有固定在马车上的桌椅、橱柜。长榻下头是几个大木箱,箱子里装满了耐用无烟的银霜碳。那八仙桌也并非是木材所制,而是某些轻盈坚硬,且有磁‘性’的‘混’合矿石做成,上面配着铁质的杯盏和碗筷,就算是马车颠簸得厉害,杯盏里的食水也不至于洒到马车上。而桌子下面,则是一个固定好的火炉,炉子上可以放置茶壶等物。因为叶瑶和半夏都不惧严寒,此时这火炉并没有点起来。
至于食物,那就准备得更充分了,前后的橱柜里,前头装的是衣物和金银细软,后头装的就是各种干粮。有做好的炊饼,有熏制和腌制的‘肉’条、果脯,还有从北疆中送进王府各‘色’水果。
黄氏越是看下去,心中越是惊讶。就算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出‘门’,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吧?这个叶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叶瑶正从后头的橱柜里取出了一包形似柑橘的水果,以及一包用纸包好的冰糖。回到座位上,看着那个婴儿,问黄氏:“该给他糖水,还是果汁?或者两样都要?”
“先喂些糖水就好!”黄氏看着她这左右难的模样,反倒是笑了笑,说道:“想来明日一早,小‘妇’人便能给这孩子喂‘奶’水了。”
“主子,我来吧!”半夏从叶瑶手里接过了冰糖,从桌子上的水壶里到了两杯热水,把几块冰糖放进去,融化开后,一杯给了黄氏身边的小‘女’孩,一杯送到了婴儿嘴边,一点点喂给了那小婴儿。
“多谢两位姐姐!”小‘女’孩从半夏手里接过糖水,却没有喝,而是先道谢,看得出来,这是个被养得很‘精’细的孩子。
“令嫒叫什么名字?”叶瑶倒是喜欢这个小‘女’孩,不由问道。
“这孩子随了小‘妇’人的姓,小名叫蕊儿。”黄氏说道。显然,她不愿意提起这孩子的生父。
叶瑶倒是觉得,这孩子的父亲也许不是死了,而是把他们母‘女’扔了。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那些收仆役的人,如商行,通常只愿意要年富力强的男子,不愿意要老弱‘妇’孺。年轻的男子只要稍稍培养一下,马上就能送进沼泽大荒里,换来真金白银。而那些小孩子和‘妇’‘女’,因为潜力有限,除了戏班和青楼那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别的去处。更有薄情的男子,干脆将妻‘女’卖到‘花’楼中,拿着换来的钱财,去奔自己的前程。所谓人情薄如纸,真心尽虚话,在这恍如‘乱’世的时候,表现得格外酣畅淋漓。
叶瑶沉‘吟’了一下,说道:“恕我直言,夫人和令嫒似乎不是寒‘门’出身。当然,我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些不可,只是这一路上不太平,我想,有些事情,还是知根知底的好。夫人以为如何呢?”
黄氏踌躇了一下,方才说道:“算了,这些事情本不该瞒着姑娘。我们母‘女’是从益州逃出来的。姑娘想来也知道,前不久,益州的孙渠等人纠结‘乱’民,杀官造反。州府中的富户都跑光了,小‘妇’人一家在益州也算是殷实人家,也跟着公婆和夫君逃了出去。可在路上的时候,连着遇到了数次流匪,身上的财物都抢了个差不多,最后,连温饱都变得困难起来。”
“再后来的事情便没有什么意思了!夫君除了我这个正室,还有几房妾室,和妾室生下的几个儿子。因为缺吃少穿,公婆便嫌弃我们母‘女’碍事,在不久前抛下了我们母‘女’,不辞而别了。”黄氏嘲讽地笑了笑,说:“如此也好,‘女’儿索‘性’就随了小‘妇’人的姓氏,再与他们吕家无关!”
