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铜子能下床活动以来,她唯一想的,就是离开医馆,回到花巷。
这日,雪停了,太阳划开厚云冒了出来。温煦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给予凊镇难得可贵的温暖。
铜子悄咪咪地打开房间的门。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踱步走着,一边仔细留意着周围,生怕与浛沙打个碰面。
所幸医馆不大,铜子放眼望去,未曾见到浛沙的身影,就连大黄也不曾碰到。
她安心地大呼一口气,放下戒备,大摇大摆地向医馆门口走去。
要到医馆的大门,必须经过前厅。
铜子走进空旷的前厅,里面除却几个药柜,地面上还整齐地叠放着带有补丁的薄被,以及一个破旧的炭盆。炭盆里,装着的不是炭灰,而是烧剩的枝丫。
铜子不小心瞄到地面上的薄被炭盆。她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双眸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东西。垂立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最后,铜子咬唇,转身离去······
浛沙见家中的米炭所剩不多,值钱的东西已全部拿去当换。
这日一大早,她就与大黄到山里采摘草药。她冒着险,蒙着脸充当哑巴,到大医馆里找掌柜卖药。
大医馆的掌柜见浛沙带来的药不仅新鲜,还便宜,很开心的将药材全部买下。
拿到钱的浛沙,买了米,买了黑炭,还破例买了几个肉包子,急匆匆地回到医馆。
浛沙回到医馆,就给铜子煮好粥,并轻悄悄地拿到房门前放好。
她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快速地敲了几下破旧的木门,匆匆地跑开。
“咯吱”,房间的门被打开,探头出来的铜子,一眼就看见那一道急忙离去的背影。
她将目光转移至地面。
地面上放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被洗得发白的补丁旧布。
铜子蹲在门槛后,掀开布子,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两个香气四溢的肉包子。
她无言地看着篮子里的食物,将布子盖上,拿起篮子走出房间。
前厅里,浛沙和大黄拿着珍贵的肉包,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
铜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将篮子狠狠地摔在地面。
篮子里的粥,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米粒,洒在地面上,浸湿了那陈旧的素布。香味扑鼻的肉包子,也滚落到浛沙脚边。
浛沙看着洒掉的白粥,眼里满是心疼。她放下手中的包子,将掉出来的肉包放好。把散发着米香味的白粥,一点点地用手舀起,放到发黄陈旧的碗里。
还好,碗没有烂。
大黄朝铜子吠叫几声,似乎是在责怪她,不仅糟蹋了珍贵难得的食物,还糟蹋了浛沙的一片真心。
铜子见浛沙没有责怪她,反而是专心致志地将粥捡回碗里,不免有些心虚。
她装出问心无愧的样子,道:“你这个妖女,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浛沙将地面上的粥舀得差不多,剩下的,让大黄给舔干净了。
她抬头,语气平和地道:“看来你已经恢复得不错,可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拿食物来发泄,你也知道,大米于我们这样的人,是何其的珍贵。”
“开什么玩笑!别拿小爷同你来比!你明明已经被杀死!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心小爷我将这消息告诉镇上所有人!”铜子咄咄逼人地道。
浛沙将粥端起。渗人的模样,两侧的脸颊格外通红,上面还有几道显而易见的血痕子。
她一脸平静地道:“你要说,我也拦不动你。”
铜子觉得自己是一巴掌打在棉花上,甚是可笑。
她三步做两步地走到前厅将门打开,转头望向浛沙,看见她头也不回地朝后院的柴房走去。
铜子吃瘪,气冲冲地将门关上,随着浛沙的脚步,走去柴房。
“你到底几个意思!”一到柴房,铜子叉腰质问道。
浛沙被突然出现的铜子给吓了一跳,一脸疑问的看着她。
铜子清清嗓子,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我问你,你救我是几个意思?!”
浛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容挤到她脸上的血痕,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浛沙轻轻地摸着脸颊,待痛感消散些,道:“救人,还需理由?”
“不然呢!小爷我才不信你大发善心!你!是不是要吃了小爷!”铜子打量着浛沙。
浛沙捂着脸,克制着笑意。她道:“求求你,不要再逗我笑了好吗,我是人,怎会吃你?”
铜子不以为然,双手环胸:“镇上的人都说你是妖女,之前的雪妖就是被你藏在家中,指不定你是个养妖的坏女人。”
浛沙摇摇头:“我连大黄都是勉强地养着,何来能力养妖?上次不过是凑巧罢了。”
“既然是凑巧,那雪妖为何不吃你!?”
浛沙看着铜子,道:“我也想不通,指不定是见我长得难看,所以觉得我不好吃。不过~,回想起来倒是挺害怕的。”
铜子嗤声:“哼!骗谁呢!”
浛沙抿了抿嘴,温和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要走要留,由你决定,我不拦你。”
浛沙的态度,让铜子对她不由心生佩服。
她是究竟是怎样做到,在人人喊打喊杀的环境中,活得这般随性。
铜子看着放在灶台上的粥,生出一丝惭愧。她思忖了会儿,趁浛沙不注意,猝不及防地将它拿起,大口地喝了下去。
浛沙吃惊地看着喝完粥打饱嗝的铜子,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铜子将碗里的白米舔干净后,道:“看什么看!小爷喝自己的粥怎么了!有罪!?”
浛沙抬起手指着铜子手中的碗,呆滞道:“不……不是,那,那些粥脏了,还······还被我碰过了。”
她原本想将这些粥再煮一次拿给铜子,若是她再不喝,浛沙就决定将这碗粥和大黄分了吃。
铜子将碗放回灶面上:“所以呢,就不能喝了!”
浛沙摇摇头。
铜子嫌弃道:“下次多放些米,少放些水,真不知是吃米还是喝水!”
浛沙汗颜:“米·······太贵了,还是将就些吧。”
铜子乜了一眼浛沙,高傲的姿态下,唇角透出浅淡的笑意:“看不起谁呢,赚钱谁不会!你就等着我赚钱给你吧!”
说完,她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柴房。
铜子说的那些话,让浛沙顿住。
她看着柴房门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这一刻,她感觉不到血痕带来的痛楚,只觉得内心就如这冬日的太阳一样,在很寒冷中,被一丝温暖温柔地包裹着。
铜子离开柴房,脚步不由得加快,最后跑进房间。
她将门关上,倚在门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觉得奇怪。但是,她能感受到温暖。
被人照顾的温暖,让她想起很久以前,阿爹阿娘还在世的时候,那种备受关心疼爱的感觉,似乎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