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皇给九弟和执掌使大人赐婚了,我这个大哥肯定要来祝贺。”赫连厥笑着走了进来,“九弟这招真是高。”
赫连幽面色一冷,只看着他,“大哥还有时间来祝贺我和雨儿,看来是太闲了,今日正愁军中发放饷银时没人核算,我看就大哥去吧。”
赫连厥当即脸色一变,他可是个大皇子,怎么可能愿意去做下等人做的工作,“九弟,查人从执掌使府上差人就是了。执掌使的手下的人一定能做好这件事,大哥在这种事上嘴容易粗心。”
南初雨冷着一张脸,看着赫连厥道:“我的府上从来不养闲人,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是事情要忙,可没有大皇子这么悠闲。”
“南初雨你……”赫连厥向来小气,最经不起别人激。南初雨抓准了他这一点,句句带刺。
“我什么?”南初雨微微一笑,“大皇子怎么还站在这里?难道连将军的话也不听了?莫非要军法处置才肯动身?”
赫连厥气的脸色发青,却还是将目光移到了赫连幽的身上,难道赫连幽真要他堂堂一个皇子去做这样的事。
赫连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皇兄真要军法处置?五十军帐,皇兄当真受的住?”
“你……你们给我等着瞧。”赫连厥气的两只眼珠都瞪出来了,偏偏赫连幽和南初雨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起来怎么让人不生气。
赫连幽淡淡一笑,并不理会他。
即便外面是晴空万里,金銮殿中却依旧点着油灯,层层的纱布将外面的天光遮的严严实实的。殿中除了三四个站着的宫女,就只有宿冬玲和太后娘娘。
躺在床上那个人不是赫连震还有谁呢,只是只过了这么一天,赫连震却像整个人老了十岁一般。脸色憔悴极了,嘴唇更是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太后娘娘坐在病床前,将勺里的药送到赫连震口里,“你就是累着了,以后被瞎操心。”
赫连震咽下那口哭的令人皱眉的药,“母后……”他虽没出口,可眼角依旧隐隐有了泪水。
“雨儿是个好姑娘,幽儿也是好孩子。母后,你知道为何成亲的日子朕订的这么赶吗?”赫连震说着面上突然有了一抹笑容,让他那憔悴不堪的病容竟显得有几分精神了。
太后娘娘自然知道是为什么,赫连震能熬到赫连幽回京已是不易。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舍得承认。
宿冬玲站在一边,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锥心之痛。得知楚昭阳的死讯之时,她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清风殿中一寸一寸都是寒意,骨子里都投着风的疼,此刻却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一点一点得了燎着。
赫连震正要开口,看了一眼宿冬玲又将话咽了回去。
“你先下去吧。”太后理会了他的眼神,随即将宿冬玲唤了下去。
宿冬玲看了一眼赫连震,不知何时,鬓发已然全白。蜡黄的脸昭示着赫连震早已病入膏肓。眼睛深陷进去,更显的憔悴。一时不知是因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然有难过。
待她走远了,赫连震才撑起身子要坐起来。
眼见着赫连震没有力气,太后已经将人搀扶着,“坐起来做什么,你现在的身子躺着最好。”
赫连震看了太后半响才道:“朕该立下下一任的皇帝了。”
“朕这个身子,能熬过幽儿大婚已是不易。此后的事情还多,朕要是先在不安排着,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赫连震这一生说话都要藏着掖着一半,唯恐被人猜出自己的想法。现如今想来,恐怕唯有这一句话说的最是诚恳。
偏偏是这句话,使得太后泪如雨下,“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人人都说皇上万岁,能得的了高龄的皇帝少之又少,自己能活到这个份上,已然是不错了。此时的赫连震反而比太后还要冷静,还要淡然。
“母后,朕要文房四宝。”
太后看着他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却无任何办法。只好大声喝道:“去取文房四宝来。”
“母后,我瞧着您一点也没变。怎么朕就……”
太后心下更是一阵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啊。
赫连震微微一笑,其实只是脸上的皮动了动,压根看不出他笑了,“母后,你别哭了。朕还记得朕小的时候,那时候的御花园还开着花。”
太后擦了擦眼泪,故作微笑着说:“那时候人人都以为你要做个将军,一天捣乱的很,你父皇都拿你没辙儿。”
