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居然正忧心忡忡呢,那中年大叔又拍了拍他肩膀,贼眉鼠目地说道:“你那朋友挺放得开啊,听说今儿下午要排吻戏。”
方居然一听头皮就炸了,大幅度扭过身道:“吻戏什么吻戏”
他一激动,声音就没收住,台上的金楚南似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中年大叔哎了一声,急道:“小点儿声,小点儿声,生怕谁听不见不是”
方居然压低了声音:“跟谁演啊一般这种都是借位,不会真吻的吧。”
中年大叔低声道:“就替他理头发那人,不是借位,真刀真枪地来。我们这小剧院太冷清了,据说是导演院长想着排点儿大尺度的戏,博点儿关注度。别说吻戏了,听说还要排床戏呢。”
听闻此言,方居然脑中顿时万马奔腾,他艰难地笑了笑,干巴巴地赞扬了一句:“你消息还挺灵通的,什么都知道。”
中年大叔转了转握在手里的扫帚柄,得意地笑了笑:“你别看我是下九流的人,这剧院里头那些个弯弯绕绕,我可都是门儿清的。”
方居然脑子里还在反复回荡这“床戏”两字,心神不宁地说道:“什么下九流上九流的,你这是凭本事吃饭,再高贵不过了。”
大叔哈哈一乐:“您客气。”
金楚南被那猥琐男导演损了一通后,又把出柜的戏份重排了一遍。排完就到午休时间了,那导演阴阳怪气了几句,到底是放他们去吃中饭了。
金楚南回到化妆室时,楚荆正坐在沙发上玩儿开心消消乐。见了金楚南,楚荆直接点了退出,起身关心道:“排得怎么样”
金楚南靠在化妆台上,拧了瓶矿泉水,边喝边说:“还可以。”
楚荆笑着拍了下金楚南的肩膀:“那傻逼没再为难你吧”
金楚南笑了笑,没说话。
楚荆安慰道:“别理他,也别生气。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听说昨天想带着院长去夜总会,被院长夫人发现了,马屁没拍成,还把人给得罪了个通透,我看他也没几天好蹦跶了。”
金楚南把水瓶放在化妆台上,半开玩笑半自嘲道:“这点儿小事儿还不至于让我生气,怎么说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楚荆深深地看了金楚南一眼,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再有什么风浪,哥们儿我也陪你扛。”
金楚南笑了笑,伸出拳头往他胸前捶了下,“谢了。”
楚荆也握着拳头往他胸前捶了下,两人相视而笑。
方居然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奸情满满的场景。
他那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瞬间炸成了烟花,他气势汹汹地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完全就是一副正室捉奸的架势。
金楚南看见方居然,愣了一愣,而后脸色冷了下来。
楚荆倒是镇定,耸了耸肩,笑道:“你猜”
其实金楚南还在台上排练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方居然了。但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人产生任何瓜葛。这些日子里,他自虐般地将以往那些自以为甜蜜的时光,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一帧一帧地回顾,曾经的暮暮朝朝,曾经的柔情蜜意,曾经自以为握在手里的各种小确幸,全都幻化成一柄柄的剔骨钢刀,一遍遍地将他凌迟。一遍遍地提醒他那个一直存在,他却自欺欺人地无视掉了的事实。
他不爱他。
方居然不爱金楚南。
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不要说方居然从来没对他说过爱这个字,即使说了,也是既轻浮又不足为信的。
方居然爱很多事物,爱好酒,爱美人,爱醉生梦死,爱灯红酒绿,爱他自己,爱那个吻他疤痕的男人。
唯独不爱他金楚南。
虽然金楚南并不理解方居然如今那既小心翼翼又不死不休的劲头,但他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绝不可能是方居然对他的爱。
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要爱早就爱了,还用等到现在
要是爱他,又怎么忍心用那样残忍的欺骗和背叛,来回应他曾经全心全意的付出和信任
这样想着,金楚南的脸色又更冷漠了些。
楚荆看看金楚南,又看看方居然,笑道:“这是演员休息室,非剧团工作人员不得进入的,我恐怕要劳烦方先生暂且离开一下了。”
方居然砰地一下摔上了门,冷冷道:“我和我爱人有家事要处理,恐怕得劳烦楚先生暂且回避一下了。”
楚荆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道:“那您恐怕来错地方了,据我所知,这里只有我和我的朋友,没有您的爱人。”
方居然不耐烦道:“楚荆你别和我不阴不阳的,你那点儿小心思当谁不知道似的。我告诉你,这是我男人,你想都不要想”
楚荆看了看金楚南冷硬的脸,嗤笑道:“似乎小金并不这么认为呢。”
方居然懒得和他斗嘴,直接上前握住金楚南的手。金楚南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刚进门时,方居然一身龙肝虎胆,大有摧天撼地之势。这会儿一握住金楚南的手,一对上金楚南的眼睛,他就跟扎了针的皮球似的,噗嗤噗嗤地蔫了。
方居然看着金楚南英俊的脸,嗓子眼儿发紧,喉头也哽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几日不见,金楚南似乎变了许多。原本总是温和带笑的脸,如今却变得锋利冷峻起来。他瘦了很多,脸部的轮廓愈发清晰,英俊得简直刺目。
金楚南个头原本就高,一瘦下来,就显得更高了,配上一副得天独厚的漂亮骨架子,看得方居然的小心脏扑通直跳。
金楚南没工夫和他大眼儿瞪小眼儿,冷冷地抽回手,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方居然回过神来,赶紧又拖住他的手,声如蚊蚋道:“楚南,我”
金楚南转身,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方居然赶紧道:“楚南,跟我回家吧,我来接你回家。”
金楚南讽刺地笑了一声:“那不是我家,从来都不是。”
方居然难过道:“楚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我爱你。”
金楚南盼这三个字盼了好些年,熬得肝肠寸断也没能得到。如今这人总算说出口了,可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怎么讽刺。
