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一与赵回的对话,只局限在屋中之人能听到,因此外面的人并不知晓尹沧海为何会突然朝着姜炁拜下去。他们自己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那个青元真人私下里使了什么手段放倒了赵正义,所以他才下跪求情。
而此时的尹沧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已经恨不得要把地上的赵正义劈成两半。
日间的宫宴他没有去,因此并不知晓这位青元真人的本事,可他明明已经与人对过招,为何还要坚持认定人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若不是他的坚持,又如何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姜炁看了地上跪着的尹沧海一眼,朝着旁边一伸手,手上出现了那件八卦衣,而后他又将衣服递到尹沧海面前。
尹沧海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事。
姜炁将衣服扔在他面前,说:“本尊不过是想给这赵正义一点教训,却不料他不思己过也就罢了,竟然妄图使个法子从本尊这里将这衣服诓了去……”说着话,他轻飘飘看了尹沧海一眼,然后才说:“如今他受的教训已经足够,这衣服你们还是拿回去吧!左右本尊不缺一件漂亮衣服穿。”
青一咬紧了唇,免得自己笑出来。
衣服被扔到面前,尹沧海左看右看,确确实实是师门的那件宝物,当下掩起心中的震惊,深深朝着姜炁拜了下去。
他们在里面有自己的动静,站在外面的韦羸和徐曙也同样有他们的动作。
韦羸的功夫不算高,但是在这种时候与人传话一二还是能做到的,因此上前来看热闹的那些王公大臣,或多或少都在耳朵边上听到了一些话。
等着院子里的热闹散了,他们往回走时,面上都带了些怪异。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现在眼前便是一堆活神仙在,他们似乎也应该信一信这神鬼之事。
于是原本走着好好的朝臣,突然之间有人来了一句:“某得了一壶陈年佳酿,想与诸兄共饮,不知诸兄可否赏光一叙?”
说话的人是南王徐广,他与当今皇帝乃是一个高祖,如今封地在江南一带。
他的身份在王宫大臣之中已经算是极高,甚至百姓之中一直有传闻,南王与当今皇上乃是把江山一份为二划南北而治。
虽然这位王爷是个瞧着走中庸之道的,但这话既然能说出,便证明他的确很厉害。
此时他说了这样的话出来,既然是有不少人附和。
一行人到了南王那个比归云门还要大上一圈的院子,直接进了厅堂。
徐广挥手让侍卫下去,莫要让人偷听了他们的话,之后直接问进来的人:“适才间,诸位大人可曾听到过什么话吗?”
“这……”
一群人面面相觑,着实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徐广问出这话,自己若是不说自然不合适,因此他先说到:“某倒是好像听到了太上皇的声音,且就在某的耳朵边上。”
这话说出来,一行人纷纷露出精彩面色。
但是人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再不说话也不合适,当下纷纷道:“下官似乎也听到了太上皇的在说话。”
说完后,有人嘀咕:“莫非,是太上皇陛下回来了?”
这话说出,他自己先闭上了嘴。
他们不同百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没有切身经历却也知晓一二。前些时日,听闻那个道士韦羸去找皇帝了,结果被皇帝整的尸骨都没留下来。若是太上皇当真对那个道士有特殊的情感,此时定然是要回来找儿子麻烦的。
可是……
江山已经更迭十来年,就算太上皇本人回来了,又真的有用吗?
南王看他们这模样,说:“当今陛下行事,相比诸位也知晓,某当年一家老小得以逃生,靠的正是太上皇免死金牌。自从太祖建朝以来,如今已有千年光阴,许家一脉治国为人,都是与人为善走个中庸之道,可当今皇帝委实与先祖教诲不符。”
朝臣们听着撇嘴。
你都在这里撺掇我们谋反皇帝了,竟然还有脸说你中庸,呵呵!
