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芳允敲过漪澜院院门,却无人应声后,她咬着嘴唇,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才在院子里走了不过五六步,她就听见了少女娇脆的声音在嚷嚷,“师父我要洗脸!”
芳允心口一紧。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能这样。她以为秦崔这些年来的心如止水,只是因为再未遇上如她含光师姐那般才貌惊艳的女子。
秦崔的声音在这时慢悠悠响起,“没水。要洗回采兰居去洗。”
彼时,谢阿团在书房里蹦来跳去,看着她师父好整以暇地点起一盏灯,气愤地去抓桌上白纸来擦脸。
混蛋,你会顶着一脸大乌龟满山庄跑么!
不料,贼手一伸,就被她师父挡住了,“纸贵。”
谢阿团忿然,“我给你钱。”
秦崔淡定,“先把年前欠的四十一两还了。”
谢阿团:“……”
师父你貌似高冷,实则暗贱!
于是她豁出去,扯起衣袖就去擦脸。秦崔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有戏谑的笑意,“好了,为师看够了。去洗脸吧。”
谢阿团嗷的一声,兔子一样从书房偏门跳出去。
不想刚一跳出去,她就和院子里进退两难的芳允,打了个照面。
芳允被这个乌龟脸姑娘惊住了。
谢阿团也愣住。果然芳允小妖精还不死心。
忽然她想起自己脸上爬着一只大乌龟,糗死了,赶紧抬起衣袖去挡脸,顺便喊一声,“师父,有客人。”
秦崔闻声走出来,看见芳允,怔了怔。
芳允眼角隐有泪光,立在院子里,真是楚楚动人。她吸了口气,平静地说,“秦师兄,可否借步说话?”
秦崔想了想,扭头吩咐谢阿团,“去洗脸。洗了回采兰居去。”
说完,他便往院子里走去。
谢阿团幽怨地看着两人出了院门,十分愤怒。秦崔,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好不好!
又一想,不对,她师父连亲都还未提。
伤心。
于是她伤心地去找水洗脸了。
找来找去,在秦崔卧房里找到半盆冷水。冷水脸洗得她伤心伤肺,因为方才跳来跳去,头发也有些散,她干脆把辫子解了,胡乱抓了抓,坐在那里生闷气。
老子偏不回采兰居!秦崔你行为不检点!
院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跳起来跑出去看。
来人看着忽然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谢阿团,于是那人的目光一下就深邃了。
七师父你们……已经一起修炼了?
谢阿团表示很失望,原来是门人送饭菜来。
她想了想,镇定地说,“放正堂吧。我师父有事出去了。嗯……我帮他守屋。”
门人含笑不语。姑娘你是狗么,还守屋,哈哈不要欲盖弥彰了,看你那神态看你那头发,修炼得还愉快吧?
在门人深邃的目光中,谢阿团捡起把扫帚,装模作样扫院子。唉,名节碎成渣。
不行,一定要想法让秦崔快快提亲!
待门人走后,谢阿团冷静地想了想,找来铜镜,细细梳好头发,也没绑辫子,就随意披散着。对着铜镜左顾右盼后,谢阿团对自己的状态很满意,她又生得不丑,额头白净圆润,瞳仁又黑又大,她爹说过,她的眼睛像娘,杏核美人眼。
她想了想,又咬咬牙,把外面的小袄子脱了,只穿了里面翠蓝色锦缎夹衣配长裙。这衣服她很喜欢,绣了两朵大大的合欢花,看起来千娇百媚。
然后她又屁颠颠地去掌起正堂里的灯,点好一盆炭,信心十足地等着她师父回来,自投罗网。
秦崔回来时,天已黑尽,正堂里灯火明亮。
咦,谢阿团还没走?
一迈进正堂,他就说,“谢阿团,你还不走?”
谢阿团正趴在桌上挑灯芯玩耍,闻声扭过头来,笑成一颗小蜜枣,“师父。”
秦崔觉得有点不对,一时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他走过去,看看桌上的四菜一汤,掸掸袍子坐下来,问对面的厚脸皮姑娘,“想蹭饭?”
谢阿团:“……”
老子和方才大大的不同,你瞎呀,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站起来,昂首挺胸很铿锵地说,“我在帮你守屋!”
秦崔唇角微挑,拿起筷子,正想说蹭饭就蹭吧,忽然目光一怔,咦这姑娘什么时候换了身翠蓝衣服,下午明明穿的荷粉色小袄啊。
再一看,不对,是夹衣。
他吃了一惊,“谢阿团你袄子呢?”
谢阿团毫不脸红地说,“脱了。”
秦崔……
他无语地说,“天这么冷,不怕风寒?”
谢阿团坦荡荡说,“洗脸把水洒了,袄子弄湿了。”
秦崔彻底无语。这姑娘就是惹是生非的体质,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她作死作不到。
他挫败地放下筷子,起身来走出去。
谢阿团问,“师父你干嘛?饭菜要凉了。”
秦崔不理她。不片刻,他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件厚厚的黑斗篷,丢给谢阿团,“披上!”
