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暖和了,人也走动的勤些。
越国公大门口迎来两位嬷嬷和一个大太监。
越国公钟绍京笑脸将他们迎进了正厅,命人看座,奉茶。跟随来的八个小太监并八个宫女,将带来的礼品或捧或端于手上,或置于厅上。
大太监乔百顺嘻嘻地向越国公道喜。
“国公大喜啊!令千金千语小姐生辰,太子爷特命老奴送来贺礼。”乔百顺拉着越国公的手一一指给他看,一面道:“您看,这是上用的锦缎两端,孔雀罗两匹,玻璃纱两匹,玉琴一架,徽墨二锭,还有……”
二人走到一个手捧一只描金牡丹花纹锦盒的宫女面前,待要介绍,又迟疑了,忽又笑道:“这锦盒中装的是何宝贝,老奴也不曾观赏。太子爷说了,这宝物只得千语小姐亲自打开。”说着,十分着意地拍了拍越国公的手。
钟绍京只是笑,一面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公公请,这边用茶。”
前厅热闹,后院清幽。
白梓走进房间时,桑千语正坐在软榻上,伏在小几上看书。旁边一个丫头正手捧着衣服在熏炉上熏香。白梓走近来,在桑千语对过坐了,笑道:“姐姐,前头为你的事打得热闹,你怎么不出去瞧瞧啊?”
桑千语看她一眼,冷笑道:“他们喜欢,与我何干?”一面搁下书吩咐,“希容,上茶。再把新做的糕点端来一些,让白姑娘尝尝。”
又向白梓笑道:“你一会儿尝尝我调制的奶茶。这可是新罗的朋友瑞禾托人带来的赤土国的茶,前儿个才得的,我也只喝了两回。”
白梓兴奋地道:“好啊。我听你说了几次了,一直干馋着,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桑千语道:“那你待会就多饮两杯。”
“嗯。”
桑千语又道:“安宜那里怎么样了?送走了特勤,她有什么反应没有?”
白梓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了。我按照姐姐的吩咐,和安宜同打扮成男儿的模样,乘了匹快马赶去城外送行。”
桑千语急问道:“赶上了没有?”
白梓笑道:“我能不赶上吗?安宜坐在身前一路死催,生怕赶不上呢。”
桑千语听了,也笑。
白梓道:“那特勤正与大部队向西前行,见远远的山冈上我们的马驰过来,也乘上一骑,身后只跟了那个贴身的虬髯大汉侍从,便打马飞奔过来了。他二人见了,你不知道,有多么依依不舍呢。”说着又笑。
桑千语笑道:“你此刻取笑安宜,别有一时自己也是这样。”
白梓朝她挤鼻子“哼”了一下,又道:“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就互赠了礼物。特勤还把那雪松留下来,送给了安宜。那安宜,我看她眼圈儿都红了呢。那特勤,昂藏男儿,也搁不住眼含柔情的。唉,才不过几天,就这样儿了。难舍难分,叫人看着也怪心疼的。”说着脸上禁不住流露了一点私情。
桑千语忍住笑,道:“看来,我们家梓儿也动了真情了,不然怎么会有这般感同深受。”
白梓哼笑道:“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吗?”她把眼睛向旁边的香笼子一瞥,“你叫丫头子给你熏衣裳,不是待会子穿出去会情郎?”
桑千语眨巴着眼,笑道:“是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说话间侍女已将茶点端上来了。白梓喝着茶,一面赞一面又笑道:“我可不能怎么样。只是家里的那一位不知要怎么样了。”
桑千语一听,端起的茶杯定了一下,方送口啜饮了一回,故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问道:“他,怎么样了?”
白梓早看出她心中的小激动了,也不拆穿她,仍笑道:“天阶哥哥啊,你知道的,他素日是多么沉着稳重的一个人呢。自从遇见了你,他再也不沉着,再也不稳重了……哦,不对,是再也不冷脸,再也不耍酷了。”
桑千语细细地听着。
“我方才走的时候,远远地见他在亭子里走来走去,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是在练习对谁说话呢!”白梓凑过脸来笑问,“应该是对姐姐你说的吧?我知道你们下午约了在宝瑟居会面。讲真的,你知道天阶哥哥要对你说什么吗?”
桑千语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是他讲的话,我哪里知道。再说,你都看见他在亭子里的行状了,难道你就没有听见一句半句来?”