“益州吕家?”叶瑶仔细想了想,说道:“益州多矿,也有不少久负盛名的炼器世家。我记得,吕家就是此中翘楚吧?益州黄家的名气好像也不小,黄家以铸剑术闻名,曾经为华皇后铸造了名剑流光,是吗?”叶瑶想了想,忽然记起,她的那一把冰影剑,好像就是黄家祖上铸造出来的。
“叶姑娘见多识广,小‘妇’人佩服!”黄氏没想到,仅仅只言片语,就让人家才出了自己的来历。顿了顿,说道:“要说久负盛名,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吕家人丁凋零,子弟大多不成器,黄家的嫡系当年随着华皇后迁居到了北疆,如今在北疆落地生根了。小‘妇’人所在的黄家,如今只剩下我们母‘女’两个,更称不上是铸剑世家了。剑者,凶器也。这些年四海承平,少有战事,铸剑和寻剑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叶瑶只是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却记得,为华皇后铸造出流光名剑的人,却不是黄家嫡系,也没有随着华皇后迁居北疆,而是固执地留在了益州,是吗?那位黄宗熙大师,在流光剑剑成之日,就生了一场大病,最终终老在益州,是吗?”
“叶姑娘为何对此事知之甚详?”黄氏惊讶道:“莫非姑娘也是铸剑世家中人?可是,益州好像没有一个叶姓世家啊?”难道是化名?
“我只是平素爱剑,对这些典故旧事有几分熟悉罢了!”叶瑶说:“黄宗熙大师过世后,只留下一个独‘女’黄雪韫。想来,夫人便是这位大师的唯一传人吧?”如果当真如此,她还当真是捡了个宝贝呢!
“小‘妇’人正是黄雪韫!”黄氏点了点头,说道。
“我命叶瑶!”叶瑶也不瞒着黄氏,直言道:“夫人既然继承了令尊的本事,便没有让令尊的铸剑术埋没于草野的道理。我愿送夫人一场清风,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叶瑶?”黄雪韫低低念了这两个字一遍,方讶然道:“可是天京城四大世家叶家的嫡‘女’,准宸王妃,朝廷新封的东平公主殿下?小‘妇’人不识公主天颜,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夫人快快请起!”叶瑶扶起了黄氏,又道:“马车上地方狭窄,怕是不好再请一个‘乳’娘,这些日子,辛苦黄夫人照料这个孩子了。”
“哪里!”黄氏起身,又道:“殿下救了我们母‘女’‘性’命,又愿意给小‘妇’人一个发扬家父传承的机会,这等大恩大德,小‘妇’人便是来世结草衔环,也难以为报!殿下但有驱驰,小‘妇’人愿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事情还不至于此。”叶瑶笑了笑,说道:“这是在外面,你还是称我为叶姑娘好了。我们先去东平州,等到了那里以后,再做别的安排!”
黄氏一一应下,心里明白,自己这是否极泰来了。
正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前。一个熟悉的尖细嗓子道:“停车,里面的人都出来,检查!”
叶瑶认得这个声音,可不就是以前的那一位魏师爷吗?当下挑开车帘自,沿着车窗笑了笑,说道:“魏师爷,好久不见!”
“哦?原来是您啊!”魏师爷倒是还认得叶瑶,当初,这一位可是带着太子妃的‘私’印出行呢!这下子,也不喊着检查了,直接对左右道:“放行!”
马车进了县城。县城里也是一副人满为患的场景。好些外地流落而来的饥民挤在街角上,有些施粥的粥棚前还有人在排队。
马车刚刚驶上长街,叶瑶便见一辆几辆黑篷布马车从拐角处驶来,马上的边角上,有一个小小的彩虹图样。忙喊了车夫一声,道:赶上那几辆黑篷马车。
赶车的二人,正是楚渊送到她身边的天剑、天影二人。闻言,也不说话,熟练地驾驭着马车,横在了一辆黑篷布马车之前。
那马车帘子挑起,从里头下来一个穿着青‘色’夹袄的年轻男子,扬声道:“尊驾是何人,为何挡我们彩虹商行的路?”