谢阿团顿时觉得好暖心,可她嫌弃那斗篷黑,不好看,坚贞地说,“师父我不冷。”
秦崔不说话,走过去,抖开斗篷就往她身上围。
虽然这样很甜蜜,可阿团姑娘很着急,我这么漂亮的夹衣,你多看两眼啊秦混蛋!
于是她固执地去推拒秦崔,“师父我真的不冷。”
秦崔面无表情地帮她围过斗篷,正要在她颈下系带子,不料这姑娘十分不听话,右手一阵乱刨,一不注意,他的手被她拍开,往下一滑。
灯花嗤地爆了一声,两个人都呆住了!
秦崔看着自己的手稳稳按在她胸脯上,表情凝固了……
那个,谢阿团,这手不是为师放上去的啊!
谢阿团回过神来,顿时羞得满脸血红,师父我叫你看我漂亮的衣服可没叫你摸啊!
她赶紧推开秦崔,红着脸后退一步,喏喏地去绑斗篷带子,“……我……我自己来……”
秦崔收回手,咳咳,“好。”
他不自在地抖抖手,绕过桌子去坐,又忍不住瞟了一眼杵在那里从头红到脚的谢阿团,她这时穿的夹衣,轻薄贴身,曲线毕露。呃,这姑娘平时瞧着是个孩子,成天蹦来蹦去,结果……
桌子下,他偷了腥的右手,似还余温犹在。
话说,真是酥软啊。
于是他镇定镇定,拿起筷子,“坐下来吃。”
谢阿团被这意外窘到了,没志气地说,“我不饿。师父我先回去了。”
秦崔又恢复了淡定,“为师吃不完,剩下喂狗也浪费。快点,坐下来吃。”
谢阿团:“……”
秦崔你好意思吗,摸了老娘还凶!
她咬牙一想,豁出去了,坐下来就大口大口吃。
院子里的灯柱没有点,一片漆黑,愈发显得屋里灯火明亮暖意融融。吃到一半时,师徒俩都自在起来,谢阿团忽然想起,这是她和秦崔第一次单独吃饭,其实很甜蜜,尤其是秦崔方才帮她围斗篷,虽然不小心摸了她一把,但也不伤风情,反而让这个夜晚,更加荡漾。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芳允小妖精战斗力完全是渣,秦崔已经在她谢阿团碗里了好不好!就看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啃!
于是开开心心吃饭。
吃过饭,秦崔又指使她去沏茶,特意叮嘱,“记住,清茶。”
说完,自己回书房去了。
谢阿团沏好茶,捧到书房去,发现她师父正闲散倚在案头,慢慢欣赏她笔下的精彩世界,修长的手指轻轻铺展开纸卷,食指上那颗朱砂痣十分鲜艳。
听着门响,他眼皮也不抬,“你故事很多啊。”
谢阿团偷眼看秦崔的表情,并不似生气的模样,于是大胆说,“师父,其实也不算多,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讲,但是没地儿写了。”
秦崔闲闲掀起眼皮瞄她,她赶紧打住,将茶盏搁在案头上,叉开话题,“咦师父,这个字我不认识。好高深的样子。”
秦崔……
他揉着额角说,“蠹。”
谢阿团说,“师父你学问真好。我走了,明天见。”
说完赶紧转身就溜。
不料才转身,就被秦崔一把抓回来了,他取过案头上那瓶子药酒,面无表情说,“药擦了吗?”
谢阿团想起上次她额头被茱萸敲出一颗仙桃,秦崔暴力擦药的惨无人道,十分发怵,赶紧说,“我好了我好了。不用擦药了,师父。”
话还没说完,忽然啊地一声惨叫,秦崔已利索解开她手腕上的白布,倒些药酒上去,毫不留情地揉开了。
谢阿团被她师父抓着,跑不开,站在那里乱跳脚,“痛痛痛,师父别揉了,好痛啊,轻点,师父轻点!”
秦崔……
老子给你正骨也好,老子给你擦药也好,每次你都跟叫春一样!
这晚,受过擦药酷刑的谢阿团姑娘,泪眼汪汪地走了,她师父送她到院门口时,高冷地叮嘱,“明日为师有事,你过来帮我誊抄武书。不许乱写故事!”
谢阿团记恨她师父暴力擦药,高贵冷艳地拒绝之,“明日我要陪师祖下棋,没空!”
呵呵。
于是谢阿团就惊悚地瞧见,她师父居然立在院门口,风情万种地笑了一笑,然后猛一把扯过她,低头一口就啃了上来。
谢阿团震惊了。
混蛋,你连亲都还没提!
料峭寒夜,万籁俱寂。秦崔忽然觉得不错,有个姑娘喜欢他,从不遮掩还有些莽撞,活泼泼每天都不走正常路,虐起来尤其开心,亲起来也很甜,嘴唇这么软,耳边的肌肤有种少女的芬芳。
还审视什么内心!就这么,洗洗睡吧。
他微喘口气,移到她耳边,轻咬一口她肉嘟嘟的耳垂,“好吧,为师许你乱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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