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最后一个试剂测试完，王浩停下了手，紧皱着眉头看着试验台上鱼。李晓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条被剖开的鱼鱼肉颜色粉嫩，看上去晶莹中带着一种浅粉红色，又微微灰白带着健康的色泽，就像是鱼市上刚刚屠杀好冲洗干净血液的鱼肉，新鲜、紧致，且很柔软嫩滑，似乎可以随时下锅一般。
莫明的，李晓就是感觉到了一股子突兀的惧意，低声道：“好像不太对。按时间来说，从江面发现死鱼，然后引得人来捞鱼，再加我们听到消息去围观，最后在拿到这里来解剖。中间七七八八的时间加起来至少也有二小时，正确情况下它应该已经僵硬了，对不对？”
王浩点点头，脸色沉重的道：“更不对的是我检测不到任何病理现象。”
李晓看着他，王浩解释道：“已经可以判断鱼是因为疾病致死，那么就应该出现病理特征。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比如说，鱼皮上的红斑就是病理特征。”
李晓点点头，这个道理就跟人得了感冒一样，会流鼻水打喷嚏，以上症状就是病理特征。
王浩接着又道：“眼睛都能观察到病理特征，而试剂上去却没有任何无应——要知道和观察症状相比，它更准确，反应更快速，更不容易出错。可是现在倒过来了，眼睛能看到，试剂反而测试不出来。这很不正常。”
李晓想了想，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是说，你毕竟不是专业的鱼类疾病学家，这里又不是什么专业的试验室，所用的试剂都针对普通的人类疾病而设。测不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王浩点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前面部份不对，通常情况下普通试验就算不对症，因为病理机制的原因，它也会触发试剂，表现出不同的迹象来。也就是说，就算试剂用得不对，只要能靠上一点谱，它都会出现异状。这里至少有上百种试剂，全都没有反应，事情就有点不同寻常。所以你后半部份的想法又是对的，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真是这里的试剂不对症，测不出来，二是出现了你特例，也就是说这种疾病很有可能到今天为止，以前都没出现过！”
李晓吸了口凉气，听王浩继续又道：“再换个角度想，用普通病症的药剂测不出来，同时就意味着是很难搞的毛病，这就正常了？绝对不正常。只怕是很棘手的东西。”
说罢，又将鱼皮取样放到显微镜下去观察，半晌后道：“我想我猜得没错，鱼皮是病菌分布多的地方，而我看到的是一皮清洁的鱼皮，有害病菌的数量少得令人吃惊。”
李晓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不禁微变。王浩已经提前一步想到，便点头道：“我也是这样的想的，很有可能有某种更加厉害的东西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不仅杀死了这些鱼，连鱼皮上的病菌也霸道的一起杀死。不过以我的水平，还有这些设备分析不出来，只能这样了。”
说着站起身来，将手套脱下扔进垃圾桶里，自己站起身来去洗手。李晓偏头看着实验台上鱼，心里总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那条鱼和自己有着某种古怪的联系一下。整个感觉不太好形容，嗯……有点类似于自己是块大磁石，而鱼是一颗小磁屑，两者之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扯，当它牵扯着自己的时候，那种联系力也反过来作用在鱼尸身上，就形成了某种勾通的联系通道，感觉怪异到了极点。
怔怔的看了那死鱼一会儿，李晓没忍住，翻了只手套出来握着王浩用过的手术刀去翻弄那条死鱼。
才翻弄了几下，李晓猛地吃了一惊，手里的手术刀失手落到地上，在静室里发出因突然而显得巨大的声响。
王浩惊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李晓脸色大变，不禁问道：“怎么了？割到自己了？”
“不……不是！”李晓定定神，用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口气道：“它……没死！”
“什么？！”
“你过来看。”
李晓捡起手术刀，挑开鱼腥被王浩剖开的位置，用刀尖轻轻碰了碰鱼内脏。便在两人的眼中，那死鱼的内脏微微蠕动起来，动作很轻微，但确实在动！而且像有灵性一般，不由某种身体发出的指令而动，而自行在蠕动！
王浩一个箭步奔回来，用镊子撑开鱼腹，再拿手术刀去测试。那鱼内脏当真在自行动作！整个动作像是不具有生物反射的特片，就像是那些内脏有了某种自主的运动性。更不是由鱼脑支配，只是依着一种古怪的本能运动，两人都看到某条鱼肠在自行移动时并不知道避开手术刀的刀锋而被划破。而后被划破的那部分继续移动着被划得更多，半点也没有活着的生物会本能的趋吉避害的生物本能。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和真正的惊惧。
“什么时候开始动的？”王浩问：“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发现？”
“我不知道。我总得这鱼死得怪异得很，就拿手术刀去挑开鱼腹，想找出点什么。结果就发现鱼肠在自己蠕动，像是还在消化里面的食物。”
所有现像极不合理，又解释不通，王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下意识想去点烟，又发现换了实验服没有带在身边，烦躁得一阵在身上乱摸。