叶瑶笑了笑,挑开车帘子,隔着车窗,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七彩琉璃‘色’的小印章,说道:“你们可是来这里挑人的?”
“啊?您是……”那年轻男子一见这枚小印,脸‘色’一变。彩虹山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不管是什么人,见到彩虹印章的时候,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此人的差遣。彩虹山城中最绝密的文书,都是由这枚彩虹印章签发的。就是城主周珉,都要听从印章主人的命令。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叶瑶又问了一遍。
“哦,城主命小的来这里挑一批资质不错的孩子回去!若是碰上有某方面专长的,也可以一起买回去。”那年轻人说。
叶瑶转头看了看车里的小婴儿,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把这孩子带走吧!若是资质不俗,就带回商行中,若是资质一般,便在城里给他找个好人家养着吧!”叶瑶终究还是歇了养这个孩子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带着一个婴儿赶路,太不方便。
黄氏倒是替这个孩子惋惜了一瞬间。这个孩子若是能留在这位东平公主身边,不管将来是什么身份,都会有一番造化。
年轻人上前,带走了孩子。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玻璃品似的,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倒是叫人好笑。
“你们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几时动身回去?”叶瑶又问。
“大概要停留三五日。”那年轻人说道。
“好吧,我们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你们启程的时候,通知我们一声。到时候,我们这一辆马车跟着你们一起离开!”叶瑶说。
“是!”年轻人停了停,又说道:“不过,这个时候,怕是不要找客栈。商行在这里有几个空着的院落,要不然,您先到那里留宿?”
“好吧,你们找个人替我引路!”叶瑶笑了笑。心中暗道,周珉想得倒是周全。这些空院落的作用,她也猜得出来,不外乎是方便南北运货,紧急情况下,能当成备用仓库罢了!
“小的替姑娘引路如何?”那年轻人见叶瑶点头,腼腆地笑了笑,说。
叶瑶点了点头,马车缓缓驶过长街,穿过一条小巷,停在了一座朴实无华的庭院前。那年轻人自去开了‘门’,引着叶瑶等人走进院落中。这院落空空‘荡’‘荡’的,显然平时也是不住人的。好在他们马车里自有被褥和衣物,略略布置一番后,便能安枕。
叶瑶等人彻底安顿下来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这座小县城。就在房间里的灯火刚刚燃起来的时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
其中还有一个男子像是惊喜又像是惶恐的叫嚷声:“雪娘,雪娘,是我啊,你快开‘门’!”
黄氏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张脸变得铁青。
“吕家人?”叶瑶问。
“是!”黄氏点了点头。
“可要见他们?”叶瑶问。
“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黄氏冷冰冰说。
黄氏身边那个名叫蕊儿的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也附和道:“他已经不是我阿爹了,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既如此,送他们离开吧!”叶瑶对站在屋檐下的天影说。
天影闻言,走到‘门’前,打开了‘门’,轻轻一拂袖,将眼前的一群人尽数扫到了一丈开外。又从旁边捡了一块石头,手指一收,捏的粉粹,说道:“再敢近前,便如此石!”
