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天气渐热,保龄侯府的日子一直平淡无波。那天凌云的问话着实让湘云不知所措,但还是不忍欺骗凌云。史鼏和范氏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尽量言传身教,也从不骗他们,湘云也不想找些理由忽悠凌云。湘云嘱咐了凌云要保密之后,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说。妻妾相争,生事的是女人,保住自己的孩子,可偏偏怨的是女人,苦的是孩子。
凌云听了沉默已久,眼中虽还有一些疑惑,但却没有再问,只是叹气道:“还是家中好。”他指的家中自然是扬州那个家。
湘云知道这些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凌云的理解范围,与其说是明白这些事背后的血腥与无奈,伤痛与怨恨,倒不如是觉得保龄侯府好麻烦。
只是自此以后,凌云对于内院生活观察得更加细致专心了几分,行事也更有分寸,偶尔也会将内院中的一些小疑惑问向湘云,湘云自然也耐心讲解。
但湘云却怕内院腌臜事太多,冲击太大,让凌云矫枉过正,在过问内院的事情依旧背着凌云。
却说当天那个米氏本意要赶出府去的妾室闹得西院鸡犬不宁,不知被谁捅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横眉立目地就打发了梁嬷嬷去活生生杖毙了,让满院子的下人们在一旁观刑。而当晚碧玉就被吓得早产了,诞下一个小女孩,娇弱得都不会哭闹。
史天阔更是因着亲生母亲之事,小小年纪一病不起。
后来红玉私底下和关系好的姐妹一阵打听,才知道三个姨娘流掉的都是成了型的男胎……
许是因为一下子没了三个姨娘三个孩子,史鼐最近很是老实,甚少出去风流,更多的时候在西院陪米氏。
湘云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却看到面前坐在绣墩上的红玉,微微垂着头,脸色却不太好看。
湘云忍不住问道:“红玉怎么了?”
红玉抬起头,神情有几分恍惚:“小姐,奴婢无事。”
湘云挑了挑眉:“若是身体不适,就不必当值,去找刘嬷嬷,让她去请大夫,就说是我的意思就好。”
红玉呐呐地点点头,湘云随后吩咐红玉再去大厨房拿份点心过来。
红玉走了之后,湘云吩咐芙蓉,将刘嬷嬷请来。
刘嬷嬷笑眯眯地进了屋,湘云和刘嬷嬷寒暄几句就问及了红玉。
刘嬷嬷倒是满脸可惜:“无非就是和近水的婚事。红玉她爹老实厚道,也见过近水,知道是老爷得用的长随,乐呵呵地就接受了。倒是她娘,以为红玉……现今难免有些闹腾,不说近水受多少为难了,就是红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刘嬷嬷叹口气:“倒为难红玉那孩子了。”
湘云笑着摇头,这大宅门的丫鬟们有不少都把爬上爷们儿的床,成为半个主子才是毕生奋斗的目标。虽说红玉她娘对于婚事无法做主,但总是这般闹腾也不行啊。
湘云问道:“红玉可有兄弟姐妹?都什么差事?”
刘嬷嬷答道:“还有个十一岁的妹妹和一个五岁大的弟弟,妹妹现今就是大厨房里的打杂丫头。”
湘云点点头:“刘嬷嬷回来和红玉说一声,就说我身边缺个三等丫头,先把她妹妹调进来再说吧。”红玉和近水都是忠义之人,就当帮他们一把吧。
“小姐仁善。”刘嬷嬷笑道:“不过,还是先调进来做粗使比较合适。”
“刘嬷嬷做主就好。”湘云和刘嬷嬷闲谈了几句,芙蓉过来禀告,说是去睡午觉的凌云已经醒了。
湘云收拾一二,就去了东院的书房。
史鼏和范氏一向疼爱她二人,但在学习上却很是严厉,丝毫不放松。现今保龄侯府每日虽和原来一样只有上午半日课,偏偏这边学习极为松散,课程也比以前简单,而在保龄侯府没有在扬州那般自在可以姐弟俩玩些什么,难免无聊。湘云便和凌云约好了午觉后一起念书练字,将先生所教的多练习几遍,或者一起练琴下棋,总比凭空耗费时间要好得多。
晚间,依旧和老夫人在荣寿堂用膳。而平云和暧云现今只是每日晨昏定省,除了每日上课的时间外,都留在西院里陪着米氏,尽孝道。
饭后,湘云和凌云正由丫鬟们伺候着漱口,老夫人突然提及:“明日就是你们三叔大喜的日子,亲戚家和往日咱们有来往人家的孩子都会来,倒是你们连同平云、暧云、秀云、倩云好好招待人家,切莫怠慢……”说着,老夫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额心,因着米氏突然有孕,只得交了手上的差事。就只能由老夫人亲自安排娶亲之事,难免劳累。再加上一向疼爱的史阔云一病不起,整日药不离口,心中也是担忧不已。
湘云凌云点头应下。
