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意从没有说过,他的剑是丢失了。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剑在哪里,无论到了哪个地方,梁秋意都能够知道。
既然知道,也就不能算是丢失。
“我一直没有去取,是因为我的剑,本来就是我自己送出去的。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重新取回来的道理?”梁秋意很平静的释放着秋杀剑意,很平静地说。
“那把剑,是剑门的传承物,也是下一任剑门掌门的象征。是一把很锋利的剑。真的很锋利。”
梁秋意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神飘忽,似乎又跟随思绪回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一幕幕。
梁秋意在剑门排行第三,是这一代弟子中唯一接受掌门传承里的三人之一,他有两个师兄,大师兄白溪,二师兄冷湛。
他们师兄弟三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从小便开始一起练剑,在剑崖上相互比斗,每一天的日子都这样过去,但他们觉得很充实,也很有意义。
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他们的师傅死去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剑门的上一任掌门死去,剑门需要一个新的掌门来重掌局势,而当时修为最精深、也最稳重的大师兄白溪,无疑是被选出来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就在那把象征着剑门掌门的剑门剑即将交到大师兄白溪的前一晚,却传来白溪离奇死亡的消息。
白溪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几乎毫无征兆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而象征剑门掌门的剑门剑,也因为白溪的死亡丢失,重新成为了一个无主之物。
为此,剑门上下一边在为前任掌门和大师兄白溪的死奔前忙后,一边又在选出继任掌门之位的人选。这一次被选出来的,是连他本人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三师弟梁秋意!
在梁秋意被选出后的那个晚上,冷湛在剑崖上拦住了他。
他们进行了一场对话,那场对话,也是梁秋意永远都不会忘记。不能忘怀的一次对话。
“三师弟,你连剑门剑都没有,如何去当剑门的掌门?须知道,剑门掌门身边必然会佩戴的,就是象征剑门的剑门剑。否则的话,将名不正,言不顺。”
“二师兄,现在师傅和大师兄刚死,剑门剑也离奇丢失,哪里又顾得上什么名正言顺?”
“不如这样,你将掌门的位置让与我,我来找到剑门剑,重新让剑门变得名正言顺起来,如何?”
梁秋意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看向他对面那个笑颜如常的二师兄,在剑崖上投下的月色光辉里,显得异常妖异。
“二师兄,你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掌门的位置,是剑门上下推选出来的,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当这个剑门掌门,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大师兄稳重,三师弟机敏,就只有我这个二师兄,高不成低不就,没有人看好,不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师兄弟三个人难道不一直是——”
“够了!看看这是什么吧!”冷湛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把亮若秋水的长剑,然后随意地掷在了地上。
明晃晃的长剑,倒插在地面上,光亮的剑刃上映照出的,是梁秋意更为震撼和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用手指着冷湛,语气惊疑不定道:“二师兄是你?!是你杀了大师兄?”
“哈哈,是我吗?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冷湛说这话的时候,他趁梁秋意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以前,将自己的左手狠狠撞上了剑门剑。
一道鲜艳的血痕,出现在了剑门剑的剑身上,冷湛的左手更是鲜血汩汩直流,在梁秋意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了之前,冷湛的惊呼声已经传来。
“三师弟!你怎么会有剑门剑,你——啊!”
冷湛的声音很响,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不安的晚上,整个剑门都听到了他的惊呼声。
梁秋意恍然大悟。
他的神色复杂,盯着冷湛,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二师兄,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同修行练剑,已经有二十余载,难道说这二十余载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虚名吗?”
“三师弟!我们师兄弟三人,一同修行练剑,已经有二十余载!难道说这二十余载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虚名吗!”
“我明白了。”
梁秋意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大师兄的仇,我以后会报的。希望不要等到我动手的那一天。剑门剑归你了,剑门,也归你了。”
他说罢,整个人朝着身后的剑崖一纵而下。
剑崖深邃,平日里除了白色的云雾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梁秋意这一跃而下,根本就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所以整个剑门上下也都以为,梁秋意已经死了。
“其实当时,只要你开口解释,那个二师兄冷湛根本不可能成功。不是吗?”苏仪听完了梁秋意的故事后,忍不住道。“这是很基本的常识。一个已经被选上当掌门的人,就算他是凶手,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谋杀他的二师兄呢?”