而后,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砸‘门’声再也没有从外头传来。
“小‘妇’人无能,给姑娘添麻烦了!”黄氏歉然道。
“无碍!不过,这一家人未必愿意就这么善罢甘休,不知夫人可有应对之策?”叶瑶问。
“姑娘放心,我们母‘女’已经和吕家人扯不上关系了。不管到了哪里,这句话都说得通!”黄氏像是想起了什么痛恨至极的事情,咬着牙说道。
“如此甚好!”叶瑶点了点头,心里头明白,黄氏应该没有把全部的事实告诉她。那公婆不喜,抛妻弃‘女’,也许还是太过轻描淡写了。更不必说,这个黄氏年纪不大,姿容却很不错。
“阿娘,我们回房吧!”名叫蕊儿的小丫头看上去似乎比黄氏还要果断,拉了拉黄氏的衣角,轻声说。
黄氏点了点头,带着小‘女’儿,慢慢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夜无话。
但第二天的早晨,又有人找上‘门’来。这一次,来的除了昨日那一拨人,还有官差。领头的那个,可不正是魏师爷。
去开‘门’的是黄氏,魏师爷并不知道叶瑶也住在这里,二话不说,就让下人拿人。
天影一直守在‘门’口,见此直接出手,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直接将人打了出去。没多会儿,叶瑶听见外头的动静,带着半夏走出来。
“魏师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瑶问。
“啊?您怎么在这里?”魏师爷鼻青脸肿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忙赔了一个笑脸,说道:“这个黄氏,原来是您的下人?小的无状,误信了歹人说辞,冤枉了您的人,对不住,对不住!”而后,又看向身边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混’账东西,居然敢骗你祖宗!来人啊,把这姓吕的给我抓起来,倒是要让县太爷好好问一问,这构陷忠良究竟是个什么罪名!”
“魏师爷容禀,那黄氏却是是小的发妻啊!”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忙不迭爬起来,连连打躬:“师爷,这家人强扣小的嫡妻,还扣了小的‘女’儿,大人一定要为小的主持公道啊!”
“胡说!人家叶姑娘出身贵,会看上你的妻子?准是你见嫡妻攀附了贵人,就像敲诈人家捞好处!”魏师爷这会子恨透了这个落魄户。能拿着太子妃‘私’印的人,会是什么小人物吗?他可是记得,太子妃也姓叶呢!谁知道这个叶姑娘与太子妃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人家真的是同族姐妹呢?且不说东宫了,就是叶家,只要一句话,就能叫他马上人口落地。
“这……这怎么可能?分明就是这户人家强占民妻,强占民‘女’!”那男子直着嗓子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小的和黄氏真的是结发夫妻啊!蕊儿,我是你爹啊,你亲爹!你也不认爹爹了吗?”
名叫蕊儿的小丫头已经走出了房间,此时脆生生说道:“蕊儿才没有一个卖妻卖‘女’的亲爹呢!蕊儿现在姓黄,与吕家没有关系。”真是难得,小小的人儿,竟然能把这几句话说的清晰利落。
“好啊!原来,你这老货已经把妻‘女’卖给人家了,现在却来找本师爷拿人?”魏师爷的嗓子越发尖利了,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就要命人强行拿下吕家人。
“这怎么可能?”那男子却是根本不认这个罪名,一脸无辜和愿望。反倒是吕家人中的一对儿老夫‘妇’,悄悄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墙角。
“算了,既然你们吕家人过来了,索‘性’把事情当众说清楚好了!”黄氏冷眼瞧着吕家人,冷笑了一声,从衣袖里取出两张契纸,冷冷说道:“吕‘玉’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那父母亲手‘交’割的身契文书。你们吕家,竟然把我们母‘女’抵给了这个名叫王二的无赖,就为了换几两银钱。幸好,我们母‘女’命不该绝,被过路的叶姑娘赎了出来。如今,我们母‘女’再与你吕家毫无干系,你可看清楚了!”
