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此时此刻的举动让人很不安,我和白领就站在身后,可丁灵毫无察觉,蹲在骨骸的面前,碎碎念般的嘟囔着。那样子,似乎是两个许久没有碰面的朋友在耳语。
“丁……”我越看越觉得不踏实,伸手就想去拉丁灵,但手刚一伸出来,就被白领挡住了。
“你搞不清楚她现在是什么状况,这样直接惊醒她,可能会有麻烦。”白领压低了声音,示意我先不要冲动。
丁灵嘟噜了很久,好像把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完了,她一侧身,就地坐在骨骸的旁边,然后和对方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我很冷,很累,我不想走了。”丁灵的眼睛是茫然的,扭头看着身边的骨骸头部两个黑黑的眼眶,仿佛和闺蜜躺在一张床上,她摸着骨骸的头发,嘀咕道:“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你……”
我实在不能直视这情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试探着拍拍丁灵,她没有半点反应,接着,我一手搭着她的脖子,一手抱着她的双腿,把她抱了回来。
丁灵被抱回来的同时,那双茫然的眼睛顿时就显得疲惫不堪,她靠着我的肩膀,困顿的闭上双眼,不出三分钟,就睡了过去。我的后背全都是汗,一场虚惊,却让我的心跳和敲鼓一样咚咚不停。
“我觉得,咱们还是把它给重新埋了吧。”白领看看已经睡去的丁灵,又转头望向几米外那具一动不动的骸骨,说:“看着就让人堵心。”
“好。”我也觉得这具骸骨暴露在视线里,很不妥当。所以把丁灵轻轻放好,给她披上衣服,然后拿了折叠铲,在骸骨出土的地方,尽力把坑挖深。
但地洞里只有一层雨水冲进来又沉淀的土层,土层下面是山体本身的岩石层,手里的便携折叠铲挖不动。白领也过来帮忙,两个人忙的一头大汗,就挖出一个不到半米的坑。
“就这样吧。”我丢下铲子,把骸骨推到坑里。
轰隆!!!
我们还没来得及把骸骨完全埋掉,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我唰的回过头,一下就看到洞壁塌了一大块,碎石和沉积土如同一面墙,轰然倒塌。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洞壁坍塌的地方,恰好就是丁灵所在的位置,墙壁一样的石块土层稀里哗啦的倒下来,立即把丁灵给埋住了。飞扬飘荡的尘土在没有空气对流的地洞里散落的很慢,我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景了,捂着鼻子就冲过去。
周围都是尘土,雾蒙蒙的,我拼命在倒坍下来的土方里挖,白领在身后拖下外衣,一边咳嗽,一边用力的扇风,想把灰尘扇散。我们两个相互配合着,把倒塌下来的土方挖开了,但一直挖到地面,都没有找到丁灵。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赶忙又把整堆碎石和土屑又翻了一遍。几分钟前被埋进来的丁灵,好像一滴水,在酷热的高温下蒸发的无影无踪。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了,忍不住就想骂,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我变的焦躁,发了疯一样的在土里扒着。
土层和石块被扒的七零八落,可是丁灵却依然没有踪影。我真的不明白,她能到哪儿去?
连番的剧烈运动让我本就流逝的体力所剩无几,我颓然的坐倒在地,到现在为止,除了这具骸骨,我们在地洞里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我隐然觉得,这个地洞里,有鬼。
“赫连怎么不回来!”白领也束手无策,她跟赫连不和,现在出了事,没有发泄的地方,一肚皮火全都落在赫连头上。
我不说话,不想说,也说不动。我看着渐渐消散的灰尘,还有一片狼藉的石土堆,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我们的队伍,真的要和八年前的那支队伍一样,彻底覆灭在古陆?
