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啊,再上几盘面皮。”
“好嘞,大爷,您先慢坐着,小的这就从后厨给您端来几盘面皮。”
看到小二走远,江流儿见着张乌疑惑地望着他,清了清喉咙,捋了捋自己粘上的白须,慢条斯理地道:“乌弟,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多要了几盘面皮?”
张乌翻了翻白眼,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
江流儿却未管未顾,头头是道地说道:“这烤鸭,得包在面皮之中,蘸着甜酱吃。某家吃了数十次烤鸭。就发现这一张面皮之中,包着一块鸭肉,再轻点几分甜酱,合着几丝洋葱,几圈青椒,最为美味。”
“既不因甜酱过多遮了烤鸭的香味,又不因鸭肉过多而显得过于油腻。可某家闯荡仙林,吃过天南地北数十家的烤鸭,却发现每一家都是面皮给得过少,必须得每张面皮包上三四块鸭肉才将将能够,如此一来,不论烤鸭做的如何好吃,都不免落了下乘。”
“大爷,您真会吃。”小二这时已经端了几盘面皮上来,听到江流儿一番“高论”,不免佩服地说道。
江流儿继续捋了捋白须,只是盯着桌上已经被师傅切好,每片都带着一层金黄酥皮的鸭肉,不发一言,一副高深莫测,世外高人的模样。
张乌看他故作姿态的样子,为免忍不住一记老拳打在他的脸上,赶紧抓起一张面皮,将蘸了甜酱的鸭肉包上,又添上几丝洋葱,几圈青椒,卷成一卷,送入嘴中。
轻轻一咬,果真香气满溢,又带着甜味萦绕舌尖,而那几丝洋葱,几圈青椒的淡淡辛辣味又恰好中和了鸭肉与甜酱合吃的油腻,当真人间美味!
较之那日兰姨的烤兔,似乎更胜一筹。
“年轻人啊!就是猴急。”江流儿摆出怒其不争的样子,摇了摇头。可话音刚落,听到张乌送入嘴中发出的吧唧吧唧声音,又闻到了从其嘴中冒出的诱人香味,终于按捺不住,忙手脚并用,探向了那盘鸭肉。
“掌柜的,给本小姐上一盘烤鸭,一份醋溜土豆丝,一份上等燕窝,一份清蒸狮子头,一份松鼠桂鱼,一份烧鸽,一壶上等龙井。。。。”张乌正吃得兴起,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一听之下,似乎还有些熟悉,不禁抬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少女步入其中,看其面容姣好,身形曼妙,长裙的淡蓝色裙边恰好比脚踝高出几分,露出雪白的脚踝。实难想象,这么一个漂亮女子,竟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去。
江流儿这时也抬起头来,看到进来的女子,脸色一滞,片刻后,意兴珊珊地道:“汁小环这丫头怎么也来了?”
突然听到旁边有窸窣声音响起,转头一看,竟发现张乌张着嘴痴痴地望着汁小环,嘴里的烤鸭还未咽下去,还在喃喃低声道:“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原来这汁小环,赫然便是那日手持“霜冷九丝绫”,张乌一见倾心的女子。
不过此时的张乌,却是再也没有那时非娶不可的念头,只剩对其绝美容颜的赞叹。
“哈哈。”看到张乌样子,江流儿终是忍不住,捶桌大笑起来,笑声甚至恢复了本来声音,引得其他桌的人频频望来。
“嗯?江流儿,是你!”汁小环听到熟悉的笑声,见到坐在张乌旁边的一个花甲老人竟像一个青年人捶桌大笑,声音毫无苍老之感,反而带着那股浓浓熟悉的贱贱味道,想到此次出谷的目的,猛然猜到这个哈哈大笑的突兀老人到底是谁!
只见江流儿本来大笑的模样,发现汁小环认出了自己,仿若被突然掐住喉咙的打鸣公鸡,笑声戛然而止,尴尬地看着汁小环,支支吾吾地道:“环妹。。。”
这时张乌早已回过神来,心中不免羞愧难当,可望见汁小环的神情,不由暗觉似乎有些东西不大对!
汁小环望着江流儿,眼睛竟慢慢红了起来;接着眼神却陡然冷了下来,双手腰间一叉,两个柳眉横成了一道,大叫道:“江流儿,你这些天躲着我干嘛!你知道我这一年来有多担心你吗!你倒好,伤愈之后竟然还躲着我,若非本小姐聪明绝顶,听到你的叫声,猜到你要来凤仪城,抓你个正着,你莫非准备一辈子不见我吗!”