赫连震像是因为她的话想到了以前的事,眼眸之间也有了温柔之意。人这一世,越活越小心,越活越沉重,到头来想起的还是幼时的时。
赫连震尽力的控制着手抖,在金色的布上落下一个个的字。平时不过一盏眼的功夫,今日竟写了半个时辰才写完。赫连震放下笔,看了两遍,才将它卷起来。
“母后,这圣旨你替我保存着可好,倘若我……,你就拿出来。”赫连震想了想又道,“幽儿是个好孩子,雨儿也是。”
太后尽力的捂着自己嘴,免的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遗诏都写了啊,自己的皇儿是恐怕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母后,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赫连震突然开口道。
太后笑着点点头,即便眼中含泪。自己退了出去,只吩咐周遭的丫鬟伶俐点。却不料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宿冬玲的身影。
她正坐在亭子里,身边的婢女全被她遣散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风吹叶落,莫名的有种伤感。
想到这个女人,太后心中便一阵疼痛。赫连震患的那是心病啊,就是天下最好的太医也无药可医。要不是这个女人勾结楚昭阳,自己的皇儿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一向宽容大度的太后也觉得火冒三丈。
“皇上说了什么?”宿冬玲见她过来直接开口问道。
太后愣了一会,才道:“难不成你还奢望你的楚皇子能荣登大宝?一个杂种,皇上不处死他已然是恩典,你还敢妄想做未来的太后。”
宿冬玲听了她的话,眼神一黯,赫连震连遗诏都定下了,想来真的是没有几日好活了。
太后见她脸色变得苍白,一时之间心里多了几分快意,“宿冬玲,你害我皇儿至今,还妄想全身而退。”
宿冬玲好似完全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只痴愣愣的走了。哪里会想到,赫连震真的病入膏肓了。
“宿冬玲,你害我皇儿,从今日起配发到掖庭里做丫鬟去。”太后看了眼宿冬玲身边的丫鬟,“你们给我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小丫鬟答了喏,压着宿冬玲下去了。
若是宿冬玲此刻大哭大闹一下,太后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偏偏宿冬玲不哭也不恼,一副痴愣愣的样子。
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她宫里的东西都给哀家扔了,一日只许给她一顿饭,谁要是敢可怜她,就跟她一起。”
南初雨一回水府就见水千波正在给那喜服锈花边,“前几日乏了,一点也没动。”
“不急,还有十日呢。”南初雨走过去,动手抚摸着大红色的喜服,料子都是上好的,花纹精致复杂,比起皇后出嫁时的喜服也不过如此了。
水千波笑了笑,“哪里还有十日,今日都快落日了。这衣服,早些绣好,让你试试,有什么不好的娘再改改。”水千波摸摸她柔滑的长发。
“姐姐,姐姐。”秦千雨被秦五爷抱着过来了。
南初雨走过去,把秦千雨从秦五爷怀里抱了过来。
“一直闹着要找你,不然就哭。”秦五爷佯作生气的样子。
南初雨笑,“千雨喜欢姐姐,千雨好乖。”
日子好像在这一刻变的简单又温馨,南初雨看着正帮自己绣着喜服的水千波和逗着秦千雨的秦五爷,心里像是被塞满了棉花。柔柔的,软软的,又暖又明亮。
“千雨跟你爹爹出去,我和你姐姐说点话。”水千波哄着秦千雨道,一面给了秦五爷个嫌弃的眼神。
南初雨笑道:“娘,怎么了?”
“你们快点出去。”水千波毫不客气的将两个人赶了出去,才道:“雨儿,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南初雨轻轻一笑,“娘是嫌我老了?”
水千波白了她一眼,才从右手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拉起南初雨的素手,“这是你祖母给我的,现在该给你了。”
那玉镯成色上好,绿的宛如一块池水,格外的美丽,一看便不是凡物,“娘……”
水千波不由她拒绝,直接将玉镯待在了南初雨手上,“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你就收着。”
“这个镯子是先帝赐给你祖母的,也算的上价值连城了。娘知道你现在好,但是要是真有个万一,你也可以把它当了。”水千波的眼里像是有无尽的柔情,让人动容不已。
南初雨心下一阵感动,只好将镯子收了。
“你嫁了个好人,燕王会对你好,娘也就不担心了。”水千波捋了捋南初雨的头发,“娘对不起你,以前在太师府的时候娘太懦弱了,也护不住你和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