我不搭腔,白领也闭上了嘴。尘土慢慢的从眼前沉落,灰尘散去,视线就清晰了一点。这时候,我猛然看到,崩塌的洞壁边,露出一个很小的洞。这个洞就像过去那些老民房墙壁里的夹层一样,可以藏一些东西。如果不是洞壁崩塌了,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这个夹层一般的洞。
这个夹层一样的洞其实没什么,山脉在最早形成的过程中,有剧烈的地壳活动,难免会留下大大小小的空隙。但发现这个洞的同时,我看到了一只脚。
脚露在地洞外面,这只脚上所穿的鞋子,对我来说太熟悉了,那是丁灵的鞋。
“丁灵!”我一楞,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扑向那只脚。
那只脚唰的就缩到了洞里,我冲到洞边,用手电朝洞里照。洞很小,在光线的照射下,我看到一条影子在洞壁里的夹层中朝前爬着,那条影子很像丁灵。
“丁灵!丁灵!”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抓着手电,用力一挤,就钻到夹层里面。我的心乱如麻,因为我看到丁灵仿佛不是主动在夹层里爬行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光线无法照射的角度,正用力拖着丁灵。
我看不到拖着丁灵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我都想把丁灵给拉回来。夹层太窄了,丁灵的体型瘦,在夹层里可以勉强爬行,可我爬了几米远,身体就被卡在夹层中间,很难再爬半步。如果硬朝里面挤,胸腔被压迫,会连气都喘不上来。
我眼睁睁看着夹层里的身影越爬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这时候,我几乎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泪腺,眼泪唰的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最痛苦的事情,比死更痛苦的,是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的死亡,可是却没有能力去挽救他们。等所有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悲凉和孤独,会把人的正常神智都吞噬掉。
我一动不动的趴在夹层里,感觉时间和空间一起凝固了。地洞里变的很冷,让我在不停的发抖。
这时候,夹层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白领冷冰冰的质问。赫连回来了,在夹层口看了看,然后把我喊了出来。
“人死了一半儿了。”白领对赫连说:“请问,你找到路了吗?”
赫连沉默着,这代表他这次寻找依然是没有任何结果。路没有找到,丁灵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现在剩下我们三个人。在我眼里,赫连绝对是个称职的领队,但随着事态的急剧恶化,我的信心在流失。
我不能确定,赫连是否可以活着把我们带出这个有鬼的地洞。
“往回走,可能找不到路了。”赫连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对我们说:“现在,我们只能朝前走。”
“朝前走,那不是离出口越来越远?”白领不同意赫连的决定。
我冷静了一会儿,反正找不到出路,那就索性一口气走到底。骨骸遗留的日记,还在脑海里晃动,八年前的那支队伍,肯定在地洞深处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地方。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又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一定要死,我情愿做个明白鬼。
“走吧,走到底!”我背起自己的包,把手电的光线开到最亮,朝前面曲折的黑暗照过去。
我跟赫连都决定要继续走,白领没办法,只能跟着。前面的路,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尽管还是听不到一点异样的声音,可我知道,这个黑黝黝的地洞里,肯定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那东西在尾随,在偷窥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它都了如指掌,所以,现在隐藏也没什么用,三个人就这么直直的朝前走。
越朝前走,我就觉得越冷,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里的那种感觉,愈发强烈。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我注视不到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们。
那种感觉很不好,我暗中的左右扫视,却什么都看不到。
嗡……
就在我神魂不安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猛然震动了一下,震动来的很突然,让我一下子停住脚步,右手随即就伸进口袋,抓住了屏幕正在亮着光的手机。
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依然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这个号码来过一次电话,还有一次短信,每一次都带着提示性,我已经顾不上再去考虑,为什么在这种信号完全隔绝的地方还能收到短信,马上就打开信息,飞速的浏览。
“正右手边,土层很薄,可以抓它出来,你不行,让你旁边的人动手。”
看到短信的内容,我的眼睛没有乱动,心里却一下子明白了,身边的洞壁里,藏着什么东西。但短信没有说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敢随便说话,甚至连动都不动,怕自己的异常会引起那个未知物的警觉。我停下脚步之后,前面的白领和领头的赫连都回头望着我。
这时候,经过这条短信的提醒,我突然就感觉自己意识里那种不安究竟源于何处。
就在我身边的洞壁里,我能清楚的感觉,那双一直在偷窥我们的眼睛,就藏在洞壁里。
“你干嘛?”白领看见我像是走神了一样,就皱起眉头:“我们现在这个状态,还能继续朝前走吗?”
