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书库][www].[774][buy].[com]小穗低眸望向莫申雪,“夫人怎说这般晦气之话,小穗还未来得及恭喜夫人呢。【燃文书库(7764)】.”
她早就说过自己不是什么夫人了,小穗为何又旧事重提?莫申雪脸色微微不悦。
不料郎中起身,凝重的表情总算舒缓下来,“夫人的脉相虽不稳,不过庆幸,胎儿并无大碍。”
莫申雪手一弗,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山羊胡子郎中微微一愣,回头问小穗,“怎么,你家夫人还不知有喜之事?”
小穗眉头一锁,凝声说道,“喜便是从此处来,夫人,天意如此,您何不顺应天意?”
莫申雪冷笑,“小穗,你可瞧清楚了,我不是要和你们阁主成亲的孔伶公主。”
小穗前所未有地神色凝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夫人,小穗自然晓得您不是孔伶公主,但郎中也在此,难道还骗你不成?”
郎中点头,“夫人的身子,也有一个月了吧?千真万确,胡某在这四方巷行医多载,你大可去问问,胡某几时说过谎话?”
莫申雪低眸敛眉,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涌上心头,她坐在卧榻上,手缓缓摸向小腹。
这个小生命来得真不是时候。
你可知你的爹即将要娶别的女子?
你的娘亲亦是个无用之人。
唯一的本事便是烧得一手好菜,可受了拶刑之后,她又在梅苑住了大半个月,寒气侵体,坠下崖再度负伤,这双手也不知还能不能重新握起厨具。
莫申雪倚着墙,也不知京都的老头儿痴傻的病症是不是越发严重了?莫凉撑着偌大一个莫家,怕是吃不消。
孩子,你的娘亲尚有大仇未报,你来得当真不合时宜呀!
她恨安家父子,也恨路再柯!
那人眼见她受人诬陷入狱,袖手旁观,待她失忆便趁虚而入,卑鄙无耻!
孩子,你可知你的娘亲恨透了你的爹爹,你来到这世上,又岂会幸福?
可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错的是自己,她当初就不该太心软!
莫申雪唇角一勾,淡笑望向郎中,“申雪初初醒来,脑子混账,若是伤了胡大夫的面,还请见谅,小穗,替我送送胡大夫。”
小穗点头,手脚利索地领着胡大夫出门,回来见莫申雪悬着半个身子去倒水,吓了一跳。
连忙接过杯子,将她扶好,一连续了两杯水。
她怕伤了脾胃,便不敢再倒水,“胡大夫吩咐过,夫人得少食多餐。”
“那位莫公子何在?”莫申雪低语问。
“在前院忙着呢。说来奇怪,莫公子自己开了家药膳坊,家中也未见高堂,偏偏以公子自居。听胡大夫说,莫公子并非四方巷之人,只听闻他自称,家中尚有父母。”
莫申雪颦眉不解,“他可说还有兄弟姐妹?”
小穗摇头,“不曾,夫人有兄弟姐妹吗?”
她话一出,便后悔了,莫家满门死在暗杀之下,早前阁主便吩咐过,千万别提及此事,自己怎就记不住?
莫申雪并不在意,只道,“还有个二哥的,年少心气高,犯了错被老头儿逐出家门了,也幸亏被赶走才免于一难。”
老头儿每日在书房对着那副画像发呆,便是痴傻,即使不记得她,也不曾忘记还有个天才大厨的孙儿。
小穗沉默,良久才道,“夫人还有个兄长,真好。小穗自幼没了爹,流云阁又是薄凉之地……”
莫申雪长叹一句,“不说这些了,你我寄人篱下,可千万别挑着人家的禁忌说便是。”
小穗应了一声,身姿轻盈地出去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她在流云阁拘谨得很,好不容易出来了,莫申雪也由着她去。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鹅黄长袍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面容和善,自称是莫夫人。
莫申雪昏睡十日,也亏得她与小穗的悉心照顾。
莫夫人腆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由一个丫鬟扶着进门。
兴许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即便莫夫人的身子并不明显,不过莫申雪也注意到了。
莫夫人面色红润,眉目慈善,倒是个好相与之人。
吩咐丫鬟挪了椅子来,坐下便拉起莫申雪的手,竟不怕生的往自己小腹里凑,软声道,
“那日夫君抱着姑娘回来,坊里的小厮丫鬟都说你是他养在外院的小妾,”
见莫申雪急着要解释,她释然一笑,“夫君那样一诺千金的人,我知他不会负我骗我。说来也巧,第一面我便觉与你有缘,之后胡大夫一来,没想到你有喜了。”
温暖纤细的小手带领着她旧疤新伤的手,一点一点感知幼小生命的存在。
莫夫人侧耳聆听,悄声低语,“你听,它在呼吸,它在动。也许你并非如我这般幸运,所遇不是良人,但终有一人会懂你的,那便是你的孩子。所以,别舍下它,好么?”
