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发是个能人,因为我跟他是发小,打小踢天弄井、形影不离,所以关于他的事迹,牵藤挂蔓,一天说不完。
我跟赵大发的家,就隔一条河。因为他的主意多,小时候我就跟他,也没少受他的捉弄。
比如,他在河对岸振臂一呼,我就扑通跳下水。我探出头来,他拿起我的裤子早跑远了。
上中学,他跟我同一个班级。上课他呼呼大睡,下课生龙活虎。
一次课间,为了逞能,他像猴子似的爬到旗杆上,把国旗给扯下来。这时,我看到老师来了,暗叫不好。他告诉老师,是风把红旗给扯下来的,他在学习雷锋,不准备留下姓名的,正好让你给撞上了。
事后,赵大发非但没有受到责备,他的“事迹”,还上了学校的表扬栏。为此,我第一次跟赵大发杠上了。因为,赵大发跟我说,学习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他还不照样上了红榜。我告诉赵大发,我不揭发你,我看你能够得意多久。
除了学习,平日里赵大发倒也“勤快”。老师未到班级,老师的桌子椅子他早擦拭干净了;老师的试卷,经常他来发放;老师的茶杯,热水一直都是他来倒;因为他听话、乖巧,中考时候,他坐在班长后面,从第一题抄到最后一题,就差没有把名字抄过来了。
赵大发因此考上师范了!赵大发家里掏腰包在村里连续放了三个晚上的电影儿,广播里对赵大发一家也连续“讴歌”了三天。闪闪荧幕倒映在门前的小河里,也照亮了赵大发的屋子。村里有孩子的家庭指着赵大发发光的屋子说,这是一座灯塔,一座指导船舶航行的灯塔。
中考后,我跟赵大发各奔前程。九八年我从学校毕业出来后参加工作,同事跟我提了赵大发的事儿,而我跟赵大发足足有三年没有谋面了。
我的同事是这么形容赵大发的:
“某村的那个赵大发,啧啧啧,伍子胥过韶关,若有了赵大发,也不用一夜白了头。”
因为不知道同事所说的赵大发,到底有什么“丰功伟绩”,从中学开始我都防着他一手,于是我把赵大发认作一个熟人。我说:“赵大发我认识,这所谓何事?”
同事接着说:“我跟赵大发师范在同一个学校,毕业时候,总共十六个科目,赵大发挂科十五科,唯一一个通过的,就是体育科目了。大家笑谈,赵大发跟着几个女生后面跑完马拉松,也练出脚劲儿来了。”
我明白了,插嘴说:“那他剩下的十五科的科任老师的门,估计让他锤烂了都!”
同事撇撇嘴说道:“可不是嘛。眼看赵大发不能毕业,可是颁发证书时候,他跟大家有说有笑的,手上捧的是跟我们一样的红的发紫的毕业证书。”
我说:“赵大发,是真能人!”
因为跟赵大发在同一个教育系统,在后来的工作中时有接触,不时的会看到赵大发上下奔走的身影。他还是一身的痞子像:头发染成棕黄色,背后看,就一个洋人!衣服也是挑时兴的,有一种广东裤子,裤管处窄小,裤腿处超大,跟绑着两个米粉的袋子似的。我看到他骑着两轮,裤腿灌满了风,我就怕风把他从车里带下来。
因为他是能人,不能的人的话是不足以对其有警醒的作用的!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赵大发,你好歹是个人民教师,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他极有才情,居然用诗歌作答:“玉在椟中求善价钗在奁内待时飞。”我说有一个字我不认识,得回去查字典,然后落荒而逃。
2000前后,那真的是一个狂热的年代,出国的潮流,把我也卷到海里去了。在那一年的中秋节,我背上行囊一步三回头跟妻儿作别。
2006年,我在上海中南投资洽谈会再次看到赵大发,他在人群中分发名片,身边的一个女秘书千娇百媚。
我戴着个很大的草编帽子,那天是顶着烈日去的,赵大发忙着分发,没有认出我。
我从地面掉落的名片上看到:“大发贸易公司,头衔,董事长!”
我端详着名片许久,还是没有摘下帽子,我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在这样子的盛会场面,坐在台下鼓鼓掌就差不多了!
赵大发一直在人群中穿梭,到了洽谈会结束,好像他一直在台上,我一直在台下。
我在回到南非的某个晚上,意外地接到赵大发的电话,他要了我的微信号码,接着在电话里一直责备为什么回国了都不去找他,好让他为我安排几个美女,然后接风洗尘!
我装作糊涂说:“你现在是纨红倚绿的,我是高攀不上啊!”
他听了,电话里头把我责备了一通。可是,我听声音,他分明受用的很。接着,听到赵大发说:“我现在就是经营一个贸易公司,品种多,假名牌也有,需要什么货,我可以直接发货柜给你!”
那天我坐床上边看电视,边吃面,听到这里,心里一怵,把整碗面给摔地面了。
赵大发在电话那头问我:“什么声音这是?”
我说:“孩子闹,把我的碗筷给推地面了!”
南非有中国城,香港城,台湾城……诸如此类的批发城,每天都要接纳无数的来自中国的货柜。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批发店的箱子上面标着“大发”字样儿。心里想,不会那么凑巧吧?
我问老板:“这个大发,是不是就是福建的赵大发啊!”
老板盯了我许久,然后问道:“你认识他?”
我在心里把跟赵大发的关系退了好几步,然后故作轻松地说:“我就知道他是做外贸的,听说是个能人!”
老板说:“这样的能人,早日让大盖帽把他拘留了好,免得在这里祸害人!”
我故作不解地问问:“为什么?”
老板说:“从这个大发公司进货,是比别人便宜点儿,可是你看——”
我接过老板手中的SUPERGLUE,一挤,挤出一肚子的空气;拿出一把玩具枪,扣动扳机,开膛破肚!
有一个晚上,我看到微信里有网友更新的说说,刷新一看是赵大发的一组精美图片,顺手点击开来看到产品广告:
“广大女士的福音——丰胸贴,您也可以‘胸’涌澎湃一把!”
有网友评论:“楼主,兑了面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