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城的夜?喧嚣一如寻常。
六角的玲珑灯外蒙着红彤彤的绢纱?整个春风得意楼好像是被一层红色的薄纱罩着一般?笑声闹声冲开了纱帘传出来?都被吹散在风里。
桃红色的纱幕在风里飘摇。娇柔的女声和着琵琶声婉转地唱着——
“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是春风得意楼的当家花魁玉飘飘的歌声?一曲唱罢?轰然的叫好声只怕连城外都能听见。
沧流水在楼前踌躇了良久?他刚刚试图想要找到能进入春风得意楼的偏门?亦或是像他平時那样飞檐走壁用轻功进去。可惜?他竟没有找到一处可以用的地方。
所以?他只好装作“嫖客”?整了整衣襟?从正门进入。
春风嬷嬷早就看见了那个在大门口有些迟疑的男人?等待了片刻后?便挥着扇子提着裙摆跑出来招呼:“这位官爷面生啊?头一回来咱们春风得意楼吧?哎呦呦?快些进来嘛?咱们这里的姑娘能让你欲仙欲死、流连忘返?”
沧流水扯起嘴角笑?一撩衣摆?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大跨步走了进去。
春风嬷嬷掩着嘴笑?紧跟着他身后?随之尖着嗓子喊了起来:“翠烟、桃柳、梦然?快些个出来接客?”
听着那些个名字?沧流水满身的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他暗自咬一咬牙?压低了声音?道:“不必?我只要你们楼里的红牌。再找间雅阁?安静的那种?”
春风嬷嬷面色一僵?随之一脸的为难?“这位爷?咱们楼里的红牌是要提前预约的?所以……”
“好好好。”沧流水抬起双手?周围的吵杂声令他禁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就让翠烟陪我?再找个雅间?”
春风嬷嬷有些狐疑地盯着沧流水?觉得这人竟是一脸的苍白?紧皱的眉宇间全然一副快要崩溃的情绪。
“翠……翠烟呐?快些个过来?扶着这位爷上二楼雅间?”嬷嬷忙将一个身穿桃红色纱裙的女子叫来。
被称作“翠烟”的女子有一双细小的眼?殷红的小唇?模样虽不是上乘?可毕竟是青楼女子?一身的风尘味?倒也有几分妩媚的姿态。
沧流水皱着双眉?一脸嫌恶地由着翠烟搂住自己的胳膊?匆匆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翠烟接过小厮端来的酒菜?熟练地在桌上摆好?柔弱无骨的身子便朝着沧流水紧贴了过去。
“停?不要再靠近。”沧流水忽地抬手?倒是吓了翠烟一跳。
翠烟眨眨眼?不明所以。
沧流水心念一转?觉得这样似是不妥?想了想?便咧开嘴扯起一抹笑?走上前?一把搂住翠烟的细腰。
“这个時候?当然是男人主动了?怎么能让女人投怀送抱呢?”沧流水学起一个浪荡子?倒也有那么点儿味道。
翠烟很少遇到长得这么清朗的男人?见沧流水脸上似坏似痞的笑容?整个身子的骨头都酥了。
手春也只。“哎哟哟?奴家是专门侍候爷的?怎么能叫爷主动呐。”她整个身子再次贴近了沧流水。
沧流水眸光一寒?一手钳紧了翠烟的腰?一手缓缓抬起?在翠烟以为他要抚上自己的脸颊時?他猛地五指成爪?扣住了翠烟的脖颈。
翠烟大惊失色?正要张口?沧流水却猛地加重了力道?“不准喊?”
翠烟急忙点头。
“说?你们主子在哪里?”沧流水的声音阴沉而寒戾。
翠烟僵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道:“春……春风嬷嬷她……”
“够了。说实话?否则?我立马扭断你的脖子?”沧流水一脸阴狠。
翠烟急得双眼泛泪?正要开口辩解?声音却忽地卡在了喉咙中——
只见沧流水猛地抬腿?朝着翠烟腿弯处踢了一脚?这一脚?只将翠烟的腿踢得断裂开来?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在两人耳中?沧流水眉眼间阴戾不减?翠烟想要尖叫?却终是发不出声音来。
剧痛让她几欲晕厥?却又保持着几分清醒。
沧流水料想不能从这个女人口中得到什么?正想着要怎么处置時?却听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沧流水一震?一掌击中翠烟后颈?将其击晕?随即跨步上前?警惕地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是春风嬷嬷?艳红的唇微微向上勾起?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她依旧拿着美人扇?一手环胸?也不知是个什么意味。
而她的旁边则站着一名蓝衣女子?长发也只用一条蓝色的绢带随意束起?眉目不算美艳?倒也算周正。
“蓝俏?你说这位爷是个练家子?看来果然没错。”春风嬷嬷故作柔软的声音?尖着嗓子道。
蓝俏点头?又朝一脸戒备的沧流水抬了抬下巴?“说吧?你要见我们主子?有什么事?”
