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爸爸呀……”季诺偏着头夹住电话,边伸着两只在院子里玩得脏兮兮的小手让楚厉言给他擦边继续道,“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我明天上完学还跟楚厉言回太爷家,你能回来吗?太爷说你都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季爸爸感动得不行:“宝贝儿子,爸爸在出差呢,上次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几天,你想爸爸啦?”
“想了的。”季诺用被擦得白白净净的小手握住电话,“我在楚厉言爷爷家住的时候,每天跟太爷打电话的时候都有问你,可惜你总是不在。”
“爸爸明天就能回去了,你这几天在家有没有不乖?”
“我很乖。都听你的话没帮太爷和爷爷种花了。”季诺道。
季爸爸噎了一下,不知道该夸他终于有了帮太爷爷爷种花是捣乱的自觉,还是该夸他终于有了不再捣乱的自觉。
不过,儿子能把这件事归功于他,他还是很高兴的,就是:“宝贝呀,你真的要在你们家种菜啊?”
就是他感觉宝贝儿子在那样一座园子里拔草一样拔掉花花草草改去种菜怎么看怎么像焚琴煮鹤。
他有点担心他儿子以后的审美观。
“太爷给你说的吗?我是要种菜的。你知道,我不爱出去玩,但楚厉言说每天闷在屋里不好,就在家里给我划了块地方,让我玩。这样又可以经常晒晒太阳,又不用出门。”他讲起他的新爱好就没玩没了,“刚才正在种你最喜欢的小番茄呢。楚厉言昨天用温给我水泡了好多种子,今天都发芽了,我刚才正在埋种子……嗯,就是在地上挖个小孔把种子放进去,埋上土,楚厉言说几天后叶子就能从土里冒出来了。不过楚厉言说小番茄要六十天以后才能结果,九十天以后果子才会全部变红,我种的有点晚了,赶不上过年的时候吃了。”
季爸爸只听到他儿子一口一个楚厉言,心里酸得不得了,偏偏又没地方说,只能选择性忽视,专注他宝贝儿子专门为他种菜的事:“那宝贝儿子不是会很辛苦?又要上学,又要种菜,还有时间睡觉吗?”
审美是什么?能吃吗?季爸爸已经完全忘了打电话纠正他儿子审美观的初衷。
季诺想了一下,发现他这两天好像的确少睡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很困,像今天他只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就起床了,下去还去上了两节课,后来在学校玩了一会儿,回家后又干了好多活,到现在都没想到睡觉,简直太神奇了。
“那是因为宝贝长大了。”季爸爸听他说了半天这两天的日常后说道。
“我也这样觉得。”季诺道,“楚厉言说我长高了一点,可我以前到他嘴巴的位置,现在连他的下巴也够不到了。”季诺边说边跟放好毛巾回来的楚厉言比了比。
“那是因为你挑食,长得慢。”季爸爸趁机教育他,“你要好好吃饭,不然会越来越没有言仔高。”
季诺又看了看楚厉言,他对长得快还是长得慢并不介意,反正他仔细看过了,按照他们家越来越高的趋势,等他完全长大了,应该是他们家最高的那个,他一点也不担心。
就是现在长得慢了,他怕他亲楚厉言的时候踮着脚也够不着了,那就很麻烦了。
季爸爸又说很多挑食的坏处,举了好几个正反两方面的例子。季诺耐心地听着,楚厉言就在他旁边,他很安心。最后听他爸爸讲完挑食问题又说起零零碎碎开始说其他事情,他干脆把电话抱到了地上,边躺在地上看楚厉言忙事情边听他爸爸讲话。
他在家不爱穿鞋子,楚厉言就把家里所有的房间都铺上了地毯。他爸爸说他们家原本是中式古典风格的,老人家很喜欢的那种,可被楚厉言改成了中和两种古典风格和西式现代简约风格混搭的样子。他不懂那么多风格都是什么,只知道现在这个让他哪哪儿都喜欢得不得了的家是楚厉言花了很多心思为他一个人布置的,不管是他躺着趴着卧着哪怕是坐着都感觉很舒服。
季诺看着推拉门外只属于他和楚厉言两个人的小花园,听着回廊上风铃的轻响,惬意得整颗心都飞起来了,连和他爸爸说了两个多小时的话都觉得一下子就过去了。
“爸爸说要给我们带一辆坦克。”季诺讲完电话用小脚丫戳了戳坐在坐在他旁边看书的楚厉言,一脸神秘地说,“是一比三六九九a式主战坦克哦……”
楚厉言等着他把话说完,因为他爸爸送了他们两套一比十八金属迷彩九九坦克模型了,他不觉得季诺会为了单纯小一倍的坦克模型这么开心。
“是军用复合装甲的外壳,跟真坦克的用材一模一样!”果然不等楚厉言问,小军事模型迷就自己爆料了,“爸爸出差路过楚爸爸家的时候把他书房的那辆坦克顺手拿走了。”
楚厉言:“……”
如果真的是那个模型的话,那跟真坦克一样的就不止是外壳了。
难怪刚才季诺讲电话时那么兴奋,一口一个爸爸最好了,爸爸最厉害了……他其实不用“拿”他爸爸的就能送给季诺一个一模一样的。
“你不开心……”季诺说了一会儿看楚厉言没说话就滚啊滚地滚到了楚厉言旁边,“是遇到什么烦恼的事了吗?”
