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凝水不会善罢甘休,但为表现她的乖巧懂事,也只能在闭门不出地缝制衣衫。
次日午后,湘云和凌云依旧在范氏屋里睡午觉。
湘云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要醒来之时,就听见范嬷嬷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和范氏禀报道:“老奴去打听好了,跟着咱们过来的有个三管事,是史家的家生子,和凝水同龄。长相性情都算不错。之前娶的妻子生产时去了,孩子也没活下来……”范嬷嬷详细地介绍着对方的情况。其实在范嬷嬷看来,光看凝水这几天没完没了找范氏,那副贼心不死的样子,就不想给凝水找个那么好的,就应该让凝水配个人品低劣的人为妻为妾才对。只是既然是史鼏发话了,自然也要好好地去找。
范氏“恩”了一声:“我晚上跟爷说说看再说。”她信得过范嬷嬷的眼光,相信爷也不会反对。
范嬷嬷点点头:“早点把那个祸害嫁出去的好。”她可不希望看到那个女人整日地在老爷夫人面前晃。
范氏摇了摇头:“先不要吐露任何消息。”凝水若是真的想嫁人,早就会来求她的恩典,怎会拖到现在。范氏请抚了抚肚子:“我现在怀有身孕,身体疲惫,只怕这些事情要往后拖一拖了……”
范嬷嬷皱着眉,不赞同道:“夫人……”
范氏看了看范嬷嬷,笑容温暖,目光却冰冷异常:“我知道嬷嬷是为我好,只是,凝水可会乖乖嫁给三管事?”
范嬷嬷一愣,没有回答。
“嬷嬷也知道不会。”范氏叹气,对于一心往上爬的丫鬟来说,怎么会放弃荣华富贵的机会。
范嬷嬷眉头一挑,眼带厉色:“一个奴婢还敢不听主子的命令?”在她看来主子就是自己的天,不听主子的那等反了天的奴婢,就没有必要活在世上。
范氏示意范嬷嬷帮她倒杯水,自从知道自己有孕之后,范氏就不肯再喝茶:“总不能为了一个奴婢,让我们夫妻生间隙。”范氏明白世上至亲至疏皆是夫妻,史鼏一直对她不错,而且现在感情也深厚,自然不想为了这起子奴婢有什么间隙。
范嬷嬷小心将水递过去:“那难道就放任那个小蹄子?”
“嬷嬷且安心,只要还有搏一搏的可能性,她就不敢孤注一掷。”范氏淡定地喝水,给她的好路她不走,那也不能怪她心狠了。
湘云睁开双眼,勾起一抹笑。
湘云睡醒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在范氏那里逮着,反而让红玉带着她出去玩。范氏只得无奈地让雅意也跟着去,看好湘云。
湘云迈着小短腿慢慢地在前面走,丫鬟们在后面慢慢地跟。湘云扭过头问雅意,眨巴着大眼睛:“凝水住在何处?”
雅意一愣,笑着道:“小姐找史姨娘可有什么事情?”
湘云歪歪头:“凝水不是给我做衣裳了吗?想去看看我的新衣服。”
雅意蹲下身哄着湘云道:“小姐的衣裳,这一天时间,史姨娘怕是还没做出来,等做出来了,我再陪着小姐去看,可好?”
湘云小脸一板,看向雅意:“我说了我要去。”
湘云年纪小,板起脸来也没什么气势,但毕竟是主子,雅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给了红玉一个眼神,示意她去通知范氏,对着湘云陪笑脸:“奴婢这就带小姐去。”
湘云慢慢地走向凝水居住的房屋附近,还没等走过去,就听到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一个小丫鬟语气中充满怜悯道:“听说夫人让姨娘给小姐和未出世的小少爷做针线活呢。可怜姨娘昨晚竟然熬到三更才歇下。”
另一个小丫鬟语气中则充满不忿:“是啊,我今儿看姨娘的手上都被刺了个口子,都被不敢歇,说是夫人的吩咐要紧。”
“姨娘就是这般好性子,才会被人压得死死的,连个通房丫鬟都敢在欺负姨娘。”
“嘘,小点声,那可是原来夫人身边的,小心被夫人听到……”
……
雅意在一旁听得眉头皱的死死的,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个丫鬟的谈话。若不是刚才小姐拉着她的衣袖不许她过去,她早就让人把她们拖出去,连夫人都敢编排,不要命了。
两个丫鬟看到了湘云及跟在湘云身后的众丫鬟,脸都吓白了。尤其是在扫到雅意的时候,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嘴上只是喊着“大小姐饶命”。
湘云看着她们,天真地笑了笑:“雅意,她们做错事了?”