李晓颤声道：“这鱼，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我以前看过杂志，说是某些生活在高温火山湖里的鱼遇冷水会被冻僵，而用水一煮就会活过来。”
王浩很肯定的摇头：“绝对不是。这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你看，它没有腮动，心脏停跳，脊椎神经也没有反应，死透了！”
“可是……现代医学好像说人没有脑电波才算真的死亡。这鱼……”
王浩手起刀落，一刀俐落的□□鱼脑将整个脑部完全捅烂，道：“这下它绝对不能发出任何脑电波。”
李晓不再说话，两人一起静等了近十五分钟——脑子被完全破坏，就是大罗金仙也可以被宣布为脑死亡。
再去测试鱼内脏，它居然还在蠕动！也就是说，这鱼确实死了，但又没死。说法很矛盾，用来描述这鱼目前的诡异存在状态却合适得很。
两人怔怔的看着那条鱼，李晓涩声道：“要不然你把所有的鱼全部解剖一遍？”
王浩沉重的点头，干脆又挑了一把手术刀给李晓：“一起来，对于这种死了又没死的鱼，我想用不着解剖学的技巧来‘温柔’的对待它。”
李晓就去套上试验服，两人一人一把手术刀在那里剖鱼。李晓的技术确实不怎么样，总会是会用力过大或是过小再补一刀，如此就不免划烂鱼内部的器脏。但他拙劣的技术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的损失，结果证明无论李晓不小心把鱼内脏伤得有多厉害，甚至不小心划成两半，它依然在自行运动！
很轻，很缓慢，微弱得不小心就会错过看不动，但它确实在动！所有的鱼全是！
还剩下最后两条时李晓看了看王浩：“还要继续剖么？”
王浩看看试验台上的九条鱼，自己切了六条，李晓切了三条，无一例外的全是死了又没死的鱼。而剩下的两条鱼鳞上同样有着轻微的血迹，呈皮肤充血病的模样，想来再剖的话结果也是一样。
遇上了这种诡异而又解释不清的怪事，两人一时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可感到惊惧和不安却是同有的情绪。
两人一起在水池搓洗手，李晓下意识的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总感觉好像沾满了无数看不见的病菌清不掉一样。很好，他总算知道绝大多数医生的洁僻是从哪里来的了。
“王浩，你打算怎么办？”
王浩停了一下洗手的动作，低声道：“首先，我会将那些鱼尸全部用焚化炉烧了，我不能放任它们成为潜在的传染源。然后我会将两条鱼做为样术分别寄送给两个人，一个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另一个是我在CDC的朋友。”
“CDC是什么？”
“CDC是CentersforDiseaseControl的简称，就是疾病控制中心。我有一个猜想，这可能是某种病毒造成的后果。”看李晓露出不懂的表情，王浩解释道：“这间实验室配备的光学显微镜已经非常高级，能达到放大１５００倍的放大效果，观察细菌没有问题。可对于某些体积更小的病毒，特别是小到只有纳米级的病毒，就需要更加精密的电子显微镜才能找到。高端到这个地步的设备只有专用试验室才有，而很显然的，我的导师和那位朋友都有条件能使用这样的设备，所以我打算交给他们去进一步发掘病因。”停了停，又低声道：“这鱼让我很不安，也许应该让我CDC那个朋友通知CDCP，一起查找致病诱因。”
“CDCP？”
“CenterforDiseaseControlandPrevention，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一江的死鱼，那就是大面积的暴发，不排除可能跳传到人类身上，或是发生变异诱发人类传染病的可能。万一出现这种状况，后果会很可怕。还是先提醒的好。”
李晓点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镇上吃鱼的人……”
王浩顿了顿，随即苦笑：“谁能阻止他们？到目前为止发现这件事情的只有我们两个，你和我，一个不务正业的肛肠科医生，一个普通小民，能有多大的力量？小镇居民固执又爱贪小便宜，现在只怕有很多人已经把病鱼下锅或是下肚了！”
李晓打了个寒战，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吹出，道：“我只希望那些死鱼身上的东西不耐高温，又对油、盐、辣椒什么的很敏感，遇到就死。”
王浩很想说其实超过一半的病毒都很顽强，如果鱼身上真的是感染病毒的话。但看着李晓难看的脸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遇上这种怪事，两人心情都纷乱得无以复加，李晓告辞离去的时候王浩问了李晓的住址。李晓说没他住哪里，只把在镇上店铺的位置告诉了他。
临出门时候王浩拉住李晓：“李晓……”
李晓立即就懂了，道：“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来。没吃鱼之前我也许会去努力阻力，现在……”
话还没说完，墙上的电子钟发出了整点报时的电子声音。那平时算不得动人悦耳，倒也勉强听得的电子合成音在此时两人心神不定的情况下听起来竟有了惊人动魄的味道！
李晓下意识的去看它，惊觉10月上旬都过了几天，已经进入了中旬。时间显示的是2012年10月13日，晚点八点正。
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个日期，李晓又道：“已经是晚上八点，早已经大势已去。”
王浩放开手，李晓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