莫申雪一惊,她竟知道……
莫夫人淡笑。稳住她惶恐不安的心绪,“我是个要当娘的人了,自会懂你的心思。怀了孩子之后,也许你会整日提心吊胆,但终归比你一辈子后悔来得好。”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少夫人,公子来了。”丫鬟在门外喜滋滋的禀告。
莫申雪屏息以待。
便隐隐听见丫鬟说,“少夫人和莫姑娘聊得可开心了。”
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传来,“清儿别是吵着人家。”
言语颇严,不过语气满是纵容。
眉长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束着白色丝带,泛着幽幽光。
身材挺秀高颀,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与老头儿书房悬着的那副画,眉眼依旧,唇鼻如斯!
不正是她的二哥莫扬?
多年来,老头从未放弃过寻他,但一无所获,而她也以为他早死了。
莫申雪难平心中的激动,执意下地,差点踩到莫夫人,抓着莫公子的衣袖,眼眶通红,“二哥?”
莫扬微微拧眉,推开她的手,仔细查看妻子的情况,“你没事吧?”
莫夫人满脸疑惑,但还是摇摇头道,“没事。”
他竟罔顾自己?莫申雪心有不甘,推开莫夫人,“二哥,我是申雪啊,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但你总不会忘了爷爷吧?”
莫扬好看的眉一凛,深眸透着嫌恶,“在下不知姑娘在说什么,但你别伤着我夫人!”
莫申雪见他怀里花容失色的莫夫人,也知自己唐突了,“嫂子,对不住,我方才情急之下险些伤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方才一激动什么都顾不上,牵扯到后肩的伤,疼得她脸色煞白。
莫夫人心性极好,虽也不满她的唐突,不过还是笑笑,柔声说道,“无妨,只是你与我相公非亲非故,何来二哥之说?”
小穗做事谨慎,并没有透露她的身份,莫夫人不晓得她是谁也情有可原。
不过莫申雪见到亲人,不必忌讳这些,只道,“他是我二哥莫扬,我是京都临茵王府的郡主莫申雪。”
莫夫人绝美的容颜霎时失色,但大家闺秀出身的她也学不来市井的流气,只得软声问道,“你是说世代名厨的莫家?”
而莫扬则满脸愤恨,“一派胡言,姑娘莫不是病魔怔了?”
他竟不认她?莫申雪一愣,不过随即明白过来,他正当势头正盛之际,突然被逐出莫家,心里有怨怒也可以理解。
不过眼下莫家没落,子嗣单薄,需要重振崛起,这个时候他还不愿站出来吗?
“二哥当年为何被逐出家门,申雪不得而知,可申雪只知,爷爷患了痴傻症之后,即便不记得申雪,却也是记得二哥的。”正说着,她的心竟觉荒凉。
老头儿独自待在莫府,孤苦无依,而她偏偏知道杀害莫家的凶手,竟无力复仇。
心里对路再柯的怨怒又增了几分,若非她受伤,还有了身孕,岂会落魄至此?