老夫人又杂七杂八地嘱咐了一堆,最后还是将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璃珠赏给了湘云:“平哥儿、暧姐儿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不担心。凌哥儿自小懂事,我也不担心。云姐儿你一向做事莽撞冲动,明儿是你三叔的大日子,万一惹怒了客人或是惹出了祸事只怕不吉利,还是将璃珠放在身边我放心许多。”
湘云看了眼旁边那个眼珠子直转,一看就不安分的漂亮丫头:“多谢祖母的赏了。虽说长者赐不能辞,只是祖母身边也不能少了得用的人,倒是吩咐起事情难免不便。而且孙女身边已有祖母身边出来的红玉了,红玉向来沉稳,还是让璃珠伺候祖母吧……”
老妇人一脸不乐意:“红玉一个人哪里看得住你……”
凌云眉头微蹙,垂着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不乐意的神情。要不是姐姐嘱咐他不要说话,他早就忍不住了。
湘云笑道:“那算是便宜孙女了,”说着,湘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多谢祖母了。”
老夫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湘云坐回椅子上,开始说今儿学了什么,和姐妹们相处又聊了什么,湘云记忆力很好,连每句话都能复述下来,杂七杂八地一通说,老夫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老夫人不耐地看着湘云:“你二人今日上学也累了,快早些回去休息吧。”
湘云一脸天真道:“孙女不累,想多和在祖母面前尽孝。”说着,继续唠唠叨叨地说起来。
老夫人脸色更是不好看,只觉得湘云没眼色。但刚刚还找出体恤孙子孙女的理由,现今却不好再说些什么。
倒是梁嬷嬷看出老夫人有隐隐发火的迹象,才趁着湘云口渴吃茶时明着劝道:“容诸位主子让老奴多句嘴。明日事情繁杂,大小姐、二爷只怕也不得闲,不如早些休息。”似是怕湘云“听不懂”,继续道:“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怕也要早早歇下了……”
湘云才“恍然大悟”“很是愧疚”地说道:“孙女愚钝,竟然没有看出祖母疲累,真真该死。反倒让祖母担心我二人是否疲累……”湘云看着老夫人冒火的眼睛笑着道:“今儿,孙女和凌云就先离开了,明儿一定帮祖母招待好客人。”
说着,拉着凌云便行礼离开,完全没有给老夫人说其他话的机会。
这些日子这种情况不再少数,不知道这个老虔婆发了什么疯,整天挑剔她,说她这不好那不行,找她的麻烦。只听说过婆婆找媳妇麻烦,可没听说过祖母整日地挑剔孙女的毛病。
最开始湘云还有些气愤,后来也懒得生气了。湘云虽不能明着和她作对,但是总有办法可以让她不舒服。
凌云嘟着小嘴极不乐意的样子,湘云捏了捏他嫩嫩的脸颊:“凌云为何不高兴?”
凌云气鼓鼓地说道:“凌云不喜欢祖母总是为难姐姐。”
“姐姐也不喜欢……”湘云叹息:“可是她是祖母啊,咱们不能忤逆祖母。”湘云微微低下头凑在凌云耳边说:“但是咱们可以让她不痛快。”
凌云想了想,眼睛闪亮闪亮,嘴角勾起个小小的弧度,压低了声音道:“就像刚才那样?”
湘云笑着点头。湘云希望凌云可以成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人。任何一个社会都没有绝对的公平,虽然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无法抗衡,但也要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活得痛快些。
凌云像小狐狸一般转了转眼珠:“凌云懂了。”
两人回了东院,湘云吩咐刘嬷嬷道:“祖母将她身边的璃珠赏给了我,稍后劳烦嬷嬷给安排个住的地方,一切都按一等丫鬟的安排。”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也不好给太低的。
“璃珠?”刘嬷嬷有些惊讶,然后不屑地撇撇嘴,她可是死活看不上璃珠:“好的,小姐。”
湘云点点头,也无意再说些什么。对付老虔婆也是很累人的,她人小精力少,其实早就累了,只是不想让老虔婆太好过而已。
湘云任由红玉、芙蓉打理后,躺在炕上就睡下了。
明天,还要招待一些同年龄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交到一些不错的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