“是的,她们背后非议主子,按照史府的规矩,要赏耳光子,降等去做粗使。”严重的可以发卖或者仗弊,但雅意不敢说这些话,免得吓到小姐。
湘云点头:“那就按雅意说的办。”眼中却闪过厉光,这凝水也真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纵着手底下的人说三道四,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想让谁听见,又想让谁怜惜。
雅意让身后的丫鬟婆子堵了她二人的嘴,就要往下拖。这时,凝水掀帘而出,眼中含泪,对着湘云盈盈下跪:“不知贱妾的丫鬟如何得罪小姐了,要将她们拖下去……”说的湘云多不讲理一般。
湘云暗道,来得真是巧。再一打量凝水的打扮,脸上虽笑容不止,眼神却是愈见冰冷。凝水先前几日去范氏那里,都是不施脂粉,很少带首饰,打扮的素素净净的,很是清爽。现今却是带着珠翠步摇,随着步履间微微震动,穿着姜黄交领短袄,配粉紫色半臂,下身着柳绿马面裙,脸上也是精致柔媚的妆,纵是女子也会觉得大为惊艳。这般打扮,是想让谁看?
再看到那些下人虽还驾着两个丫鬟,却竟然真的不再将她二人拖下去,心中更是冷笑不已。她身边这些低等下人,都是史家的家生子,会卖凝水脸面也是正常,只是没想这般不顾及她这位小主子,凝水真真好手段。
两个被堵了口的丫鬟流着泪,对着凝水呜呜地叫着。
凝水看她二人一眼,似是极为心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盈盈怯怯地看向湘云:“还请小姐饶了她二人吧。”
湘云却丝毫不为所动,天真无邪地笑笑:“她二人犯了错,要罚啊。”随后,嘟着嘴瞪向雅意:“为何还不速速拉下,打扰我与凝水说话。”
雅意轻勾嘴角:“奴婢遵命。”冷冷地瞪向那些丫鬟婆子,看着她们用力将凝水的丫鬟拖下去。
凝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湘云打断,也不叫凝水起身:“凝水为我做了衣裳,今日特来看看,衣裳可做好了?”
凝水一脸委屈,僵硬地勾起嘴角:“贱妾手慢,还未做好。”
湘云一脸失望,而后又关切问道:“凝水手被刺伤?”
“只是小伤而已,不劳小姐惦记。”
湘云美目一扫,就看到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妇人掩嘴而笑,看到湘云的眼神,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屈膝行礼:“奴婢微雨,见过小姐。”
微雨眉目艳丽,比之凝水、李心兰更甚,难怪心高了。
“你来照顾凝水吧,让她养伤。”湘云笑着道:“春儿、秋儿也给凝水,好好照顾她,养好了给我做衣裳。”春儿秋儿就是刚刚犹豫着要不要拖下凝水丫鬟的两个二等丫鬟,不忠心的丫鬟要她们何用。
“奴婢遵命。”微雨倒是很开心的应下。
凝水僵硬地笑笑:“奴婢的伤无碍,可以为小姐效劳……”
“好了,就这样了。”湘云打断了她的话:“雅意,带我去书房。”其实应该叫雅意,清风家的,但湘云叫惯了,也无人去纠正她。
雅意看着凝水,脸上解恨之意一闪而过,而后为湘云领路:“小姐这边走。”
微雨从上而下地看着凝水,语带讽刺:“姐姐,妹妹会按照小姐的意思,‘好好照顾’姐姐的。”
凝水起身,脸上不再惶恐僵硬,倒是笑得如春花开放般灿烂:“那就有劳‘妹妹’了。”
且不说两个女人之间如何绵里藏针,互相为难,湘云进了书房,见了父亲在内,便黏上去撒娇,偏让父亲抱她坐在在腿上不可。
史鼏对湘云疼爱一向胜过凌云,自然抱到自己怀里,陪着女儿说话。
湘云便把刚刚去凝水那儿的事情说了,连那两个丫鬟和凝水说的话一并复述了出来。
史鼏看着女儿端得一副懵懂之态,就知女儿并不懂她们所说什么意思,只是听着雅意的话处事而已。
史鼏看向雅意,雅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事情比湘云更加细致地复述了一遍:“夫人喜史姨娘的针线手艺,身边人手不够,故而让史姨娘帮着做上两件,没想到竟让恶奴编排了去……”只让做了两件衣服就要强作委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史鼏对雅意挥了挥手:“去处理了那两个下人。”史鼏为人最重规矩,无论范氏做的错与对,都不是两个奴婢可以说嘴的:“还有,让凝水微雨二人无事不用给爷和夫人请安。”
雅意起身,行礼离开,嘴边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湘云像猫儿一样蹭了蹭史鼏,眼睛挣得大大的,一脸无辜:“云儿做错了吗?”
史鼏笑道:“云儿没有做错。”史鼏看着天真的女儿,沉默半响,对着湘云嘱咐道:“云儿以后若是闷了,就去母亲那里或是父亲这里玩,不要去找她们玩了。”
湘云歪头:“那衣裳?”
史鼏好笑地点了点湘云鼻子:“父亲会找人,为湘云多多缝制漂亮衣裳。”
湘云脸上勾起甜甜的笑容:“谢谢父亲。”
“丁点儿大的小人,就知道爱美了。”
湘云倚在父亲怀里,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