见他们还是不表明态度,南王又说:“本王手中有大军六十万,长沙王乃是本王亲叔叔,也是当年从皇帝手中死里逃生之人,他手中有兵马三十万。还有……”
他絮絮叨叨念出来几个人名,都是宗室王爷,也都是当年皇帝登基反对之人。后来皇帝四处寻他们的麻烦,他们正是靠着手中的军政大权保了一命,现在,他们要靠着这些来推翻皇帝。
于是,这些人又开始深思。
适才间听到的那人说话究竟是不是太上皇,亦或者说南王本人想要造反,所以打了一个太上皇的幌子。
他们行事高调,光明正大在驿馆里密谋造反之事。
虽然嘱咐了侍卫一定要守好,切勿叫人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去,但皇帝既然能做皇帝,定然有些旁人不知晓的本事,因此上这些话还是到了皇帝耳中。
最初听到太上皇之名时,他的确是震惊了一下。
但是听到了后面,已经冷静下来,且心中十分不屑,“这个徐广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怪不得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派人在海上寻人。原本当他是为了当年差点造反寻个合适的理由,却不料竟然是为了日后继续作乱寻理由。”
暗卫只是供着手,不说话。
徐褆冷嘲热讽了一番南王,又问暗卫:“今日你在驿馆之中,可曾有察觉不对之处?”
他这个不对之处问的隐晦,但结合刚才的事,很明显在问,是否真的有老皇帝的声音。
暗卫道:“属下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徐褆便又是一笑:“所以,只有明面上之人听到了父皇的声音,藏在暗处的便听不到?若父皇真的登上仙位,又如何会察觉不到暗处之人呢?”
他自己把这事过了几遍,断定是南王装神弄鬼,但也不排除父皇真的回来的可能。因此上特意加派了人手盯着南王,他猜测若是父皇真的回来,定然也是和南王在一起,才会叫他如此放肆大胆。
暗卫领了加派人手看管南王的令,便退出了寝宫大门。
刚刚走了没一段路,他的身子忽的一转,跃了三两下已经没了踪影。
暗卫乃是一种不应该见人的勾当,因此宫中供暗卫休息的房间也灰暗暗的房间。
刚才消失的暗卫此时出现在这里,一挺身躺到了第一个床铺之上去。
他刚刚躺下,便有利剑朝着他刺过来,刚躺下的人提剑去挡,而后笑吟吟问:“阿二,你是不认得我了?”
原本正在提剑攻他的人瞬间愣住,不可置信问:“首领?”
躺下的人摘了自己的面罩下来,竟然是韦羸。
“诶,是我呀,还是说你如今也和皇帝一条心了,势必要杀了我?”韦羸漫不经心的问道。
阿二听了他这话,当即收起剑跪了下去,“阿二的命是首领救的,阿二一辈子都只听首领的话。”
韦羸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那好,皇帝让加派人手去看守南王,他猜测太上皇也在南王那边。应该说些什么不应该说些什么,你自己知道,无需我告诉你吧?”
“阿二知道!”
应下之后,阿二小心翼翼抬头看着韦羸。
“你看我做什么?莫非几年不见,我好看了不少?”韦羸自恋的摸一摸自己脸颊,十分荡漾。
阿二眸中有赤红之色,说:“属下,前些时日听闻首领行刺失败,被皇帝杀了,当日若是属下在场,定然不会……”
“好了!”韦羸抬手阻拦了他的话。
如今皇帝身边的暗卫是他当年亲自调教出来的,但养出来的亲儿子尚且会要老父亲的性命,更何况只是他从小教出来的一些人。之前在庚子县,他在那里被抽打的体无完肤,最后更是直接殒命。
而他当时教出来的那些人,莫说是救他,甚至连皇帝捅在他心口的刀子都是他们递过去的。
回想着之前的事,他叹了口气,拍着阿二的肩膀说:“我知晓,当日你们谁在谁不在,我都知晓!”
