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旧时记(1 / 1)

朱掌柜错引那凶人入宅,醒悟为时已晚,那人反缚了她的双手,要挟着她的性命,欲以她相逼,迫唐糖跟随他走。

唐糖方才为朱掌柜所救,此刻绝不肯在这个时候弃路而逃,凛声道:“你放开她,我便哪儿都随你去,即刻就走。”

那人岂肯信她,别说他现时重伤,行每一步路都艰难,但凡只能制约唐糖一个人时,她必定会再次以命相胁,他却根本不可能将她奈何。

“呵呵。”他反将手中匕紧了紧。

这从小就讨人嫌的小孩看来是同纪陶学了个彻底,极讲这许多莫名江湖义气,现在他手中这个女人的性命,才是挟制她的唯一途径。

唐糖骂道:“无耻之徒,你若损她一刀,信不信我照样刺死自己?我这一命陪她一命,得不偿失的人可是你。”

那人笑声更冷,手上匕首用得惊人自如,那利器飞快在他手中一横,朱掌柜皮肉未伤,却听阿禄“哎哟”一声哀唤,唐糖黑暗中很难看得分明,再见时她发现阿禄已然被他踢得伏倒在地。

他的脚踩踏在阿禄的背上,他碾一下,那孩子便是一声杀猪般的哀痛。此人三指仍捏着朱掌柜的咽喉,二人一时竟已皆为他所制。

他如刀的声音缓缓道:“是两命。”

“你……”

那人的话语极尽简短:“你扔了匕首。”

阿禄“哇”的一声,大约快被踩吐了。

早知真不该求助任何人!人家一主一仆好意救她,她却将人家牵累至此,唐糖想想望不见前路的明天,再想想正在来路之上的纪陶,一时心难过如刀绞。

她慢慢蹲身,将袖中利器搁在地上。

那人不知从哪儿丢出一团软绳,又碾了一脚阿禄,“你,将她双手反缚。”

阿禄那孩子想必被碾得狠极,又是一声哀唤。

唐糖听得比自己受伤还要心惊,阵阵冷汗频出,她当真是头回领教这样的亡命之徒,暗揣此人少时不过有些乖僻难相与,如今怎的更同纪陶的性子相去了十万八千里。他与刀刀娘那段缠绵悱恻的过往,莫不也是谢小胖杜撰的罢?

她手心里尚有纪陶赠的那枚小金钥匙,那枚钥匙胖鼓鼓的,她心里哀叹,那老狐狸当初光顾着打个可爱玩物给她,这胖乎乎的钥匙有什么用,根本无一处利口可供打磨捆缚她的软绳!

在纪陶到来之前,她若不认命将自己交代给此人处置,今夜恐是过不去的了。

但唐糖也知,此时绝不可随便露怯,你愈软弱,他愈欺得你毫无退路,唐糖口中依旧强硬:“你要的不过是我一个,放过他们,我一定随你同去码头。阿禄,你听他的,照做。”

阿禄颤颤巍巍匍匐过来了几步,抓了绳子过来反缚住唐糖,那人紧盯着,一脚又碾上去:“再抽得紧些……”

阿禄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哀叫。

唐糖听小孩叫得凄惨,自己的手早就被缚得麻到无感,声声嘱咐:“无妨,你听他的就是。”

阿禄无可奈何又抽得紧了些,唐糖却隐隐感觉到手心里又多了一件东西,是阿禄偷偷往她手心里塞来的。

她细细感受了一下,这小子倒是个机灵鬼,大约是攀过来时就地摸到的一枚细铁丝,铁丝上头还胡乱绕了团小棉线,她摸了摸质地,居然就是纪陶给她串钥匙用的那根断红绳!

不过这东西也就是聊胜于无,铁丝又软又断,一折便弯,根本不可能当作利器,能打磨绳子么?什么用处都没有。唐糖也只得苦笑,不管如何先将它们攥紧了再说。

那人趁了心意,将那朱掌柜一搡:“带路。”

朱掌柜虽为他制得毫无反抗之力,却也不卑不亢,用从喉间逸出的声音艰难抗辩:“公子腿上伤重,我等四人更是引人注目,你打算以现在这个姿态离开鹿洲?码头彻夜有人值守,我们这个走法只恐难度很大。”

“你待如何?”他目中冷冷精光一射,连朱掌柜心中亦是一寒。

朱掌柜道:“这间老宅的暗道,可直通一处隐蔽码头,那码头上只有一位老船家。”

与此同时,唐糖从自己的那个角度,发现朱掌柜于暗中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哼一声不置可否。

朱掌柜知他多疑,解释道:“这暗道曲折盘桓,已然修在这里几十年,又不是我为了耍诈凭空变出来的。我便是想要使诈,命却还在公子手上,此处走道狭窄,教我这个样子如何施为?我是怕公子于码头之上暴露行藏,到时情急反杀了我等灭口。我这条薄命今夜或是难保的了,您若真不放心,便走前门好了。”

那人又哼一声,这次大约总算是同意了。

他踢了脚阿禄,确认阿禄已然浑身瘫软在地,索性又补了一脚,听阿禄本来奄奄一息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想必是已是昏死过去,才又催促朱掌柜领路。

唐糖听朱掌柜描绘地形,再去回想她方才那一记眼色,恍然明白这间宅子正是上回纪陶领她逃离鹿洲的那处暗宅!

