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刘正华的规律,她该来了。常兰反复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因此,一大早政治学习结束,就携着着高高兴兴到朱建华的办公室:
“头儿,今天有什么指示。”
李小兰望着常兰,觉得常兰好像是在朱建华面前永远都没心没肺。
“还不知道呢。”朱建华头也不抬的说。
常兰立在那,稍有尴尬,为了掩饰,她不停的在头上挠来挠去,似乎上面有很多虱子。
“刘正华要来,这个案子不能立,她来后,你负责接待一下。”朱建华仍未抬头。
“为什么不能立案?这不是百姓告国徽的案子。”常兰说。声音一直调整的清清爽爽。
“告的不是国徽,但被告头顶着国徽呢。”朱建华说。
“不是纪检委吗?”常兰反问道。
常兰在省城是律师,律师事务所七八十号律师所有人代理的案子中,或者所有的人咨询的纠纷中,只有一种是不能的,就是原告不适格,严格来讲就是不符合《民诉法》108条的某项规定。
朱建华很是不悦,甩了一句:
“你不要动不动就把你省城当律师的那一套带到法院来。”
常兰“呵呵呵“笑着,眼睛似有泪花。
“律师同法官用的哪类、哪部、哪章、哪条、哪款、哪项法律不一样?”常兰心里想。
“你前两次工作做得不到位,如果到位的话她今天就不会来了。”朱建华似对常兰不满。
“我们没来法院那天你们就在做工作,如果你们工作做得到位,我们压根儿就不会见到这个人。”李小兰为常兰打抱不平。
朱建华乜斜了一眼。
常兰笑着,笑得很灿烂,那样子,不象是被损着,而象是被表扬着。
刘正华来了,她一进门就说:
“朱庭长,我的诉状已经递交了半年多了,你们到底是立还是不立,如果不立,你们给我出个东西。”
刘正华每次第一句话都是这。除了第一次以外,每次来的第一句话都是陈述的递交诉状的不一样的时间。
“你去找你前夫谈一谈,能自己协商解决的,何必要打官司呢?”朱建华说。
“我能和他坐下来谈我到你这里干啥?找你闹着玩呢?”刘正华说,“你不立案也可以,那你给我下一个不立案的裁定。”刘正华说。
“下个裁定,还下个不予立案的裁定,这话说的也太专业了。”常兰心里想。当初自己参加司法考试时,由于没有司法工作经验,不知什么时候下裁定,什么时候下判决,什么时候是决定,辅导老师编了顺口溜让背,她才勉强记住了。“不予立案用裁定“,常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的。”朱建华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们让他同你谈一下。”朱建华边说着,一边拨电话:“歪,你到法院来一趟吧,她又来了。”
“来了我也不和他谈!”刘正华恼了,“本来就谈不拢还谈什么?”刘正华吼了。“你们不给立又不出材料就是违法,我到中院告你们去!”
刘正华的手机响了,她发了疯似的对着手机吼:
“有本事你让法院立案!”她吼着走出办公室。
朱建华抬起头伸着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看,见刘正华走在院子里,说:
“她要离婚时我们就不立案,并告诉他们自己处理。他们闹腾了两年,最后自己到民政局把婚离了。”朱建华歪着头说。
“这次我们也不给立,最后他们也会自己解决的,您是这个意思吧?”常兰问。
“就是这样。”朱建华说。
“但是我们每个周二的上午都被她损着、挖苦着,什么事都干不成,影响还不好,我们把穷于应付的精力拿出来一小部分,就够处理这个案子的啦。”常兰说。
“你不要把省城当律师的那一套拿出来。”朱建华呛了一句。
常兰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略带脸红,似乎有话说却欲言又止。
其实,每当别人说她“不要把省城当律师的那一套拿来”她都是这幅表情。没人知道她内心到底想什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当过律师似乎是她被攥在别人手里的把柄似的,随便抖一抖,她就无话可说了。
“她进来了,你出去把她直接领到你办公室去做工作。”朱建华把脸转向常兰说。
常兰快步走出去,把刘正华迎在大厅内。
“来来,到我办公室来。”常兰满脸愉快的说。
刘正华连想都没想,跟着常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常兰非常客气的请刘正华落座后,开始在抽屈里翻找什么。
“你找什么?”刘正华见她按个抽屈翻看问道。
她以为常兰是找她递交的材料。
“我记得我有纸杯来着,我想给你倒一杯水。”常兰说。
其实,她明知道自己的抽屉里根本就没有纸杯。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客气。”刘正华说,“还是说说我的案子吧。”
其实,常兰跟刘正华谈了两次话,根本就没有涉及到她案子的事。刘正华很健谈,她得知常兰不是本地人后,第一次就谈她的现任丈夫,现在儿子的情况,她似乎是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第二次还谈她的现任丈夫,还有儿子,及现在丈夫对她的爱,她似乎也忘了自己来干啥来了。
“她爱慕虚荣”常兰心想。
这是常兰第三次单独跟刘正华谈话了。刘正华笑了,说:“我前两次都跟你谈些没用的,你烦了没有?”
