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听说,忙问道:“是什么主意?”
“这想法也是前不久一个世翁的风流子侄告诉属下的。”秋刈一面说,一面观他颜色。
李隆基沉声道:“只管说来。”
秋刈道:“那任天阶是柴桑门成员,武功不凡,本事极高,非常人可比,遂不好对付。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一个比常人还要致命百倍的弱点。”
李隆基瞅他一眼,且听且走到案几旁,坐了下去。
秋刈接着道:“他不是喜欢桑千语小姐吗?要摧毁他,单就从这一点子入手便可。”
李隆基盯着他,道:“说下去。”
秋刈道:“像他这种人一般不轻易动感情。但一旦动了感情,欲罢不能,必是深陷。只要攻破了他的感情线,他离死期定也不远了。到时,属下再杀了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李隆基是个聪明的人,只要稍一提示,便可应权通便。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秋刈,备车。”
一时换了便服乘了车子匆匆前往长安大街。一行人先在有间雨舍酒楼的二楼落脚。秋刈带着两个侍从在街上捎探,李隆基在酒楼上端坐静候,另有侍从一人在二楼的窗户处向大街上张望。
片时,任天阶出现在大街上,正要往前走,忽见前边有间雨舍的门口两边威武凛凛地站着四个人,旁边不远不近亦有同种气度的几个人徘徊警戒。任天阶便知他们同为禁卫军,也猜出酒楼内会有什么人。正要转身绕道过去,秋刈带着两个侍从拦在了他的前面。
“任公子,我们家主子有请。”
任天阶淡淡地瞅他一眼,道:“我没有什么要和你们家主子谈的。”
秋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虽如此,但关于千语小姐,还是请任公子走一趟为是。”
任天阶冷冷地瞅他一眼,便向有间雨舍走进去了。
酒楼除了便装打扮的禁卫军,没有其他人。李隆基正对着门口坐着,上了二楼,一眼便看见了他。
李隆基请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任天阶也不推让,就便坐了下去。
任天阶为自己倒了一盅茶,一面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有什么话请尽快说,我还有事,不能久坐。”
李隆基轻扯嘴角道:“本王也不过只有几句话,你放心,不耽误你的时辰。”
沉吟了片时,李隆基接着道:“昨天,颜郡公携子颜榉在朝会后向皇上请求赐婚了。父皇也准了,命选订日子即刻操办。娶谁,你也知道,是尹大人的女儿妙晴小姐。那尹小姐与曹敢的故事,你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到最后,谁和谁在一起,既是命注定,也是势所趋。”
任天阶知道他要表达什么,却冷冷地道:“他们成他们的亲,与我不相干。”
李隆基笑了笑,道:“自古从来门当户对、望衡对宇者,是为正宗之理。齐大非偶者均会以不幸而终。曹敢之流便是眼前最好的例子。且不说你无官无职,单就你的身份,所做之事亦不能公开公明。这是其一。其二,你居无定所,常常四处奔波,当不能给予妻小安定和宁。一回两回,也许会忍受的了,长此以往,必会应证‘分久必生嫌隙’这样一句话。三则,你干的事,莫说保密工夫极为到家,但天下又岂有不透风的墙。但凡闻出一点,你的处境尤自罢了,连累了妻小不得安生,又将如何处置呢?况且,千语乃越国公之女,身份尊贵,前途亦无可限量。你们如今,不顾现实,不顾后果,只这么着厮缠。倘若他朝一日,各不得心,翻悔不及,亦是要分开作别。到那时,她的名声或多或少,岂非有所折损?若如此,何不早早分开了为好。”说完,便笑阴阴地看着他。
任天阶看定他。过了一会,方冷然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什么正不正宗,主不主流,皆是你们统治者为己私利所言。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不值一提。况且我所从事的见不得光的这件事,也是拜你们所赐,用不用我来置评好歹,还看你们的意思。这是其一。其二,我行为放任自流,从来有之,实乃天性使然,亦不会为了世俗之流,便要同流合污的。而我与我家人之事,酸甜苦乐亦不会于外人道之。而旁人亦不能体会。又何必混乱猜疑,要枉作那小人呢!其三,我的处境亦是你们的处境。你如今是太子,还未有如此鲜明的感受,等他日你荣登龙宝,真正执上柴桑令,你便知道你与我等是有多么密不可分了。至于千语,她不是个孩子,自有主见。何况千语什么身份,尊贵不尊贵,亦不是他人、或者你我的口中言说就能体现的。她的尊贵亦要看她心中之感。旁人,凭他是谁,也别想妄加揣测。”
说着,只看了李隆基两秒,便道:“我还有事,就不陪殿下喝茶了。告辞。”
任天阶起身下楼,将到楼梯口时,李隆基道:“你用不着这样忙。她的心思,她的选择,过不多久自会分晓。”
任天阶听着,随即下楼去,一径往宝瑟居来了。彼时,桑千语已等在那里,一见任天阶走进门来,忙起身笑脸相迎。但见她一身米色绣紫牡丹大花纹罗裙,头插玛瑙翡翠簪,腕戴黄玉念珠,腰系紫玉宫绦,站在那儿簪裾摇曳,活色生香。装扮虽是偏冷色系,亦是珠光宝气。
任天阶朝她浅浅一笑,便在对过坐了下来。
桑千语坐下后,一手拄着下颌,往前倾着身子,朝他笑看着,又问道:“天阶,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任天阶又浅浅一笑,道:“好看是好看,似乎很费工夫。”
“可不是。”桑千语笑道,“丫鬟们忙了好长时间才替我梳妆完毕呢。”
任天阶没看她,道:“你已经习惯她们的服侍了,对吧?”