金楚南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悲愤之情,鼻头也开始泛酸,他甩开了方居然的手,后退一步,红着眼,带着鼻音道:“你爱我在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后,在你和别人背叛我之后,你告诉我你爱我你以为什么是爱方居然,你以为什么是爱”
方居然哀恳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喝了酒,脑子不清楚,那就是一时糊涂,楚南,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金楚南收敛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冷笑道:“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谈爱。”
方居然看着金楚南决绝的脸,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无言以对。
金楚南说得没错,他确实不配,是他辜负了小金,是他辜负了两人的感情,小金不原谅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是,小金不原谅他,并不代表他就要放弃。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认清了眼前那人对自己的重要性,他是绝不可能就这么放他离开的。
况且金楚南仍然能爱他,方居然知道,金楚南仍然爱他。
尽管小金尽力表现得冷漠无情,但爱是无法隐藏的,在他那冷漠无情的面具上,有无数细小的裂痕,每一条裂痕里都渗透着他的爱意和悲伤。
金楚南深爱着他,就像他深爱着金楚南一样。
看着这样的小金,方居然只想紧紧地抱住他,想要狠狠地吻他,想要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来弥补过去的伤害。
等方居然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吻上了金楚南的嘴。唇上是熟悉的柔软的触感,眼前是金楚南因为过分诧异而睁大的眼,呼吸间是那令自己魂牵梦萦的气息。
方居然觉得快要醉了。
虽然两人之间有过无数火热的性爱,但此刻的他觉得,所有的那些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他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放着这样迷人的小金不管,去沉溺于某种虚无缥缈的过往。
就在他想要得寸进尺地深入这个吻时,反应过来的金楚南狠狠推开了他。
金楚南用手臂擦着嘴,满脸愤怒,但在这愤怒中,又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方居然看着金楚南,怅然若失地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这个来之不易的吻,而后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哀求道:“楚南,你暂时不愿意原谅我没关系,但是,但是,你不要和别人拍那些大尺度的戏好不好”
作为方居然口中的那个“别人”,楚荆轻咳了一声,开口刷了下存在感:“不是大尺度的戏,是为了艺术做出一点微小的牺牲,希望方先生能够理解。”说完他故作诧异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啊,说错了,方先生和小金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小金无论拍什么样的戏,都是不需要方先生的理解或是许可的。”
没等方居然怼他,楚荆就已经靠近了金楚南,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下了金楚南的头,献上了一个深吻。
金楚南没想到楚荆会来这么一出,根本毫无防备,轻易地就让他得逞了。楚荆吻得很深很重,咬得他嘴唇生疼,金楚南反应过来,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楚荆的肩。方居然在短暂的呆愣过后,也赶紧上前,露胳膊挽袖子要分开两人。
楚荆没有恋战,见好就收,金楚南手一碰到他肩头,他就结束了这个吻,对着一脸懵逼的金楚南笑了笑:“提前排练。”说完又飞速地在小金嘴唇上亲了亲,趁方居然还没来得及暴走,留下一句“我在楼下中餐馆等你”,就飞快地离开了。
方居然气得肝疼,两步上前,恨恨地用衣袖擦着金楚南的嘴唇。金楚南多灾多难的嘴唇先后经过了两人的凌虐,如今已经红得几乎能够滴血了。方居然几乎是用一种掘楚荆祖坟的力度在蹭着金楚南的嘴,金楚南疼得直皱眉,一把推开他,叱道:“你疯啦”
方居然委屈道:“他亲你,你不骂他,我帮你擦嘴,你反倒冲我发火。”
金楚南一肚子火,懒得和他掰扯,转身要走。
方居然大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问道:“楚南,你去哪儿”
金楚南冷冷道:“吃午饭。”
“你要去楚荆吗”方居然语气里的酸味儿已经几乎要突破天际了。
金楚南没有回答,沉默了半分钟的样子,而后坚定地将方居然圈在他腰上的手拿开,一字一顿道:“方居然,我爱找谁就找谁,你没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说完,转身就走。
金楚南拉开门时,听见身后传来了方居然的声音,“楚南,不要去。”
乍听之下竟然有些脆弱。
金楚南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下午的排练照常进行。
出柜后的金楚南被父母锁在家里,和自己的恋人小许断了联系。一星期后,金楚南趁着父母不注意逃了出来,重逢后的两人抱头痛哭,而后激烈地拥吻在了一起。
坐在观众席上的方居然脸黑如墨,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暴虐气息。
然而还是有不怕死的。
那位神出鬼没的剧院百晓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拍了拍方居然的肩膀,嘿嘿笑道:“你这朋友可真行,这亲了可得有五六分钟了吧。”
方居然没有理他,只是满眼阴鸷地看着台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豁地起身,狠狠踹了一脚身前的椅背,而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离开剧院前,方居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心说,妈的,分就分吧,老子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