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妄儿都去贺流光那报到,对方倒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做些抄写的工作。
这几天林未远很少出现,饭都是下人送到药庐,据说是在研究调理贺流光的方子。
贺流光的生母岳贞原是京都第一美人,岳太尉的千金,却在生他时难产而亡。他是个早产儿,从娘胎里带了些不足之症,每年寒冬身子便会虚弱至。
贺将军费尽周折才寻到神医林未远,请他来贺府替流光诊治。
这治病可是个辛苦事,只林未远配的药就难以下咽,贺流光端着药碗,好几次想偷偷倒掉,奈何实在架不住身边两位美婢泪眼婆娑地恳求,这才坚持了下来。
药喝了一个多月,林未远每日为贺流光把脉问诊,他们年岁相当,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了好友。
林未远要回离音谷,贺流光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寻了借口把妄儿留下,无非是想弄清她的身份。
不想这个丫头乖巧得很,一手小楷更是写得端庄秀丽,回话简单却条理鲜明,可见其心思缜密。他故意从父亲那里拿了军事机密文书放在案上,这丫头也从不翻看,只专心抄写眼前的经书。
她真的只是一个乞丐?贺流光苦恼了三日。
第四日,贺将军在花厅摆了宴席酬谢林未远,宴席之间又是一番觥筹交错。
贺流光想起前几日答应林未远的事情,便走上前指着李良对贺将军说道:“父亲,这便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孩子。”
“哦?”贺将军放下酒杯,朝李良看去,此刻他站在林未远身后,露出一张五官俊秀的小脸。
贺将军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来,李良见面前这位大叔胡须冉冉,额头还有道狰狞的长疤,心中便生了怯意,脚不自觉地往后退,谁料妄儿见状暗中推了他一把,他便踉跄地走到了贺将军的跟前。
贺将军大喜,他是久经沙场的人,杀伐之气太过外露,常人见他尚且心生畏惧,不想这小儿居然不怕他。于是,抓过他的胳膊,左右查看了一番,最后赞道:“根骨不错,以后就入我贺家军吧。”
对燕国男子来讲,贺家军那是一个传奇,军中人人武艺高超,有以一敌百之力,数次出征均大胜而归。大将军贺兰更是国人心中的战神,能入贺家军,被贺将军赏识,那便是无上的荣耀。
妄儿见李良有了一个好归宿,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便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这些小细节都被贺流光瞧了个清楚。
林未远见李良的事情也已办妥,便拱了拱手就要辞别,贺将军递了个眼神给如夫人王姬,王姬会意,她让下人取来一个包袱,走上前正要递给林未远,却不妨林未远侧了侧身,巧妙地避开了。
这包袱落了空,王姬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众人很是尴尬。却不想妄儿快步上前,接过王姬手中的包袱,嫣然一笑道:“谢谢将军,谢谢夫人。”
妄儿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刚才尴尬的气氛也一扫而空,贺将军当下眉头尽展,又倒了杯酒,说了些珍重的话,才放了他们离去。
一路上林未远都不说话,一直在马车里假寐,马车走了一天才最终停在了一家驿站门口。
那驿站建在山脚下,此时已经天黑,山里静地出奇,山中还不时传来几声狼啸,寒风瑟瑟,气氛很是可怖。
只见林未远给了些钱车夫,让他将马车赶回去,等车夫走远了,林未远才抬脚向驿站走去。妄儿以为他是要投宿,却不想他转了个身吹了几下口哨,山里竟传来疾速的马蹄声。
好快!一阵旋风,一匹英姿飒爽的黑马便出现在了眼前。
“它叫黑曜,你过来摸摸它。”林未远用手轻轻抚着它的脑袋。
“黑曜?”妄儿满眼都是欢喜,她喜欢它,它是那么帅,那么酷。
妄儿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放到黑曜的脑袋上,模仿着林未远的样子去抚摸它的脑袋。黑曜起初有些抗拒,一会便温顺地任她抚摸了,还低声嘶叫,积极地回应她的安抚。
林未远站在一旁看着妄儿和黑曜,他起初还有些担心黑曜会发脾气,对妄儿不友好,却不想他们第一次相处却这么好,看妄儿的模样似乎也很喜欢黑曜。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吧。”林未远牵上缰绳便往前走。
“是,公子。”妄儿看着黑曜有些心不在焉,应道。
这驿站有些破败,大概是因为建在山下,而山路崎岖,又不常有人来。
远远看着一盏灯迎出来,是一枯瘦的老头,深浅浅沟壑丛生的脸,披着一件灰色的打满补丁的长衫。
他打量着跟前的男女,那男子一袭青衫,眉目纤长,眼神温润,而那女子还年少,一脸稚气,可有一双湖蓝色的眸子。
林未远刚进屋便看到了这老头,作为一个大夫,对于凡俗的疾病,他总能一目了然,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凡人生命已然似是走到尽头,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他心底多少有些悲伤。
老头望向林未远,扯了个笑容道:“客官,可是要投宿?”
“正是。”林未远抱拳,有礼地回道。
“那便随老朽来吧。”说着,老头转了身,提了灯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只一会,便来到了一屋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空气里满是灰尘的味道,妄儿用手捂住口鼻,跟着老头进了屋。
老头摸索着点了蜡烛,他们才看清楚这间屋子,处处是尘土,房梁上还爬着蛛网,妄儿皱眉,林未远却是淡然。
只听老头有些歉意道:“驿站就这间屋子还算完整,夜晚不漏风,还请客官凑合一晚。”
“老人家客气了,荒郊野岭,不用露宿在外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林未远含笑说道。
“那客官好生休息,老朽先回去了。”老人提了灯,又向来时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