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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下，郑沅沧走出来。
她久久地看着大门，不言不语，最终叹一口气。
快二十年了，距离上一次踏在这座宅邸的土地上。
那时候她意气风发，一心只顾大学，对一切身后事都不管不顾。那时她因为不在乎楚志方而断然出走，这时却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故人才回来。
她心里说不上恨他，最开始是鄙弃憎恶，觉得这个男人不可与之共度余生。后来到大学里，到国外，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眼界开了，她彻底不把背叛放在心上，她反倒开始同情楚志方，同情他为了前途为了物质还要牺牲色相。或许，在他们那些立志要成大事的人眼里，这些都是小杰，不足为惜。这么一想，郑沅沧觉得他更可怜了。
楚云淮前去敲门，凤姨开了门，突然看到郑沅沧，顿时惊呆了。
“凤姐，好久不见。”
郑沅沧笑盈盈伸出手去同她握手，凤姐也只是愣愣地回握。
“你怎么来了？”
“回来看你啊。”
“我去通报先生。”凤姨转身急匆匆往里面去，一边叫小鹭备茶点，一边上楼叫人。
凤姨很快气喘吁吁地带了楚志方下来。楚志方见到她，也不敢置信。
“沅沧？”
“志方，别来无恙啊。”郑沅沧笑脸迎人，就像刚才对待凤姨那样。
楚志方和凤姨同时加快脚步赶过来，也同时不可思议地看着郑沅沧。
楚云淮站起来：“爷爷，我没有提前经过您同意，就把郑女士带来了。”
楚志方捏着龙头杖，举起一点又悄悄放下，那架势好像是要打楚云淮又顾及到客人。
“你这宝贝孙子还不错，你舍得打人？”郑沅沧岂不知道他想法，调侃了一句。
楚志方坐下来，喘得胡子飞起来。
楚云淮和吕笑蓉说了一句“回房”就快手快脚地溜了，凤姨看没自己的事，也溜了，就剩楚志方和郑沅沧两个人。
不过，楚云淮和吕笑蓉通知了父母叔叔后，又悄悄趴在沙发处看不到的楼梯上偷听了。
郑沅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十几年不在，客厅的陈设布局都没有大变化，连沙发和茶几都是她以前坐过的。
她索性站起来，走走看看，楚志方也起来陪着她。
他们俩经过了楼梯，把上面躲着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退到后面去，过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了，再探出头来，结果楚志方和郑沅沧已经不见了。
他们俩立即下了楼梯查看，发现楼梯后的小门开了，那是通往草坪的小门，那两个人正在草坪上转悠。
“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变了这么多。”这是郑沅沧评价楚志方。
“你也变了很多。”
“十几年不见，能不变吗？”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孙子没告诉你？我过得好。”
“他就没告诉我要去找你。我听到凤姐说你回来了，吓了一跳，以为在做梦。”
“做梦。哼！臭老头子！我过得很好，听说你过得惨才愿意来看看你。你看看你，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
“我是丧家之犬，我是……”楚志方垂头丧气，坐到一处树荫下的长凳里。
“啧啧啧。”郑沅沧摇摇头，也坐下来，两人中间隔了一人宽的空间。
站在吕笑蓉房间的窗户里看他们，一个是模糊了岁月的优雅女人，一个是垂暮之年的老人，看着就产生不了交集。
“男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一直哭。哭要是能解决问题，那人还长大干什么？”
楚志方这会儿被训得像只鸵鸟，背脊佝偻，脑袋前伸，恨不得前面有个沙坑，能里面把头钻进去。
他不是为了这小打小闹一样的训斥羞愧，而是在等待最终审判落下来的那一刀。
“像我那时候，如果哭，你会留下我吗？”
挥刀的人轻轻松松，挨刀的人毫无防备。
楚志方哑口无言，快要萎缩成一团了。
“我知道哭是不管用的，所以后来我去考大学了。进入大学好像进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纯粹的世界，一个充满智慧的世界。我跟你说我过得很好不是要逞强。”郑沅沧说到一半想起了这个，特地强调了一遍。
“后来顺利地毕业，我紧接着去国外留学。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连你这个大富商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我都做到了。呵呵。”
“看来你确实过得很好。”
“留学回来，我进了一个国企。几年前，我突然就觉得无聊了。从国企辞职，去国外一无所有地重新开始了。”
“为什么生活无忧时要放弃一切重来？”
“呆腻了，换个环境。”
“我就一直待在这里，除了打仗那几年，就没离开这里。”
两个人沉默了。
楚志方突然问她：“你恨我吗？”
“说你小孩子你就是小孩子，得不到的东西不要期望有朝一日能获得。”
楚志方苦涩应是。
“你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我很感激你还愿意来看我。”
“哈哈哈，这才对。领我到处逛逛，见一见你家的人。”
“好。”
楚志方拄着龙头杖带她在这个小花园里逛了一圈，其实这些风景都是郑沅沧已经见惯了，但时隔多年再在这里看这些，觉得感慨无限。
两个人慢悠悠逛完了，回到房子里。
楚志方吩咐凤姨和小鹭把所有人叫下来，又亲自去烧了水，为郑沅沧重新泡茶。
大家一个个到客厅里了，楚庆睢兄弟几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乍看到郑沅沧还是惊了一下。
“都过来认一下人。”楚志方又恢复了大家长的行事风格。
楚庆睢哥几个管她叫郑阿姨，楚云淮和吕笑蓉坚持郑女士的称呼，还被庞馨馨说不礼貌，郑沅沧还帮两个小辈说话。
楚庆睢由衷夸道：“郑阿姨，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年轻。”
郑沅沧被逗得哈哈大笑，非常满意。这几个人中，她对楚庆睢抱着一种莫名的好感，当年那大学生的神圣感一直留存在她心里。
郑沅沧把几个人的脸认了一遍，最后起来离开。楚志方送她到门口，让楚家的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今日再见，已是永别。他们俩心里都有预感，下一次再见恐怕就是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