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飘逝如水。
转眼间,云若水贬居冷宫,已经半个月了。
半个月来,她逐渐习惯了冷宫的生活。这里冷清却平静,日子枯燥无味,却又深合隐居之乐。考磐考磐,如果不是个人自由受到拘束的话,云若水甚至以为,这里比昔日的山林,也不惶多让。
就暂时这么生活下去吧!云若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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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条小溪。
半月后的某天,她在小溪中浣衣。
其实,冷宫中的女子,很少来这条小溪中洗衣服。她们一般都聚集在冷宫里的一口水井旁洗衣。
而云若水,纵经过那日的一场惨痛,却仍然不可更改地,喜欢来到这条小溪旁。
溪水潺潺,一如我心。可以濯足兮,可以清心否?
云若水在溪畔洗好衣服,端起水盆,叹了口气。
四顾无人。可是,她不想再濯足。不是抵住了眼前清清溪流的诱惑,而是不愿再想起那一天遇见那个人的场面。
“算了。还是赶快回去吧。该做晚饭了呢!再不回去的话,可对不起其他一直辛勤做饭的宫人们。”
几经犹豫,她终究抑住了想要脱鞋入水的诱惑。转身走了回去。
脚步乍起。蓦然间,她又停住了身形。
——有人!
“谁?”
她向身后树丛中清喝。
树后有人!谁会来这里?是多事讨厌的宫人,还是……?
云若水的心情突然有些紧张。
黑影一闪,一个人从树后跳了出来。那人沉声唤:“云姑娘。”
不是元丰。
云若水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心头是高兴,还是失望。
然后她凝目望去,才见那树后跳出来的人影一身黑衣,高大坚毅,竟是以前曾经见过一面的雷易青。
“是你?”她愕然。
“正是在下。”雷易青颔首。
然后他苦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云姑娘,我还以为,再联系不上你了呢。”
云若水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知道我会进宫。当日船上你走的时候,我不是曾经留下我师兄的地址,以作日后联系之用吗?”
她想不到现在会再遇见他。不过,遇见他也好。她正在想,一个人独处深宫,该要如何,才能报复自己的仇恨、平息自己的怨怒呢?如今遇见了他,正好协力同为。
——元丰!曾经发誓要报复你!
——可是,现在的我,又是否真的还能够,报复于你呢?
忽然之间,云若水心头,一阵惘然。
迷惘中却听得雷易青的声音,沉声说道:“我曾经去你师兄那里,想要设法联系上你。但是你师兄突然搬家了。”
“师兄突然搬家了?”云若水失声。
“是。”
雷易青点头。看了云若水一眼,又道:“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却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好还是坏。”
顿了一顿,他道:“你云氏一族,似乎也全都在突然之间,销声匿迹。还有你的师门碧琳观,亦然。”
云若水的心突然一沉。
风轻。水冷。她的心,似霜雪寒。
“没有道理家人和师门都突然避难,却不告诉我的。”半晌,她涩声道,“难道他们都突然遭遇了什么不幸?”
雷易青不语。这等事情,他无从猜测,也无从插嘴。
云若水跌坐下来。心乱如麻。
家人和师门,都有可能突然发生剧变了。她惟有这样子想象。只可能是这样,对,一定只可能是这样!不然,她无法解释这一切。
虽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情况。可是,她不相信会那样。
——她是云氏族长云浩的掌上明珠,是师父碧琳观主的得意爱徒。她,不会成为他们的弃卒!不会的!
身下的大石头冰冷入骨。紧紧攥着的手心冷汗淋漓。她不能思考。翻来覆去,惟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深宫!去查询真相!
去去!魂魄天涯梦梦。
她倏然抬起头来。
“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做。雷兄,我们行再联系。”说完也不等答话,转身匆匆离去。
“云姑娘?”
身后雷易青愕然。半晌,忽然开口急呼。可惜迟了一步,云若水已去得远了。
“糟糕!我还没有问她,出宫的道路要如何走哪!唉,今天刺杀元丰贼子又功亏一篑倒也罢了,怎么会在这深宫迷了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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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水回到冷宫居处的时候,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只剩她一个还是空腹。
她不想吃饭。
随便晾好衣服,回到简陋的卧室,她坐在窗前开始发呆。
呆呆地想,何去何从。
窗外已三更。
“梆梆”的打更声响起来的时候,惊醒了她的迷惘。她抬头,看见窗外月色如霜。今天,是十五月圆。
“有桂花的香气呢。好奇怪,冷宫附近没有桂花,怎么会有飘香?”