楚厉言把摊开的书放到一边,把季诺的小脑袋放到腿上:“没有不开心。”
只是,习惯听季诺每天说他最好,他最厉害了……再听季诺这样说别人,哪怕那个别人并不是外人而是季诺的爸爸,他也有点……不习惯。
“不要不开心哦。”季诺伸出手让楚厉言的头往下低一点,就自己抬起头亲了上去,边亲边道,“等爸爸把玩具拿回来了,我们两个一起玩,我不会独霸的。”
他还以为楚厉言是稀罕他的新玩具了。
楚厉言屈起腿垫着他悬空的脑袋,怕他不舒服又把手臂移到了他脑袋下让他枕着,任他一点点亲着,并时不时回应他一下。
心里的那点不习惯,也在熟悉的亲密中渐渐消散了一点。
季爸爸可以做季诺心目中最厉害的爸爸,他可以做季诺心目中最厉害的兄长……在第一次感受到对季诺的独占欲的时候,楚厉言试图这样区分着。
第二天,突然下暴雨,季诺和楚厉言放学后直接回了季家。
季爸爸还没回来,应该还在路上。
因为临近元旦,季爷爷和季妈妈也很忙都没有在家,只有太爷一个人在家忙着往花房搬花,季诺看见了忙把他太爷手里的花盆接了过去,管家松了口气:“小少爷总算回来了,快劝劝老爷子,都搬了十几盆了,还不让我们帮忙。”
“累不累?”季诺把手里的花盆交给楚厉言,就拉着他太爷在旁边坐下了,“为什么不让人帮忙啊?”
“他们把孙今年送给我的那盆佛兰打碎了。”小老头现在还在生气呢。
那是他今年过寿的时候,他孙送给他的一株兰花,开花的时候,花蕊像是笑眯眯的佛祖看着就讨人喜欢,更别提那还是他孙亲自跑到山里,找了好几个山头给他挖的。
“那株啊……”季诺也是知道的,就安慰他太爷,“你不要担心,盆碎了也没事,楚厉言会有办法的。”边说边看了一眼边指挥众人收拾花园边忙着打电话的楚厉言,却发现楚厉言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走了几步才又继续低声地说话。
季诺看楚厉言的神色不对,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却只是握了握手,继续安慰太爷:“不担心啊,有楚厉言呢。”
“他能有什么办法……”虽然这样说,季太爷也忍不住巴巴得向楚厉言看去。和季诺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小老头慢慢也像他曾孙那样对楚厉言生出了一种任何事都能解决的感觉。
不过,小老头听了他曾孙的话去看楚厉言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理智上他当然不像他曾孙对楚厉言那样有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他自己都还有事情呢,你看,花盆都不肯帮我们搬了。”
甚至,一旦回过神来,小老头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降低楚厉言在他曾孙心目的地位的机会,坚持不懈地给威胁他地位的告黑状。
“他现在忙呢,”季诺下意识地维护楚厉言,但看着背对着他讲电话的楚厉言,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拉着他太爷替楚厉言说很多好话,而是无意识地重复道,“太爷放心,楚厉言会有办法的。”直到讲电话的楚厉言侧过身看了看他,也没有再背过身去,季诺才又把心思放在了他太爷身上,“那盆花呢?”
季太爷指了指一个不远处的一个花架:“在上面呢,重新换了盆,弄了土,可都折断了,本来就是山里的东西不好养活……”现在更难救啦。
想起他孙的一片孝心,老太爷到底没忍心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季诺牵着他太爷,走到那个花架前:“这盆啊……”
花和叶子几乎没一片好的,比他太爷说的还严重,当时可能是一不小心倒扣在地上了,现在整株都蔫耷耷的,完全没有了根骨一样。
季诺看了也忍不住忧心了。
“没事。”这时讲完电话的楚厉言过来了,“慢慢养就回来了。”
“能养回来啊。”一大一小同时问道。
楚厉言点点头:“能的。”然后牵起季诺的另一只手,对太爷道,“先回屋吧,花快搬完了,宝宝中午没怎么吃饭,该饿了。”
太爷原本还有些不情愿,但一听曾孙饿肚子了,马上听话地从花房出来了,不过临走还是抱走了花架上那株新换了只盆的兰花。
楚厉言看了兰花一眼,默默地牵着一大一小出去了。
“谁的电话啊……”太爷去房间放花盆的时候,季诺坐在凳子上,问帮他准备点心的楚厉言。
“爷爷的,说下雨路上堵车,可能会晚点回来。”楚厉言从暖锅里拿出两块梅花糕,糕点是佣人下午的时候刚做好的,皮是用腌渍过的梅花和桂花和着精面粉做的,馅是整颗整颗被蒸得软糯可口的豆子,做成梅花的形状。季诺不爱吃混杂在一起的豆子,就红豆、花豆、绿豆几种馅每种都蒸了几个,满满地一小锅梅花,现在还热乎乎的。
“爷爷要晚点回来啊……”季诺一向爱吃这个,因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吃东西,还是勉强吃了一口,“那爸爸和妈妈他们呢?”