阿二支吾了一阵,犹豫着问:“可当初,不是已经……怎么会又……”
关于死那个字眼他没有说出,仿佛是忌讳些什么。
韦羸笑了笑,说:“不过是些玄门道法罢了,我当天乃是挣脱了他的灵剑困住的一魂一魄,自行散了魂魄逃出来的。这个法子是我师门中人保命的招数,除了我们自己人,就算是那个真神仙青元真人也察觉不出,因此才让我活了一条命。”
听他这般说,阿二震惊的看着他,“那您现在?”
韦羸又笑了笑,说:“其实,你刚才刺来的剑,我就算是不躲也没有关系的,毕竟……已经不算是个人!”
阿二听着这话差点哭出来。
韦羸拍了拍他肩膀,说:“好了,莫要哭了,你切记着倒是如何行事。我在这宫中不好久留,免得被皇帝察觉不对。”
阿二点头:“首领尽管放心,阿二一定将您的吩咐办妥。”
韦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离去。
他离开后,阿二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跪姿,一直到房间内出现另一个人。
“呵,本以为死过一次他会变得聪明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蠢笨。”说话的人是皇帝徐褆,此时他穿着一身素白衣袍,就躺在韦羸适才间躺过一阵子的床铺之上,感受着床铺之上遗留下的他的味道。
“陛下,韦羸此番回来定然是要报之前杀身之仇,您不可不防!”阿二跪在地上神情恳切道。
徐褆笑了声,说:“你适才间对着他时,也是如此言辞恳切,如今对着朕也是如此……倒是真的让朕有些不明白,你究竟对谁才是真心。”
阿二低头拜下去:“阿二永远对陛下衷心。”
徐褆点了点头,说:“你这几日便去驿馆吧,切记将他看的牢一些,若是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妄图想跑之类的事,直接将人拿下送回来。必要时刻,即便是拧断了他的腿脚送回来也是可以的。”
“可是,他适才间不是说……”他此时已经算不得一个人了吗?
徐褆又是一笑,“他若真的不算个人,适才间拍你胳膊,你可能感受到?”
阿二一怔,“他是在骗我?”
“是啊!”徐褆幽幽叹了口气,“可真是个小骗子。”
此时韦羸已经回到驿馆,正在与徐曙说话。
“我装作暗卫去见了一趟你的梧桐儿,他此时应当已经相信是南王拿着你的幌子骗人,但他还是怀疑你是否真的回来了,所以让我加派人手看着南王那边。”
徐曙看了他一眼:“你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他就没认出你?”
韦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原本是没有认出来的,但是我这段时间跟在青元真人身边修行,修为高深了不少。所以出来后察觉到他竟然派了其他人跟踪我,才知晓我的行迹竟然已经被他起疑。”
“哦?”徐曙问:“那你是如何解决的?”
韦羸神色有些难过,说:“我去了当年我教出来的一个暗卫那边去,与他或真或假说了些事情。”
徐曙闻言一愣,伸手将他揽住:“苦了你了。”
韦羸乃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今日之事,若是那阿二与皇帝一道的也就罢了,若是不与皇帝一道,他今日此举,无疑是送了他的性命。
韦羸独自难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在这里待着吧,我这段时日得去徐广那边住一阵子,免得到时候暗卫找不到我的踪迹,又让他生疑。”
听到他竟然要独自犯险,徐曙自是不肯,当下道:“我与你同去。”
韦羸推了他一把:“你去什么,你去给我捣乱吗?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把你的修为提升一下,若是我真有个万一,你也好搭救与我。”
徐曙眸色晦暗难明,过了许久后,才说:“你且去吧,我去找青元真人,他既然带着咱们来了这里,又有意无意帮衬你我,我想他肯定不会看着你如此死去。”
韦羸笑笑:“那便是了,有他护着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说着在他唇角印了一个吻:“好了,我去那里拖着皇帝,你若是真的忧心我的安危,便要尽快了解了这事,届时我等着你将我迎进你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