吕‘玉’成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那对年迈夫‘妇’:“你们不是说,雪娘和蕊儿是与你们走散了吗?你们怎么敢,怎么敢把她们母‘女’发卖给别人呢?她们是儿子的妻子和‘女’儿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那对年迈夫‘妇’心虚地又退了一步,其中的老‘妇’人大概是受不住儿子的数落了,变了脸‘色’,骂道:“‘混’账,合着我们老两口这些年都白养你了?不过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破落户,也值得你这般胡闹?卖了她们母‘女’又怎么样?若是不如此,老身那几个小孙子靠什么养活?你这不孝子,这是要让我们吕家绝后啊!天可怜见的,将来到了地底下,老身有何面目面对先人啊!”说着说着,这老‘妇’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哭流涕。
“都把你娘气成这样了,你现在高兴了吧?”其中的老叟也黑着脸骂了起来:“你这是要为了一个生不出儿子的恶‘妇’气死父母吗?好啊,你真是翅膀长硬了,有能耐的,你现在就杀了我们这对儿老不死的,给你那要让咱们吕家绝后的恶‘妇’报仇吧!来啊……”
“不是!爹,娘,儿子不是……”吕‘玉’成见父母当街哭成这样,又面‘露’后悔和愧疚之‘色’,连忙上前去扶两个老人起来。可是,那对老夫‘妇’却不给儿子半点儿好脸‘色’,只是一个劲的嚎哭!
“行了,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魏师爷,劳烦你将这些人都带走吧!我还要在这里再停留几日,这些日子里,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家人。”叶瑶淡淡说。
“是,叶姑娘放心!”魏师爷忙俯身说道。
叶瑶点了点头,径自回房。半夏走出来,给了魏师爷一张百两银票,说道:“一点儿小钱,留给师爷喝茶!”她本是王府‘侍’‘女’,身上的气势和威仪丝毫不必寻常人家娇养出的小姐千金差。魏师爷也是有几分识人眼力的,晓得此中厉害,倒是越发相信,这个叶姑娘来历非凡了。转头,喝了一声:“来人,都带回衙‘门’!这么当街吵闹,成何体统!想哭是吧,都给我去牢里哭吧!”
衙役们三三两两的拿人,没多会儿,这场子热闹就散去了。周围重归岑寂。
“多谢姑娘解围!”黄氏带着小‘女’儿回了房间,特意去向叶瑶道谢。
“没事,就这么了断了也好。”叶瑶笑了笑,问:“却不知那个王二,如今怎么样了?若是有麻烦的话,我可以让‘侍’卫替你处置了!”
“多谢姑娘!”黄氏知道,叶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低声说道:“他本就是街头地痞,常年在打架斗殴里长大,如今,已经死了!”
“死了也好!”叶瑶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说:“蕊儿今年多大了?我瞧着,令嫒天资聪敏,若是好好栽培,当能使益州黄家重振声威!”
“那孩子刚刚过了四岁生日!”说到‘女’儿,黄氏眼中掠过一片柔软,笑道:“她的确聪慧,修行资质也很好,妾身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瑶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黄氏自行告辞。叶瑶闲着翻看了几页书,就见一只眼熟的大鸟儿飞落到窗前。那是楚‘玉’用来传信的雪雁,一条‘腿’上,绑着一张字条。
她展开,里头是楚‘玉’送来的一些小消息。
她已经在朝堂中临朝听政了。在沧州水患上,她做事果断,敏锐周全,很是收获了一笔民心。倒是太子楚乾,因为状况不断,抱怨连天,很是让东宫属臣失望。如今,东宫部分属臣开始支持其楚‘玉’这个监国公主来。不管怎么说,沈皇后是外姓人,楚‘玉’却是皇族正统出身。
此外,她去见了天和帝一面。天和帝说是突然病倒,其实是皇后联合禁卫军统领,以及几个颇有分量的朝臣,哗变‘逼’宫,软禁了天和帝所致。但是,天和帝还是召见自己的儿‘女’和部分朝臣。