莫扬心里咯噔一下,白净的俊颜难以觉察地失了色,温润的唇轻吟,眸底的痛楚转瞬即逝,莫申雪没看到,但身为枕边人的莫夫人却是注意到了。
十年前,落魄的青衫少年投到她家来时,身无分文。
父亲也是见他相貌堂堂,品性纯良,才收他为徒,传授毕生绝学,并将自己指给可他。
而这一切,却是他织造的一出梦境吗?
莫申雪的清眸满是不可思议,不像撒谎,他竟是临茵王府的世子?
莫扬这下对莫申雪尽是嫌恶,“我好心好意的救你,可不是叫你胡乱认亲的!”
莫申雪一腔热忱被一盆冷水浇灭,内心深处悲凉不已,“二哥,申雪虽不知当年你为何被逐出家门,可莫家二百三十六口人啊,说没就没了,你当真不动容吗?”
她虽不曾目睹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但奶娘和莫叔倒在火光之中的情形,她不敢忘。
她这一路走来,活得没有自我,命在旦夕,退无可退,真心累了。
莫扬也曾动摇,但只要想到那人毫不留情的驱逐,他的心不禁冷硬,“莫姑娘,你认错人了,世人千千万,重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润的男子透着难以企及的疏离,莫申雪心愈发冷,声线几近凄厉,“别忘了你姓莫!”
她这一声用尽浑身气力,倾吐而出后,脱力而倒。
小穗急忙扶着她,“夫人,没事吧?”
她怀有身孕,纵然不愿相认,莫扬还得顾着她的身子,扶着妻子对她道,“你将将醒来,好生歇息,清儿,我们回去吧。”
宋氏内心黯然,心已与丈夫膈应,不过在外头她还是顾着他的面子的,勉强应付着离开。
出门莫扬一个不留神,险些被门槛绊倒,却还是先顾着妻子,急惶惶问道,“清儿,没事吧?”
宋氏叹口气,他为人不愿计较,性子洒脱不拘,今日却是这般心不在焉。
他在说谎!
宋氏绕是这点都瞧不出来,便是白瞎了。
莫申雪重新躺回卧榻,这具身子到底用莫家的血脉维系,意外遇见亲人岂会不激动?
可他竟不肯相认!
她想到很多,前尘旧事恍若云烟一一闪过,蓦然发觉,自己竟走了好长的路。
重回铭城,她还能重回原来的自己吗?
莫申雪不自觉抚上平坦的小腹,莫夫人说的不错,孩子何其无辜,她怎么忍心当刽子手?
“孩子,娘亲先设法将你生下来,待娘亲报仇雪恨,便带你归隐山林。”她含泪说道。
她要变强,只要足够强大,谁敢欺她负她?
前世有个马赋尘,今生又有路再柯,她不会再傻了。
躺了约摸两个时辰,莫申雪起身,窗外天色已晚,该喝药了。
不把伤养好,如何长本事?
可她一连喊了几声,小穗连个影子都不见,无奈,她只好自己去厨房。
隐身在厨房后门外的小穗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莫申雪隐约听到鸽子的叫声,推开门,但见小穗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
“怎么待在外面,也不怕冷?”莫申雪扫了一圈,没见什么鸽子,莫不是自己身子未愈,出现幻听了?
小穗见主子没训斥自己,反而担心自己冷不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而后很快恢复过来,“小穗没那么娇贵。”
二人没多说,莫申雪喝了药便回屋,没想到宋氏居然去而复返。
正值饭点,她怎会来?
莫申雪闪过一丝疑惑,迎上去问道,“莫夫人怎么来了?”
宋氏还是先前来时的装束,青衫水袖隐,典型的少妇扮相,因怀有身孕,衣裙要宽松些。
她温婉大方笑道,“怎么不叫嫂子了?”
二哥不肯认她,她叫了又有何用?莫申雪苦笑道,“只怕莫公子听了,会不高兴。”
“你不管他,他不认你,嫂子认!”宋氏爽快道。她虽被深宫大院拘着,却也是深明大义之人,性子干脆得很。
这点倒是大大出乎莫申雪的意料,她愣了一会儿,才道,“莫公子若是晓得你竟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他,只怕伤了你夫妻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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