“烦什么,顷听当事人的心声,是我的工作。”常兰看上去很愉快。
“我现在的老公真的对我特别好,对我儿子也特别好,他的儿子对我儿子也特别好。”刘正华象前两次一样,以这样的开场白开始了谈话。
“对你这么好你还和原来的纠缠什么?”常兰象劝朋友一样劝说道,“你这样一个星期往法院跑一趟,你不嫌累呀?”常兰想,原来两次是她听别人的,这次得让别人听她的了。
“嘿嘿嘿……”刘正华笑了。
“我听说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要结婚了。”刘正华说。
“你都结婚好几年了,人家才要结婚你还吃醋。”常兰说。
“不是我吃醋,他又找了小老婆,有了小老婆,肯定就对我儿子不好了。”
“怎么个不好法?现在儿子都上高三了,平时住校,假期到你那新建的、温馨的快乐的鸟窝里去,人家怎么能够对你儿子不好?”
“嘿嘿嘿……”刘正华听到“温馨的、快乐的鸟窝”又笑了。
笑够了说:
“我怕他不给儿子打钱,有了新欢,再生个小的,就不会给我儿子打钱了。”常兰心里明白,刘正华言不由衷,她的诉求是变更儿子的监护权,把未满十八岁儿子的监护权变更给前夫,其目的,是把女方吓跑,让前夫结不成婚。
“你怎么知道人家有了新欢就不给儿子打钱了?你的新欢都把你变成旧爱了,你不是还在养儿子吗?”常兰顺着刘正华的话问。
“我是母亲,母亲和父亲不一样。”
“是不是亲生的父亲?”
“看你说的,当然是他亲生的了。”
“如果是你年方十八貌若天仙迷倒了一大群英俊少男你不知道到底谁是她的亲生父亲呢?”常兰知道,自己开这样的玩笑面对眼前的女人并不过份,这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嘿嘿嘿……”
“光顾着笑,不干正事儿。”常兰把装有刘正华诉讼状的牛皮纸袋子放到桌子上说。
“我第一次接待你就让你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可你第二次来了说没找,那你这次来之前找了没有?”
“找了。”刘正华说。她总算收敛了笑脸。
“看你的诉讼请求,第一条,变更孩子的抚养权,律师怎么说的?”
“变不了,我现在有监护儿子的能力。”
“第二条,支付上四年大学的学费3万元呢?”
“也不行,律师说既使现在在大学在读书法院也不会支持。”
“第三条,支付今年二、三月份的生活费呢?”
“时间过了,也不行,但是她那两个月1200元的生活费真得没给。”
“你明知每一项诉讼请求都得不到支持那你还来打什么官司?”
“我一开始来时我不知道打不赢,我现在知道了我也不想这样放下,我告他,即使告不赢也让他不开心。”刘正华的脸一直都很冷峻。
“你们凭啥不给立?就凭他是领导?”
“就凭是纪检委的?纪检委的领导怎么啦。”常兰心想。
“假设吧,”常兰说,“假没现在给你立了案,就象你自己说的那样官司打输了那你得到什么了?他又失去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失去他不开心就行。”
“你在想什么呀你,你告人家,你却输了官司,他捂上半个嘴都能笑出声来,还人家不开心呢。到时候不开心的恐怕是你自己吧。县城这么小,大家互相都认识,熟人见了面关心关心你,问你官司怎么样,你怎么说?你说打输了。人家问你怎么输了,你怎么说?你说你愿意?”
刘正华不语。
常兰抓住了对方的心里。
刘正华沉默片刻问:
“那你说怎么办?”
“我哪敢说呀,说错了怎么办?”
刘正华坐在那沉默了良久,说:
“那我还是以后再说吧------我还是别告他了,输了确实挺难听的。“
刘正华拿走了起诉书,常兰欢天喜地的来报信:
“刘正华把起诉状拿走了。”
朱建华眼皮连抬都没有抬说:
“还没有什么成绩呢就骄傲自满吧尾巴翘到天上去啦。”
常兰打发走了刘正华,虽然被朱建华呛了,但还是很高兴,毕竟自己解决了一个老大难问题,因此,她第二天早上上班,心里充满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