我不理她,望向赫连。我跟赫连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交谈的次数在队伍成员里是最多的,我想,我已经大概了解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同样,他也大概知道我的脾气和秉性,乃至一些习惯。我把自己想要表达的语言,全都融化在眼神里。我看着赫连,然后眼睛慢慢的朝身边的洞壁上瞥了一眼。
“抓它出来!”我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感觉,赫连能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我的话音刚刚一落,赫连的身体就快的和一道光一样,扑向我身边的洞壁。他的身体刚刚一动,右手就攥成拳头,嘭的砸在洞壁上。
洞壁的土层很薄,赫连这只拳头上的力量大的难以想象,土层连同后面一层很薄的石皮一下子被打穿了。赫连的右手唰的伸进洞壁后的夹层里,他的一条胳膊微微的弯曲,眼神骤然一凛,明显是在夹层里抓到了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快的让人感觉眼花缭乱,赫连后撤了一步,全身上下的力气几乎全都聚集到了右手上,猛然一拽。
轰!!!
薄脆的洞壁顿时被撞开了一个窟窿,一团猥琐的身影被赫连死死的抓住,硬从洞壁里给拖了出来。
这团影子,隐约像是一个人,缩的和一只球一样,被赫连拖出来以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影子在扭动挣扎,我用光照着他,看到这团影子的真容时,我就觉得嗓子眼发痒,想吐。
这是一个已经分辨不出具体年纪的人,头上的头发都掉光了,赤着上身,瘦的和鬼一样,骨头外面就包着一层皮。他的脸颊上烂了一个洞,好像烂了几年都没有愈合。
他的眼睛很大,出奇的大,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但这么大的眼眶,只有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球。
这个怪物一样的人反应其实很快,被赫连拖出来以后,和发了疯似的拼死挣扎着。赫连在阳城的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打斗经验无比丰富,而且他肯定专门练过,出手准且重,一下就把怪物制的死死的。
怪物拖着地在挣扎,它看似已经被赫连制服了,但骤然间,它的一条手臂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诡异方式在胳膊肘下扭了个弯,闪电般的朝我抓过来。
它的手臂像一截枯藤,畸形而且长,手指尖上的指甲足有两三厘米长。我根本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它的胳膊能像一条虫子一样转弯,一下子退避不及,赶忙扭了扭腰。
怪物没能抓到我,但是硬生生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我抽了口凉气,幸亏身上穿的厚,否则,真会被撕下一块肉。
我一缩身体,彻底离开了怪物袭击的范围,赫连手上加了力,想把怪物完全控制住。赫连的力气非常大,但这个人形的怪物滑溜的像是一条泥鳅,更要命的是,它所有关节的骨头好像都是皮筋连接的,可以不受阻止的随意变形扭曲,身躯软的像是面团。赫连抓着它,就仿佛抓着一大块带着极度危险的牛皮糖。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赫连是不会留手的,怪物扭动的很快,赫连更快,两只手像是穿花一样,那速度用肉眼几乎已经看不清楚了。
咔……
赫连一下子拗断了怪物的右小臂,我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时的声音。骨头被硬生生的拗断,这种痛苦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绝对难以承受的,但怪物好像感觉不到一丝痛苦,拖着已经软塌塌的右臂,还在全力的顽抗。不过一条胳膊断了,明显影响了动作。
咔……
赫连抓住机会,趁势又踩住怪物的左臂,手一用力,把它的左臂也扭的粉碎。两条手臂一断,怪物的动作顿时迟缓,被赫连死死的踩住前胸,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它睁着眼睛盯着我们,这仿佛已经不是人的眼睛了,充斥着一种野兽般的寒光。普通人受到这样的重创,就算不会死,也会疼的昏过去。可这只人形的怪物连眼都不眨,两条软塌塌的手臂还在虫子一般的蠕动,想袭击我们。
看到这个怪物一般的人终于被制服,我长长舒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有喘匀,我就看到怪物大的出奇的眼眶里,两颗黄豆一般的眼球在飞速的转动。
与此同时,一种让人发寒的危险气息,潮水般的覆盖了我。我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危险,可那种感觉却让人如坐针毡。
“小心……”我大声的提醒赫连,但话刚刚说了一半儿,我就发现怪物两只黄豆般大小的眼球突然像是要爆炸了似的,飞快的膨胀扩散。
咔擦……
我又听到一阵类似骨头碎裂般的轻响,怪物头顶的皮肉一下子像是绽放般的崩出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