梁秋意摇头,“如果那样做的话,那么二师兄做的这一切,就都将付诸东水。”
大师兄白溪的死,的确让梁秋意非常愤怒,但二师兄冷湛跟他的感情,也同样深厚。
哪怕到了最后,冷湛故意陷害他,梁秋意也不想戳破这个谎言,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消失。
“剑门剑,的确是一把锋利的剑。它不仅仅能够斩断一个人的性命,还能够斩断人与人之间深厚的友谊。像这种剑,实在太锋利了一些。”
苏仪有些能够明白梁秋意的想法和他当时的选择,这其实是一种牺牲,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人。
梁秋意的剑,不是丢失的,而是他主动丢弃的。因为这剑太锋利了,也太伤人。
“后来,断断续续传来二师兄冷湛的消息,他成功当上了剑门掌门,然后离开剑门游离四海,最后一次他失踪,音讯全无的地方,就在极北冰盖。”
这就是梁秋意为什么会来极北冰盖的原因。
他说过,要替大师兄白溪报仇,但实际上他也同样担心着二师兄冷湛的安危。
梁秋意是来寻剑,他也是来寻人。这并不冲突。
谢独轻轻咳嗽了两声,“好了。他的故事讲完了。那么该到我的故事了。其实我的故事,要比他那个勾心斗角的故事要简单许多。实际上,我到极北冰盖来,也是为了找一个人。”
真是巧了。
苏仪,梁秋意,谢独,三个截然不同的人,他们共同踏上前往极北冰盖的道路,却都是为了找人?
“我要找的人,是我们谢家的前任家主。”
“谢家的前任家主,不就是你的爷爷吗?你练魔功走火入魔,把谢家主宅屠戮一空,后来又被逐出谢家。现在又要去找你们谢家的前任家主?”说话的是梁秋意,他似乎对谢独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谢独本来不是一个魔头,他只是一个武痴。
为了强大,为了更加强大,谢独修行的功法从来没有重复过,糅杂了许多强大又神秘的法门。
也正因为如此,谢独最终控制不好,导致了他体内功法混乱,引起了走火入魔,他如同疯魔一样的杀戮同族,宛若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谢家因为这件事情,也慢慢没落了。后继无人,实力大损。我偶然听闻谢家前任家主的消息,这一次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真的只是碰碰运气吗?
谢独有些东西,没有说出来,他不方便说,苏仪和梁秋意也是聪明人,自然都不会主动去问。
故事,只要听讲故事的人说就足够了,至于真正的故事是什么样的,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现在大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既然都已经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极北冰盖的原因,那么我想,没有人会想在半途而废的吧?”
“那么,休息时间完毕,继续开始全力赶路!”
极北冰盖上,爆炸轰鸣的响声继续传来,一艘看上去弱小不堪的木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通过极北冰盖。
在极北冰盖上,这艘小木船更像是一条笔直的蓝色彩笔,所到之处身后绘制出了一条长长的蓝色航道,如同蓝色丝线。
苏仪想要寻找的同伴纪奕,梁秋意想要找到的失踪二师兄冷湛,还有剑门掌门的象征剑门剑,谢独想要找寻的谢家前任家主,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的爷爷。
他们想要找寻的人,都在这片茫茫的冰雪中。
如此巧合的事情背后,又是否有可能冥冥的联系呢?
苏仪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想这些东西实在都有些太早了。看着周围从眼前一掠而过的白色风景,白茫茫的极北冰盖还不知道何时能够到头。
精神力已经开始出现疲劳的迹象,苏仪还能够坚持支撑的时间已然不多。
这个时候,极北冰盖的上空,蓦地出现了一片极其绚烂的七彩极光,仿佛一件彩色的霞衣,披在了蔚蓝的天空上空。
七彩极光不断地变幻着颜色,美丽梦幻的样子连不动声色的苏仪都看得一阵发愣,他的耳边同时响起了梁秋意的声音。
“极北之北,被极光覆盖的地方,极北冰盖的尽头,我们到了。”梁秋意说着,率先从乘坐了许久时间的木船上走下,第一次在厚实的冰雪陆面上踩实。
松软的冰雪大地,踩上去没有想象中的嘎吱声,是一片坚硬的雪地。
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洞窟,梦幻绚烂的七彩极光,就是从这个洞窟上方升起的。
莫名的,苏仪有一种感觉,他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