那人一手扼着朱掌柜咽喉,身子缓步向后随她一步一步退行,以便随时可以望见唐糖,确认她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那条紧窄暗道果然同上回一模一样,九绕十弯,那人腿脚重伤,方才又死命欺侮阿禄,绕得久了自然疼痛难忍,将朱掌柜一把扼得紧了,凶道:“我可记得路。”

朱掌柜从容依旧,不卑不亢道:“这个地方就是这么造的,我有什么法子。”

他看这个女人如此硬气,十分意外,手上不由得稍稍客气了两份。

终于到得上回那扇镶了迷宫锁的暗门所在,朱掌柜努嘴指指墙面:“须得取钥匙打开。”

“快取。”

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朱掌柜仍无慌怯之意,抬首睨了眼他:“钥匙就在我前襟,我的手教你反缚,要如何取?”

这位奇女子虽则年近三十,她的风情唐糖却是见识过的,连裘宝旸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眉眼本来生得妖冶,这么冷冷一瞥,在那残月映下,自是媚态丛生,无比风情。

那人闻言冷哼,自行探手去寻。

朱掌柜揶揄地笑:“不在外层,是在夹层之内的。”

狭道内一时间极其静谧,又过了会儿,朱掌柜又指点道:“就在中间。”

依旧无声,唐糖半天才听得朱掌柜柔柔声音:“公子可曾找到?”

又过了许久,那人方才低低“嗯”了一声,他一手依旧制约着朱掌柜咽喉,另一手执了钥匙去开门,朱掌柜艰难地侧过身子,用捆缚住的双手把着他的手指点:“再右边一点,往上……不对……还得往上……”

那人由着她摆弄,居然静默不语。

这会儿那人已然将钥匙送入锁眼,若仔细去听,也可听见铁珠在迷宫锁内沿着迷宫走道缓缓移动的声音,待这颗铁珠子自行走出了迷宫,门便该自动开了。

那凶人不解这迷宫锁的原理,见那门迟迟未开,又疑有诈:“怎么回事?”

朱掌柜不厌其烦同他解释着,这是一枚迷宫锁,迷宫锁开启的时间较为漫长,因为须得待里头的铁珠走完这一途长长迷宫,此门方才能够得以开启云云……

那人静静倾听,竟是一言未发。

朱掌柜的声音柔美动人,的确能有安抚烦躁人心的美好效用,不过唐糖没有工夫,她一直在屏息静听锁内动静。

这铁珠子滚动的声音在旁人听来许是无甚差别,可唐糖是清晰记得上回铁珠滚动线路的,故而她很快异常吃惊地发现,这枚迷宫锁虽则已然修复,这迷宫却是被人装反了的!

唐糖判断,这颗铁珠照旧会如预设的路径在迷宫内移动,然而它不再是从锁眼移向上回纪陶吸出的那个人工破口,而是会反过来行走,从另一处回移向锁眼的位置。

因为那触发机关本来当在离出口最近的底下位置,迷宫装反,那触发点便也由此导致到了上方,铁珠子是有一定重量的,触发点在上方,怎么还可能碰得到?

怪不得那铁珠子听起来如此奇怪,好像马不停蹄……原来它行到了头又开始往回走。这迷宫根本成了个死循环。

那人不耐烦了:“甚么迷宫要行那么久?”

朱掌柜看样子是真的不解:“我也不知……或可再等一等。”

“等到何时?”

幸而唐糖却与朱掌柜一般高,二人平视即可短暂交换眼神,朱掌柜接到唐糖眼色,假意低首贴耳往那墙面上听了听道,即刻会意道:“这锁或是年久失灵,幸好此间有道备用门,乃为先夫所筑,就在这附近。”

那人如何肯信,手上使劲一扼,狠声道:“别玩花样。”

朱掌柜不紧不慢,用背在身后的双手,缓侧过身去触他的手,轻道:“不会,公子随我来。”

那人身子微震了震,终究疑心甚重,将那钥匙一拔,方随她引着去摸前方那一片空墙。

唐糖早就将手中铁丝变作了一枚不甚好用的细钩,她不敢耽误机会,听铁珠即将游近那锁眼时,一气穿钩过孔,那枚铁珠子就在回转的瞬间,被她用铁丝停住了。她全凭手中感觉,将那棉线穿过铁珠,迅速系了一个活结。

那头二人去寻什么备用门,自然一无所获,那人仿佛已然觉察不妥,狠斥道:“一派胡言。”