沧流水微微靠着桌角?双手环胸?恢复了惯有的不羁的姿态?“你不过是个下属?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让你们主子出来?或者你带我去?我亲自拜见。”
蓝俏也不生气?却是掩嘴一笑?“我确实只是个下属?那么你呢?你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我家主子又凭什么随意接见你?”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下属?”沧流水含讥带讽?冷冷嗤笑出了声?“说吧?要怎样?才能见到你家主子?”
蓝俏叹了口气?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呐?主子可没说要怎样才会见你。她只让我转告你?你要见的人?此時在春风得意楼西边的山坡处。”
沧流水脸色微变?急急道:“她知道我要见谁?”TUSF。
蓝俏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边朝门外走边道:“随我去吧。”
沧流水攥了攥掌心?犹豫了一瞬?终是咬牙跟上了。
……
门开了?流光如雪?水一般泄出来。
沧流水紧跟蓝俏?穿过走廊?进入一处院子?又走过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拱门?再往深处?便是一片竹林。
竹林不大?风拂过?沙沙作响。
沧流水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他找不到可以“飞檐走壁”的地方——这春风得意楼从表面上看只是一处奢华的阁楼?可里面却大有玄机?更有不少隐蔽的通往外边的小道。
就比如现在?沧流水已经跟着蓝俏穿过竹林?来到了一处宽敞平坦的山坡。
山坡偶有一棵不算高大的树?枝叶凋零?树影嶙峋。
今夜难得有月?却清冷至极?放眼望去?似感觉到一层朦朦胧胧的白纱?薄雾笼烟之下?一汪苍翠?两三点微雪?其实?那只是在冷冬之夜?月光之下的错觉罢了。
沧流水转过眼去?但见有一个人站在不啊远处?白衣如停云?黑发似流泉?背影逆光处?雅然有出尘之致。及至走得近些?才发现那人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如风中细竹?摇摇欲坠。沧流水忽然间觉得?内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特别地冷。
白衣人的对面?是一块木质的墓碑?碑上几个字?让沧流水原本提着的心归于原地。
因为?他知道?这几日他一直努力找的人?总算是找到了。
白衣黑发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依旧背对着沧流水?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那种姿势好像是想要抚摸面前的墓碑?却在此時?又缓缓放了下手。
他没有回头?只听得清淡如箫管般的声音传来:“沧兄?好久不见。”
沧流水忽觉几分局促?仿佛是一个误窥仙境的凡人?那一時间?立在那里无措。
有雾?带着雪的影子?一点一点地破碎。
白雾绕过青丝?轻衫一拂?那人回身。秋水潋滟?眸中幽幽静静?容色如雪?唇亦如雪?冰清玉润?却无一丝血色?仿佛三千繁华之外暗自憔悴的一弯冷月。
是付远涯?那个拥有绝世容颜、却能够在战马上统率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远涯?你到底……”沧流水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因为他看出了付远涯眼中的如霜的冰冷。
付远涯蓦地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想知道?我这几日去了哪里?对不对?”
沧流水呆愣地点头。
付远涯抬起手?食指直指身后的那个小小的坟墓?面上虽在笑着?眼中却全然一派悲伤与愤然?“我在陪着小央?那个为了我而死的小央?”
沧流水惶然走上前?可知迈出了一步?便再走不下去了?“远涯?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你若不说?我不会明白……”
“你怎么会不明白?”付远涯嘶哑着声音?厉然打断他未说完的话?“我们所走的路线?你也告诉了萧明枫了吧??”
沧流水攥紧了掌心?抿紧了唇?点头。
“呵……”付远涯别过脸?笑着?冰冷的?苦涩的?“那么?你之前费劲了心机要我归入萧明枫的幕下?也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吧。”
沧流水再也隐忍不住?咬牙道:“所有的话?那日在白雾镇?我都与你说得清楚了。你难道还不信我?”
“我该怎么才能信你?”付远涯转过脸看向他?目光悲戚而尖锐?“路线是你透露给萧明枫的?而小央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表情?是盯住你。你说?我要怎样才能相信?”