桑千语道:“可不是,那群丫头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
任天阶道:“有人服侍,自然比自己动手要舒服些。”
桑千语察觉他话中有其它味道,便收起笑容。顿了一会,她嗫嚅道:“身在其中,万事不由己的嘛。”
任天阶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了。
桑千语见他不语,觉得没大意思,便又恢复活泼,问他:“天阶,你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我听白梓说,你在亭子里叨叨来着。”
任天阶一听,脸红了,似有局促之感。桑千语见他如此,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张大了嘴,指着他道:“哎呀,你脸都红了耶。我还从未见过你如此过呢。”
任天阶轻嗽两声,极力遏制住,咕哝道:“没有的事。”
任天阶越是躲,桑千语越是凑上脸去瞧。
“哈哈,我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
桑千语说这话时,任天阶的头已经抬起来,而且正视着她的眼神了。二人对视良久,桑千语终敌不过他的眼神,败下阵来,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了两下,就乖乖地坐下身去了。
任天阶道:“千语,冷涩已来信,我要回柴桑门总部了。”
桑千语急切地道:“什么时候去?要去多久?何时回来?”
任天阶道:“近日就动身。去多久,我暂时也不知道。”
桑千语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任天阶意外地:“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走?”
桑千语恨道:“废话!万一你一去不回,我可怎么办?”说着把头低下去了。
任天阶的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桑千语忽又问道:“你呢?你还没有邀请我跟着你去呢?”
任天阶听出她有责怪之意,本想称她心意,邀她一邀。但,他还是有一些顾虑,因问道:“你走了,怎么像你父亲、母亲交待。他们会让你跟我一起走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会去说明。”桑千语切切地瞅着他,“你就说一句话吧,给我个理由也行。”
任天阶看了看她,道:“此去柴桑门,路途遥远艰辛不说,前途实也难料……”
桑千语急了,道:“你顾虑那么多干什么?你就说一句话,会死不成?”
桑千语的话再明显不过了。只要任天阶说:做我的妻子吧。她便义无反顾追随他而去了。可是这个呆头鹅就是不肯说出来,气得桑千语直跺脚。
见任天阶存着几丝犹豫,桑千语只得作罢。她道:“你能不能在京城多留几日?这个月的二十六是我生辰,我希望陪着我父母亲过完这个生辰再走。”
任天阶点点头答应了。
桑千语道:“既如此,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哦?别在这之前走掉了。”
任天阶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桑千语瞥他一眼,道:“叫你说一句话,就那么难吗?也罢,这句话先欠着,等你日后想说了,我再听也不迟。”
任天阶不语。桑千语又道:“好了,我此刻就不在这里和你磨工夫了。我还要去东宫答谢太子呢。”
任天阶一听,伸手一把握住桑千语搭在桌面上的手,另一只手执起茶盅送入唇边,一面沉声道:“你去谢他什么?”
桑千语已经起身要走了,见他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便煞住脚,低头又一看,他正好握在腕上戴着黄玉念珠的右手上,便指了指那串珠,道:“呶,这是他送的生日礼物,得去答谢他一下。”
任天阶听了,握住的手陡然张开,然后慢慢地移过一旁。半晌,他道:“去吧。”
桑千语以为他不关心,有些失望,“哦”了一声自去了。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