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犹如一头邪恶的猛兽,总是快速地抵达,残暴地吞噬着白日。
夜晚的来临,驱散早上暖阳布下的暖意。
雪,随着深夜的到来,再次降临至极地小镇。
阳光后的风雪,是暴虐无道的,无情地搜刮着小镇的每个角落。
狂风呼呼,每家每户,点好炭火,安然地熟睡在温暖的被窝中。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只能随着梦乡,掩埋在寒冷的冰雪下。
浛沙将家中能穿的衣衫全给套上,裹得像个大粽子。
空旷的前厅,被关得严严实实,门窗被风雪敲打着,吱吱作响。
冷冽的寒风不服输地从缝隙中挤进去,老旧的房子被无情地摧残着。
浛沙与大黄依偎在薄被里,小心地维护着唯一能给予他们温暖的来源,不停地往炭盆里加着柴火。
火光噼里啪啦地在炭盆中跳跃着,照在浛沙的脸上,将她的干裂起皮的脸,映得黑红黑红的。她怕大黄冷,也给它套了几件衣衫。
······
铜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仰头看向紧闭的窗户,拢了拢被子,又将目光转移到地面上的炭篓子。
她起身,找来一条破布将炭篓子盖好,拿着被褥,走出房间。
前厅的门被一脚踹开,铜子带着寒霜走了进来。她想关门,奈何风雪太大,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将门关上。
铜子转头,朝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傻愣的一人一狗叫道:“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浛沙闻声站起,和大黄走到门后。
在两人一狗的努力下,门关上了。
随着夜晚的深入,寒风愈发的猛烈。浛沙将前厅里的药柜分别推到门窗后,想以它们薄弱的力量,抵过这一宿的肆虐。
铜子将炭篓子放到地面,摊开薄被,将褥子铺在薄被上。又将炭篓子和炭盆放到褥子两侧,然后弄好被子,躺了下去。
她看着站在门边的浛沙和大黄:“你们是被吹傻了不成?还不睡觉!?”
浛沙和大黄相视一眼,带着迟疑走过去。她让大黄躺在中间,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铜子努努嘴,无声地背对着浛沙,闭上眼。
浛沙看着铜子的背影,朝大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抱着它安心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
······
狗吠声、抱怨声、厚雪落地声,将还在熟睡的浛沙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门上的轩窗,带着暗沉的光芒,照射进来。
天,已经亮了。
外面是大黄和铜子的声音。
“整天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想到竟是个懒货!”
“汪汪汪~”
“怎么?不准我骂她懒?这么晚都不起,还不准说她懒!?”
“汪汪汪汪旺……”
“哼!你不准我说,我偏要说!”
……
浛沙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被门外阶梯前厚厚的积雪给吓得清醒。
她绕过雪堆,来到大黄边上。
大黄坐在雪堆前,吐着舌头,仰头看向屋顶。
浛沙循着大黄的目光往上看去。
铜子正站在屋顶,清理着昨夜堆积下来的白雪。
残暴过后,是归来的宁静。
白雪飘飘,纷纷扬扬。
铜子插着腰,气喘吁吁对浛沙道:“你个懒虫,没想到竟会睡懒觉!累死小爷我了。”
浛沙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原来,她也可以和寻常人一样,睡上一个懒觉。
浛沙走进前厅,拿来一条素布,将脸裹好,准备顺着爬梯爬向屋顶。
铜子叫停她,喊道:“你上来干嘛!上面都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少上来添麻烦!你还是到院后去清理那些破房子吧!”
“可家里只有这把梯子,我拿进去了,等下你怎么下来?搬来搬去又浪费时间。”
“这······”铜子一时语结。
浛沙笑了,朝屋顶的人喊道:“看来是要麻烦你,将所有屋顶的雪清理掉了。我就和大黄到山里摘些草药拿去卖,然后去买些工具回来,修缮一下这房子。”
这样的氛围,她似乎感觉到······有家了。
噼里啪啦地和铜子说了一大堆,浛沙兴高采烈地背着竹篓和大黄走出家门。
铜子郁结地看着偷摸出去的一人一狗,再看向身后的房子,真心觉得浛沙对她一点也不客气。
夜幕再次准时袭来。
活没干多少,又到了休息时间。
浛沙将摘到的草药卖了出去,也买到了工具,只是修缮工作要顺到第二日。
黑夜,前厅。
火光映衬,温暖着坐在周围的人与狗。
浛沙和铜子手里拿着馒头,兑着碗里水多过米的白粥,津津有味又各怀心思地吃了起来。
晚饭吃得差不多,浛沙鼓起勇气,嗫嚅地问铜子:“你······你准备,准备何时回,回花巷?”
铜子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碗与馒头,扫了扫嘴角,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道:“怎么,你要赶小爷走!?哼!小爷才不随你的意,偏要留在这儿!”
火光下的浛沙,双眸发亮却是无光。可当她听到铜子说不离开医馆时,双眸瞬间有了光芒。
浛沙克制着内心的欢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害怕我了?”
害怕你?害怕你小爷昨晚就不会和你睡在一起了!傻不拉几。铜子不由得腹诽道。
她道:“小爷乃金身罗汉转世,才不怕你这种妖魔鬼怪。小爷倒是好奇,想要瞧瞧,你是如何作妖。”
浛沙噗嗤一笑,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铜子无措,问:“你······你哭什么!?”
大黄知道浛沙是喜极而泣,温柔地蹭了蹭她,表示它也替她感到开心。
浛沙摇摇头,轻轻抚摸着大黄,将泪水拂去,稍稍平复情绪,吸着鼻涕道:“我······我,我有家了呜呜呜······”
是的,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不会因为她的样貌,从而嫌弃她的家。
铜子顿时无语凝噎,她拿起比脸还要大的碗,低头小口地喝着即将见底的粥。
慢慢的,铜子弄出响亮的吮吸声。被遮盖住的脸,已是泪流满面。
是的,她想留在这里。
这里,有比花巷还要暖和的房子,有最好吃的饭和能与冰天雪地相抵的炽热。在这里,她不用害怕地盘被夺,不用害怕食物被抢。
自父母去世后,铜子第一次感受到真情实意的关爱,来自平等的关爱······
浛沙抽泣地问道:“你也哭了吗?”
拿碗遮住脸蛋的铜子,许久才回答道:“少······少瞧不起我!谁,谁,谁向你一样!爱哭鬼!”
浛沙破涕而笑:“是啊,我是爱哭鬼,今晚,我们是不是不用睡前厅了?”
“少问我主意!你的家,你自己做主!”铜子故作没好气道。
“我没问你主意,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
“······”
“怎么不说话了?”浛沙关心地问道。
“······”
“看来你是真的哭了。”
“放屁!怎么可能!”是倔强强忍的语气。
“……呜呜呜呜呜······”终于,忍不住了。
铜子的哭声,填满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