朱掌柜边道:“就该在这附近的……”边往唐糖处瞟,是时唐糖已然提起了那枚活结,往朱掌柜那里又打了第二次眼色。

朱掌柜眨了眨眼,唐糖微一顿首,往上将棉线一提……

朱掌柜方才是留着本事不发,此际亦是发了狠,撩膝便死命往那人胯间撞去。那凶人本来为那双温软之手覆着,全然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受这么一下,痛得双膝直接撞倒在了地面,闷痛之声撕心裂肺,想必着实难忍。

然而他反应总算够快,瞬息调整过来再欲将那女人控在指间,孰料开门的机关受到唐糖手中牵动的铁柱触发,瞬时之间开出一条缝来。

不过须臾,朱掌柜狠命往外挤去,唐糖随后闪出,同时将方才所系活结一解……

那机关因为是倒置的缘故,受铁珠压迫之后才可被触发,而唐糖将那棉线一解,铁珠势必脱离锁孔区域重新回流入迷宫,因为再无重力压迫,机关舌重新弹出,门便会再次关闭。

那人攀住门框的时候,朱掌柜与唐糖皆已在门外,那石门却不由自主地正在往回滑闭,眼看只剩下半人宽不到的一条门缝,以及那人探出来的一条手臂。

唐糖还欲回头,朱掌柜催着她跑:“莫要因大事小,随我来……”

二人双手皆被捆缚极紧,后面的那条狭长暗道依旧很长,朱掌柜却未领着唐糖出屋,反引着朝一个全然像是死角的地方一避身……

转角竟有一处向下的楼梯,朱掌柜三步并做两步连下了两层,往个窄洞里头轻轻攀下,轻催唐糖:“快快下来,这里的门只可从下方关闭。”

唐糖欣然跃下,朱掌柜不敢大声,压着声音问:“手上可还有铁丝之类?”

唐糖点点头,就这么丁点救命稻草,可不敢丢。

朱掌柜指点她摸寻到身后墙上某处,唐糖心领神会,将那铁丝轻轻捅了,暗室上方那个窄洞上的石板慢慢合拢,严丝合缝。

这虽不过是暂时脱险,但终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唐糖百感交集,不顾背后那两只手腕早已磨痛得全无知觉,扑通便跪下来,泪流满面:“连累朱掌柜了。”

朱掌柜倒没她这般感慨,噗嗤笑了:“唐姑娘先替我俩松了绑再说这些是正经。”

唐糖手上工夫灵巧,三下五除二便替朱掌柜除了手腕枷锁,朱掌柜对这暗室倒是熟悉,摸到一旁点了壁灯,又寻到一把短刀,索性替唐糖割了捆缚她的绳子。

她看唐糖手腕磨得几乎血肉模糊,揉都不敢去揉,这才落下泪来:“阿禄这个死心眼的笨蛋,捆得这样紧。这窖中是存物的,连药都没有……”

唐糖倒是不以为意:“我方才要做的事情太多,这才磨成这个德行,要不是阿禄,我才是死定了,棉绳与细铁丝便是他慌乱中递与我的。也不知他怎样了……”

朱掌柜劝慰:“无须担心,阿禄这孩子除了这股机灵劲头,是再无别的长处了。方才那人难道是三爷兄长?”

唐糖点头。

“他为什么要带你走?”

“我也只是猜测,约莫是我的血……那人欲拿了去作什么奇怪的用处?实在猜不透。”

“他怎的狠成这样?三爷在哪里?他可知情?”

唐糖摇头落泪:“他这会儿或许在来的路上……终是我太过轻敌了。”

朱掌柜安抚:“都过去了,三爷若是到了,见了你的眼泪岂不内疚?唐姑娘临危不乱,有义气也有手艺,咱们稍微忍着点泪,不要他内疚,当教那厮痛心疾首才是。”

这个朱掌柜果然懂得人心,唐糖笑着擦泪:“对了,说起方才那个迷宫锁,上回纪陶领我过此处,教我弄坏之后那玩意也不知道哪个装的?居然被人装倒了。”

朱掌柜捂嘴大惊:“倒了?是……我装的啊,那道门若非紧要并不起用,我只用先夫从前教的法子装回去,教阿禄随便糊了糊墙……装完连试都忘了试。”

唐糖暗叹造化:“那真是阴差阳错了,反是这装倒了的迷宫锁才帮了我。不然那人已然得手,我估计已跟他上了不知去往何处的船,朱掌柜还得被我拖累下去。”

朱掌柜年纪不小,却很好学,唐糖将方才开闭门锁的思路大略给她讲了,她点头长叹:“唐姑娘确实厉害,当日我还道是三爷信口开河……”

唐糖羞脸:“他从前也同您提过我么,提我作甚,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朱掌柜挑起眉毛重新打量她一番,又是一声低叹:“你这小姑娘,捏着他的钥匙,却竟然不知……”

“知道什么?”

“当日我与先夫一同送三爷至鹿洲西码头,他要在那儿等候开去三清镇的船。”

“这个……我知道啊。”

“那是个仲春的傍晚,三爷同我们道别时满面喜气。他带了他亲手置办的两件聘礼,等那将至的夜船,好于第三日的白天赶到孟州,上他心爱的小姑娘家中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这张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罢,我都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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