“妈妈忙完事情,被林阿姨约走了,要更晚才能回来。”楚厉言看他不太爱吃,就刀切成了小块,然后用小勺子舀着一小块一小块地喂他。
“那爸爸呢?”季诺咬着勺子追问道。
楚厉言把他从座位上抱过来:“爸爸的飞机遇到大雨,没办法起飞,航班取消了。”
“说取消就取消了呀……”季诺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对,“之前不是还说,要回来的吗。”
“之前不知道今天下这么大的雨。”楚厉言耐心地哄道。
季诺点点头,想着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大晴天,可现在却下着大暴雨,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晚上,再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好。”楚厉言道。
季诺见楚厉言答应得这么痛快,彻底没有任何疑惑了,不过:“待会儿跟太爷讲一声吧,他也以为爸爸今天会回来呢。”
晚上的时候,季爷爷和季妈妈都回来了。
一切如常。
撑着脑袋终于等到人的季诺,放心地任楚厉言抱回了房间。
外面风雨交加,不过好在没有打雷。
楚厉言守了季诺一会儿,见他不再来回翻动,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才抱着他合上了眼睛。
半醒半睡间,又毫无征兆地突然醒了过来。
“宝宝。”看着怀中小心地缩成一团的孩子,楚厉言的声音一下哽咽了。
季诺正在哭。
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默默地哭。
楚厉言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刺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忍哭忍得身体都在颤抖的小孩,小声抽噎着给他道歉:“对不起,楚厉言……我不是故意……不要你好……也不是故意要,要知道的……只是,只是,爸爸他……”
话还没说完,季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每天和楚厉言在一起,怎么会看不懂楚厉言接电话时的表情,听不出来楚厉言不想要他知道的话。
“爸爸没事。”楚厉言将泣不成声的人抱进怀里,一点点安慰他,“是在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受伤了,不过,都是外伤,现在已经没事了,只要在医院静养几天就能完全康复了……”
“外伤,严重吗?流血了吗?”季诺却听得手脚都冰冷了起来,连哭都忘了。
他和他爸爸的血很特殊,他从小就知道,所以他几乎不出门,不做任何可能会受伤的事情。
因为很早的时候他就被告诫,普通人输血可以解决的事故,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不严重。”楚厉言知道他的担心,就讲情况认真给他讲了一遍,最后道“你不放心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他。”
季诺有点心动,可想了想时间,还是道:“太晚了,让爸爸好好休息吧,而且现在去,太爷会怀疑。”
太爷年纪大了,知道了,会受不住的。
看他这么懂事的样子,楚厉言更是心疼。
季诺却从他怀里稍微钻出来一点,两手环住他的脖子:“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瞒我。”他边说边迎接着楚厉言细碎的亲吻,“我知道是大人们不让你说的,他们怕我知道了会害怕。”
是他太小的,小得连害怕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的楚厉言是这样傻,傻得明知道可能会被他误会,也不辩解一句。
暴雨过后的院子,一片狼藉。
季诺看了眼窗外,然后穿上鞋跑去楼上他爸妈房间。
他妈妈昨天肯定去看过他爸爸了,他想趁太爷晨练的时间,好好问一问他爸爸的情况。
“嗯,输了血,现在已经稳定了,”到门口的时候,他听他妈妈在和人打电话,“多亏了言仔之前怕宝宝受伤,坚持让老季在各个医院的血库里都准备了……”
季诺听了一会儿,知道爸爸现在情况不错,没有打扰他妈妈打电话,又哒哒哒跑下楼了。
楼下,他们房间。
楚厉言正在关他刚在打开却懒得关上的飘窗。
季诺也不管他,找准他的方向,就扑了过去。
“怎么了,宝宝。”楚厉言将人稳稳地接住抱起来,“妈妈不在吗?”
季诺摇摇头,目光却被半开的窗外一大一小的两棵树所吸引。
大树枝繁叶茂,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小树在大树的庇护下,安然地躲过了狂风暴雨,安静恬然。
一大一小,在满院的狼藉中尤为显眼。
季诺看着看着就笑了,他回抱住抱着他的楚厉言,一边粘腻地凑过去亲他,一边认真地对他说道:“你要等我,等我长成你一样的大树时,我也为你遮风挡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