沧流水哑然了。又或者说?他已经无比清楚地明白?此時此刻?付远涯是真的真的不会再相信他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啊。
“远涯?你听我说?我……”他压抑住内心里的叫嚣与翻涌?放缓了语气想要同付远涯解释。
“不必说了。”付远涯已然不想再听?他转过身?复又背对着他?徒留一抹白色的孤寂的背影给他?“若你还念在我们曾是至交好友?那么?我在这里的消息?你不要告诉萧明枫。”
“可是他……”沧流水想说?萧明枫早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而自己找到他?也是受了萧明枫的指引。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沧流水直觉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時候?有太多的阴谋与圈套?还有太多的未可知。就如同此時此刻?沧流水并不知道?付远涯用这样的语气与态度?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心为之。
“那么?小央死的那一日?也是你自己离开的?”沧流水紧紧盯住那个白色的背影?沉下了声音?缓缓道:“你早就不信任我了?对不对?一路上?你一直提防着我?”
付远涯仰起脸?似是在笑?可那笑声?却比哭还让人觉得凄伤?“呵呵呵?我若提防着你?小央就不会死?不是吗?”
沧流水再也忍不住了?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冲了过去?伸手紧紧揪住付远涯的胳膊?喘着气道:“你怎能不信我?我虽告诉了萧明枫?可是?你要想想?你已经愿意……”
“够了沧流水?”付远涯忽然厉声喝道?甩开了沧流水的手?转过脸?再不看他?“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滚。”
声音已转为平静?却是说不出的冰冷与无情。
沧流水的手抖着?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猛然转过身?抬步便要离去。
“再见時?只是敌人。”
就在这時?付远涯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引得沧流水全身剧震。
再见時?只是敌人?只是……敌人……
沧流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那么要好?明明说过这辈子都是至交好友?明明那么的……互相信任……
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太狭窄了?窄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静一静。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亦没有回头?只拖着沉重的脚步?恍若被遗弃的孤魂?飘然而去。
暗处?付远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静静立在那处?夜风扬起他的长发与衣袂?那般的清寂。
“看来?付大将军是真的想通了。”伴随着一声含笑的略显低沉的声音?一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从何方走了过来。
付远涯转过身?面色苍白如纸?幽黑的眸子?如画的眉目?只让人觉得犹如夜间降临的谪仙。
“其实?早就该想通了。若我早些明白?小央也就……”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即苦笑?“皇朝中人?都是一样的本姓?为了权力不信任任何人?可以杀掉任何人。要到何時?我才能逃得了。”
红衣人从暗处走出?看清了那张脸?润丽的长眉、微微上扬的漆黑凤目、水色的唇?精致的五官?正是白玉楼。
白玉楼眯眼?看向远处深浓的夜色?淡淡道:“我一直在努力着的?就是不被人掌控命运。”她伸出手?五指合拢?“所有的?都要靠自己来拿捏。我命由我?不由天。”
付远涯转过脸?眸光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是么?那么?你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便是以牺牲他人姓命为代价的么?”
白玉楼猛地转过脸?“你在说什么?”
付远涯笑了笑?语气却冰冷?“春风得意楼里的那些姑娘?能够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有着正常人的心理与情感?”
这几日一直在这里?付远涯见了不少春风得意楼——也就是灵幽宫接收“弟子”時的手段?那是将人逼至绝境与崩溃時的残忍。
白玉楼面色稍霁?回以微笑?“所谓浴火重生?若不经历那些惨痛?又岂能做到心如钢铁?不管不顾?”
付远涯抿了抿唇?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月色皎洁?周围却满是寒意。这样的夜?让人的心都似被揪扯了起来。
付远涯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深处的情绪。
……
九尾城外的群山?不若城中那般繁华喧嚣?静谧之中却也荡漾着一些浩荡之气?而那座属于万家庄的大门?则更为其添了几分巍峨。
云舒居。
任流萤站在窗前?反复折叠着手里的一张纸笺。
梦云进来時?她眸光一闪?不着痕迹地将纸笺藏进了衣袖之中。
“萤夫人?今日主上准备了马车?说是要带几位姬妾出去游玩?主上要奴婢来请您。”梦云道。
任流萤皱了皱眉?“出游?去哪里?”
梦云摇头?只说不知。
任流萤想了想?方道:“你去给我准备些点心什么的?我换件衣服就来。”
梦云福了福身:“是。”
待得梦云离开?任流萤便快步来到桌边?从袖中拿出那张纸笺?在没有写字的背面写了一行字。随即扯下挂在腰间的一只绣工精致的荷包。
打开荷包?她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犹如珍珠般大小的黑色球形物事?将纸条捏至最小?塞进这个黑色球体中。她急忙来到窗边?扬起手臂?将其抛至半空。
小小的黑点?犹如一只不起眼的甲虫?朝着未知的方向飞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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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更新五千字?累趴了啊?去睡觉呀……
血嫁:鬼煞哑妾027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