事实上,天和帝手里的半数皇家暗卫不是摆设,若是明刀明枪的对阵,未必就会输给了禁卫军。但是,天和帝本身有顾虑。一旦这批暗卫被拼没了,他就算是胜了沈皇后,又能有什么本事节制朝臣呢?很有可能,他会变成另外一个“沈皇后”的傀儡,被人‘操’纵。所以,目前的情况是,天和帝虽然退居内闱,却仍有把握保全‘性’命,沈皇后虽然总揽朝局,却没有底气和天和帝鱼死网破。这时候,楚‘玉’的态度就变得重要起来。她偏向谁,谁就能取得主动权。
不过,楚‘玉’并不打算偏向沈皇后。倒是沈皇后,她似乎也放弃了太子,转而倚重起楚‘玉’来。同时,天和帝打算退位禅让,让太子楚乾即位称帝,楚‘玉’继续做她的监国公主。而楚‘玉’呢?她想趁机要挟天和帝,以得到天和帝手中的另一半皇族暗影卫。
所以,天京城的局势如今是僵持在那里了。沈皇后、天和帝和楚‘玉’三股势力胡相抗衡,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有意思的是,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反倒是撑起了整个朝堂的稳定。
楚‘玉’给叶瑶送信,是要叶瑶想个办法,把天和帝任命的东平州戍边将军‘蒙’昌荣拿下,要么给东平州换个戍边将军,要么将此人收归己用,并趁机打击天和帝在西疆边境的势力,同时,留意楚成的下落。如果楚成顺利出逃的话,一定会趁机奔赴西疆,联系昔日的部属,以图东山再起。
最后,又提了一句叶宣。说是叶宣已经对她松了口,但她不打算嫁给叶宣了,只打算用他的身体,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种有点儿有悖伦常的言论,她说的半点儿都不窘迫,好像这是才平凡不过的事情一样。
叶瑶看罢,只是笑了笑,这种肆无忌惮,张扬任‘性’的行事作风,果然是嫡长公主楚‘玉’的风格!
叶瑶铺开纸,提笔,回了“自当尽力”四个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让她留意咸宁的动向。宸王府抓这个咸宁,已经抓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结果。不过,楚渊应该还是想活捉此人吧?想起李家那诡异的血咒,她让雪雁把回信带回去,自去了卧房,焚香,静心凝神地修炼日月心经。
入夜的时候,彩虹山城里出来招募人手的头领来了小院,送来了一些时下新鲜的水果和蔬菜等物。叶瑶顺便借了他们的信鹰,让信鹰送回了一封信。
“此次招募人手的时候,能读书识字的,在衙‘门’里做过事的,甚至是能算账的,也招募一些吧!到时候,先安排这一批人去东平州。可以只和他们签订用工的雇佣身契,至于他们的家人,如果他们愿意去东平州,我们可以提供一路的食宿和护卫。哦,和燕昭将军打个招呼,请他派人护送这些人前往东平,路上所需钱粮,从山城中调拨。今日夜里,我会给山城的城主去信,请他代为安排!”
“是,姑娘放心!”那头领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这些流民也怪可怜的,若是有人护送,并提供食宿的话,安置到东平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我需要先问一问彩虹山城的具体情形,到时候,会尽可能多的安置一批人。”叶瑶说。“如今这世道,能多安顿一些人,总归是好事!只是,好心尚需方法得当,才能变成落到实处的好事。若是只有好心,罔顾基本事实,说不得就会好心办坏事!我们就算是为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好,也不能想当然的任‘性’胡为,感情用事!
“姑娘说的是!这不是小事,一旦有一点儿没能顾及到,说不得都会酿成大祸!”那头心有同感地领点了点头,说:“那孙渠一开始也是存着替天行道的心思,专杀贪官恶霸,分粮分田,在当时的益州府,堪称是义匪。可是后来呢?不管是好官坏官都杀,连改朝换代的旗号都打出去了。最后,那些跟着他举事,跟着他闯‘荡’的人,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哪一个都没能得了好!想求太平的,生灵涂炭;想求富贵的,祸及满‘门’;想求活命的,死无全尸!这可不就是好心办坏事嘛!”
“是啊,做大事的人,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好心酿成大祸的,古往今来,从来不缺!”叶瑶笑了笑,自写完了信,用上‘私’印后,放飞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