一阵风来,她疑惑。
疑惑的自语尤未说完,头脑忽然一昏。
“糟糕!”她失声大叫。
猛然间知道那桂花香气是怎么回事啦!该死,怎么会有人在这寂寂冷宫,对她下了迷香?
想要跳起来。可是,四肢已无力。
眼前一阵模糊。
“美人儿……”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隐隐约约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得意地笑。好奇怪,那声音,她竟似乎曾经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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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云若水猛地睁开眼来。
噩梦。噩梦中,她被人下迷香迷昏。噩梦中,她听说家人和师门全都销声匿迹。噩梦中,她以为那红衣男子叫做元丰。
怎么可能?她想笑。怎么可能?她是云氏族长云浩的膝下爱女,是碧琳观主的得意爱徒。她寄情山水,意在山林。她,从未失意。
“可是,好真实的噩梦呢。”
她一身冷汗。坐在床榻上,低语。
然后她醒起一切非梦。那所有误以为是噩梦的一切,都是真的。
——噩梦中,用迷香迷昏她的人呢?
她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熟悉的红衣绝艳,熟悉的鹰眸厉颜。熟悉的那个人……名叫元丰!
“是你下的迷香?”
一瞬间她色变。
“不是我。”
那人叹息、摇头。
他站在床前,靠着窗户的位置,负手独立,眼眸深沉地望着她。神色,复杂。
“我没有对你下迷香。我只是突然之间,想来看看你。过来的时候,却恰好碰见有人对你下迷香。于是我赶跑了那人,救下了你。仅此而已。”
他没有说下迷香的人是谁。云若水却毫不放松。或者,她不信。
“那人是谁?”她问。
他的眉头动了一动。一动,又不动了。他看着她,静静地答。“太子殿下。”
太子和他的父亲一样昏庸好色。他惊艳于云若水的美色,又妒忌元丰的独掌朝廷大权。于是自那日桂花树旁偶遇后,他就密切注意两人的行踪,终于在小溪畔抓住了两人的把柄。虽然最终未能扳倒元丰,可是云若水,却成功地被他打入了冷宫。
要动老皇帝的婕妤,就算他是太子,也是不敢的。可是冷宫中的一个无名无份的宫人,就不同了。
“原来如此。”
云若水记起来了。昏迷前所隐约听见的那个声音,确实,是太子。
叹了口气,她打叠起精神。“谢谢你救了我。”
“不必客气。”他颔首。
然后两人就没话了。
一室静默。两个人,忽然之间,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该说什么呢?云若水和红衣男子,原可以是朋友、是知己。可是云若水和元丰,只是仇人。
轻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月华如霜,皎皎照耀大地。云若水忽然发现,她的身上,只穿着一袭单薄的内衣。
一下子,她的脸红了。
飞快地取过床头的衣衫披上。一时雪衣如水,又笼约了全身。只有满头漆黑的秀发,还散散地垂着,披泻在脑后,如瀑如烟。
“你……为何突然会来看我?”且是在半夜?
元丰一呆,不语。
云若水愣了愣。脑海中神智一清,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失言。一下子,她扭过头去,又不语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半晌,元丰长长一叹。“傍晚和人打了一架,睡不着,忍不住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皇宫。我想,反正已经进了宫,就过来看看你吧!”
和人打架?那自然是说的雷易青。原来如此。原来他……是想查问雷易青的下落来着。
云若水的心一松。又忽然觉得,莫名地失望。
“如果你是要询问雷易青的消息的话,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她嗓音干涩。“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和他,也只是陌路人。”
“我知道。”
他道。“那时在船上,我就知道你只是偶然救起了他。那一次,我原本是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那样若无其事地,接下了我的鹰翎长箭。却没有想到……”
却没有想到,他会为她的一曲琴声,从此沉醉。
“不要提雷易青了。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他甩甩头,抛开心头突然涌起的一阵烦乱。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关于你家人和师门的一些事情……”
话声被打断。
“我已经知道了。”她截道。语声依然干涩。隐隐约约间,有一丝苦味。可是他和她自己,都没有听出来。
“哦。”
他又没话说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道:“那你以后,打算……?”
以后?以后打算如何?
她惘然。
抬头远望着窗外天空。夜空月明星稀。他如那明月灿烂,而她的未来,似那星光微暗。
忽然之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怠袭上心来。她跌坐在床上,挥手赶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以后。谁又能知道,她的以后,将会如何?
生亦艰难。死亦无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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