江流儿眼神四处咋嘛,两只手不知放在哪,支支吾吾也不知说些什么,忽地眼神一亮,竟是看到旁边的一桌两人,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瘫在桌上的醉酒老汉。
年轻人面容俊朗,气宇不凡,年纪倒是该与自己类似,也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正对着那个醉酒老汉低声说些什么;那个醉酒老汉,却不管不顾年轻人的话语,只是喝酒。
那老汉已经醉得满面通红,脸都贴在了桌上,左手却仍提起酒壶,将酒壶的壶嘴送到嘴中,“咕嘟咕嘟”地吸着里边的酒。
江流儿眼珠一转,登时便有了脱身的主意。
张乌突然感觉小腿一痛,被人踢了一脚,而这个桌子上就只有江流儿和自己两人,哪里还不知道是谁?
登时对着江流儿怒目而视,却看道江流儿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眨了眨眼睛,正当张乌疑惑之间,江流儿突然起身,大叫一声“大爷小心!”
长长一步,就走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作势便要扶倾倾欲倒到桌底的醉酒老汉,右手却穿过醉酒老汉,直直探向隔桌那个醉酒老汉左手提着的酒壶。
美丽的女人通常都爱惜羽毛,汁小环自然也不例外。
江流儿深知此点,于是立时便想到夺过醉酒老汉的酒壶,将其中的酒水“不小心”洒倒汁小环身上,之后自己再与张乌破窗而逃,汁小环爱惜干净,自然不会再追,而自己和张乌如此便可脱身,继续未完的迎新年之旅。
如此,不是皆大欢喜?
张乌这个角度,正好看清江流儿的动作,心中刚猜出江流儿打得什么鬼算盘,却没想到竟横生变数!
那个醉酒老汉,酒眼朦胧,模模糊糊之中见到一个探向酒壶的手,脸色一怒,左手陡然一张,便将酒壶放开,闪电般将探来的手打开,又一提一握地再将落下的酒壶拿住。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若非张乌如今离那君境不过一线之隔,神识动念,已是极快,恐怕只会以为醉酒老汉一直提着那个酒壶,而江流儿的手却自己弹开而已。
醉酒老汉打了个酒嗝,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怒道:“刁忞,我早已非兵神宫中人,若非看在千师兄的面子上,忍你聒噪,早就将你打飞了去,你竟不识好歹,还想抢我的酒喝!”
江流儿只觉手背被醉酒老汉拍打的地方传来一阵沛然巨力,且其中蕴有凌厉内劲,从手掌之处沿着手臂直冲心肺而去,沿途之处,摧枯拉朽,就只这么片刻,右臂自肩以下,已是全无了知觉。
却在即将攻入心肺之刻,陡然自行散去,想来是醉酒老汉未存杀人之心,只想给夺酒之人一个教训;可真气激射,竟能如此精准,普天之下,能有这般修为的又有几人?
小小一个凤仪城,什么时候竟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江流儿神情如临大敌,心神动念之间,擎鱼剑就在面前凭空而立,泛着暗蓝色光,静静旋转,一层层光澜从剑锋之处像涟漪一般缓缓荡出,荡到空中几尺之远,才消散不见。
张乌呆呆地看着那个醉酒老汉通红的脸,听着似乎近在眼前的熟悉声音,听见他话中“兵神宫”三字,眼眸忽然染上了一抹血光,蝶泉剑已扣在五指之间,一字字道:“空空老人。。。”
醉酒老汉听到有人唤出自己的名号,酒稍稍了醒了几分,微睁眼皮,细细打量着张乌,眉头一皱,似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执剑少年;蓦地眼睛一睁,盯着张乌,低沉地道:“是你。。。”
张乌望着空空老人,眼若喷火,眼眸之中,早已被重重火光填满,竟没注意到空空老人投来的眼神之中,包含的浓到滴出的伤感之色。
空空老人蓦然将眼皮一闭,又回了刚才的醉酒模样,“嗝——”自顾自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自言自语道:“烦!烦!烦!喝个酒都不让人,”空空老人脸上因喝酒弄得满头大汗,似是有一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到了空空老人的眼中,竟带出了一行浊泪,“安安稳稳!”
话音未落,空空老人就已唤出自己的莫问天巨剑,手上一撘,便欲从窗户飞走。
“慢着!”
张乌大喝一声,手中蝶泉剑就一式“子在冰上行”倏然而出,带着点点雪丝,直向空空老人而去。
剑气击在空空老人的巨剑之上,只引起了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却丝毫阻碍不得空空老人化作一道黄光,瞬息便在空中不见。
其他桌的客人,此时早已慌忙下了楼梯,逃出了酒楼,有那胆大的或极为胆小的,竟从窗上飞跃而出,“嘭嘭”留下几声巨响,一瘸一拐地落荒而逃。
坐落在六合谷的脚下,从小耳濡目染,较其他人自然更多地知道些修仙的事情,如今见此阵仗,怎还不知是仙人斗法?
而在此吃饭的,哪个不是大富大贵的惜命之人,谁又会不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又怎能不惶惶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