白梓道:“哼,还说呢。我才要靠近,他就闭口了。见了我,就只坐在亭子的栏杆处,一发不动了。我又问了好几遍,他只瞪着眼睛看着我。一点都不露声色,真不愧是柴桑门的顶尖高手。”
桑千语笑了笑,又叹道:“他虽是顶尖高手,不过就在柴桑门而已。人呐,就是这样木讷。”
正说着,希容捧了只锦盒走进来,笑道:“小姐,太子爷打发人送宝物来了,说是给小姐祝寿的贺礼。其它的礼品,国公爷已经代为收下了,单是这件,说得小姐亲自打开来,再行定夺。”
白梓道:“姐姐,你的生辰不是在二十六日吗?今天才十四,这太子爷也太提前了吧。”
桑千语向侍女道:“拿来我看看。”
希容便把那描金牡丹花纹锦盒捧了过去,恭敬地交于她的手中。桑千语把锦盒放在榻上的小几上,当着白梓的面揭了开来。只见里面黑绒锦缎上是一串黄玉念珠。那一色头的黄玉,温润晶滢,和銮玲珑,色彩十分迷人。
桑千语看了,十分喜欢。白梓看了,也觉得甚为欣赏,拿在手中细看,又道:“瞧这黄玉,这么多颗,竟是颗颗一样呢。这般匀称,还真是难得。姐姐你看,这穿得也很巧,这三颗隔珠,绿、红、蓝三色松石搭配的好不耐看。你在看这藏银的三通,还有这藏银的薄花片,都很不错呢。”
桑千语也跟着细看,忽笑道:“梓儿,看把你喜欢的。你若喜欢,就拿去戴吧。”
白梓立马扔给她,道:“我可不敢。这是太子爷送给你的礼物,我若拿了去,明天太子爷知道了,非治我的罪不可。再说了,凭他什么,我白梓也不稀罕。”
桑千语抿嘴一笑:“是是是,你白大小姐是何等人物,多少奇珍异宝是你没见过的?能得你称赞的,必是好的。”又向希容道:“你去回了他们,就说我收下了。”
希容应了一声,方退下去往正厅传话。太监乔百顺得了准信,方携了众人一同回东宫复命去了。跟去的两个嬷嬷实乃皇甫良娣和刘良娣打发去的。这时,二位良娣都在皇甫良娣的宫中,两位嬷嬷都一齐来回信了。
“她把礼物都收下啦?”皇甫良娣问道。
嬷嬷回道:“是的,全都收下了。”
刘良娣不屑地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她还真敢呐!好不要脸的贱人。”
皇甫良娣冷笑道:“她有什么不敢的。她那种人,妹妹又不是不知道,在那种地方待过的,最不要脸了。”
又问嬷嬷们,道:“你们没有问问越国公的意思吗?”
一个嬷嬷道:“怎么没有。奴才们趁乔公公在一旁吃茶的工夫,于那国公爷探了探口风。”
“怎么说?”皇甫良娣正检视一对滢滢若光的耳坠子,听说,便把耳坠子搁下了,拿眼看着嬷嬷。
嬷嬷道:“我们先是奉承他老人家,说令千金有福,被太子另眼相看,将来很有可能入住东宫。”
刘良娣正坐在矮桌前吃葡萄,听如此说,便啐了一口,道:“掌嘴!该死的奴才,这样的话也由得你去说不成?”
嬷嬷吓了一跳,忙低了头噤声不敢言。
皇甫良娣瞧她不过眼的瞥了一眼,又笑道:“妹妹何必动怒呢?奴才们也不过是为了探话才这样说的。妹妹还是吃你的葡萄,且听下去吧。”又向嬷嬷们,命道:“然后呢?”
嬷嬷道:“国公爷一听,就知道奴才们说的意思。他老人家笑吟吟的,只道‘这是千语自己的事。是福,是祸,全凭她自己作主。’。”
“咦?这是什么话?”刘良娣问道。
嬷嬷们道:“奴才们也不解呢。奴才正要问他缘故,那国公爷却笑着走去招呼乔公公了。此后,也就不得空问国公爷呢。”
皇甫良娣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她二人退下了,皇甫良娣才向刘良娣道:“自古儿女婚姻大事,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越国公竟然说不干涉她,这是个怎么意思呢?”
刘良娣想了想,沉吟道:“越国公这一家子可真是奇怪。父亲不像个父亲,母亲又不像个母亲,孩子更不像个孩子。”
一语提醒了皇甫良娣。她道:“妹妹,既这么着,不如派个得力的人查查他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底细,可好?”
刘良娣兴奋如斯,道:“这可怎么说?”
皇甫良娣觑了个眼,道:“我怀疑他们并不是一家子。妹妹想啊,她母女二人在外多年,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勾当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桑千语便没有可能再和太子殿下有瓜葛了。”
刘良娣听了,觉得很是,忙忙地点了点头。她二人议定,便着手派人去察探。
这里乔百顺向太子复命,说桑千语收下了他的那件宝物。李隆基一听很是高兴,搁下笔,从案几后走出来,又问道:“她那里可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乔百顺顿了一下,只得回道:“据希容那丫头捎探出来的消息,千语小姐下午要去宝瑟居会面任天阶。”
李隆基一听,脸色沉了下去。停了片时,喃喃地道:“她到底是喜欢他的。”
站在一旁的秋刈见此,便上前道:“殿下,属下这里倒有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既能杀了任天阶,又能令桑千语小姐甘心情愿地待在殿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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